沒過多久,一個消息便傳了過來:
朝廷準備招安了!
六月夏末,蜀王府門戶大開,數百蜀軍将領、官吏齊聚一堂,黑羽衛密密麻麻站立在府邸内外。
謝怡君從眉州趕回來,帶着親兵驅馬來到大門外,黑羽衛和官吏連忙停步,躬身見禮:
“參見蜀王!”
“什麽蜀王,叫我謝将軍便是....”
謝怡君翻身下馬,一襲紅裙在兵甲之間頗爲奪目,把長槍丢給黑羽衛後,徑直走入了蜀王府的正廳。
正廳很大,百餘張座椅擺放其中,黑羽衛的陸塵、李百仁等,方臘舊部的方七佛、鄧元覺等,朝廷的劉瑜、王倫等,還有蜀王寨的王成,江湖人出生的唐煣等,都規規矩矩的坐在大廳中。
身着官袍的譚稹,帶着兩個文官,面色拘謹的站在大廳裏,眼觀鼻、鼻觀心,安靜等待。
謝怡君進入之後,所有人都起身見禮。
譚稹瞧見這名義上的西蜀頭領,也是微微躬身。
謝怡君沒有搭理,快步走到主位就坐,擡手道:“都坐吧”,繼而看向旁邊的空位。
譚稹臉色不怎麽好看,雖然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是規矩,可曹華從來就不講什麽規矩。過來招安曹華,派個小喽啰過來肯定不行,禁軍啃不動西蜀叛軍,姿态太高根本沒法招安。禁軍讨論了半天,隻能把他這官職最高,卻沒什麽大用的人推出來當招安使。
譚稹有苦難言,可已經到了這份兒上,禁軍根本就不想和西蜀叛軍打,又不敢走,更不能讓主帥王禀親自過來,除了讓他當使者過來談,還能找誰?
正廳中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在暗中琢磨,偶爾也有小聲議論。
現在蜀軍占領了西蜀五州,擁兵近七萬,火炮以每天兩門的速度增加,可以說前途一片光明,在朝廷毫無辦法的情況下接受招安,感覺有點吃虧。
劉瑜、王倫等降将,心裏還是向着朝廷的,一直在等着這倒招安令,畢竟和自家人交手心裏壓力太大,不見好就收,以後若是朝廷把火炮仿制出來,西蜀幾萬人,拿什麽和積累兩百年底蘊的大宋朝廷打。
不過,招安這東西也有講究,得看朝廷給出什麽條件。
所有人都盯着譚稹手中那道明黃的聖旨,琢磨着朝廷開出什麽樣的條件和談。
踏踏踏——
腳步聲響起,所有人回過神,端坐與位置上。
譚稹頭垂的更低了幾分。
曹華從後宅出來,扶着趙天洛走到正廳中,掃視一眼,在太師椅上就坐。
“參見公主,參見都督!”
因爲曹華沒有稱王,隻是自封蜀軍兵馬大都督,都督的稱号還是沒變。
趙天洛在謝怡君旁邊就坐,表情端莊平和,頗有幾分母儀天下的味道。
謝怡君則表情肅穆,努力做出大當家的威嚴模樣。
曹華斜靠着太師椅,打量譚稹幾眼,開口道:
“潭公公,好久不見。”
“嗯...都督說笑了....”
譚稹早把當年被抽一巴掌的事兒忘的幹幹淨淨,上前一步,捧着聖旨,看了看周圍的蜀軍高層:
“下官今天過來,一來是聽聞公主喜得貴子,聖上命下官備了薄禮.....”
曹華擡了擡手:“行啦,有話直說吧。”
譚稹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細汗,笑容平和,輕聲道:
“都督離開汴京後,聖上定下聯遼抗金之大計,意在不讓大宋萬萬百姓受異族侵擾.....都督愛民如子,‘仁善無雙’的名号人盡皆知,如今無奈兩軍對壘,便如兄弟二人拳腳想向...”
趙天洛聽見這話,眉頭微皺:
“譚公公,‘兄弟’一詞用的過了,父皇乃相公的嶽丈,朝廷與西蜀,當是父子翁婿的關系,你可莫要亂了輩分。”
諸多蜀軍将領輕輕點頭,雖然被朝代以‘兄弟之邦’的規格對待很舒坦,可輩分擺在那裏,若是曹華大搖大擺承認,以後真招了安,總不能和大宋天子平輩相稱。
譚稹臉色略顯尴尬,微微颔首:“公主教訓的是。嗯....蜀軍戰力,聖上看在眼裏,同屬一族,也不想彼此刀兵想見,傷及無數百姓與将士....”
曹華手指輕敲太師椅扶手,聽譚稹叽裏呱啦說了一大篇後,才開口道:
“我不想做禍亂天下百姓的賊子,北方戰事吃緊,我也爲聖上憂心,若能握手言和一緻對外,自是最好。不過我也不是舍身報國的義士,手下數萬将士,也得有個着落。”
“這是自然...”
譚稹輕輕松了口氣,捧着聖旨,認真道:
“聖上與朝臣再三思量,若都督願重修于好,可将潼川府七州之地,畫爲都督的封地,敕封爲蜀王,世襲罔替,與大宋共享萬世榮華....”
聽見這話,方七佛和謝怡君都微微錯愕——朝廷打不過就招安的事情很常見,不過給的東西無非是侯爺、實權官職。異姓王這東西,開國之後便沒出現過,世襲罔替的幾位異姓王也早就家道中落,僅剩幾個世襲國公苟延殘喘。
西蜀打下五座州城,雖然打的禁軍節節敗退戰績很好看,可封個世襲罔替的異姓王,連西蜀自己人都覺得當不起,滅了遼金或者西夏,把燕雲十六州拿回來,封王還算名正言順,現在就封了世襲罔替的異姓王,等日後開疆擴土封什麽?再往上可就是皇帝了。
趙天洛微微蹙眉:“這是誰出了主意?還想讓相公放下兵權,把蜀軍交給朝廷不成?”
這話出來,所有人才恍然大悟——手掌重兵的實權異姓王,想想都不太可能。估計就和江南王差不多,隻能在封地裏面收稅,不能幹涉軍政。沒兵自然就沒法建功立業,也能避免日後賞無可賞的情況。
總的來說,即便放下兵權,條件還是很不錯,足以讓人心動了。
譚稹幹笑着點頭:“公主殿下,藩王不能掌兵,是開國就定下的規矩,曹都督可留一萬精兵做私軍,再多就不合禮法了。”
趙天洛抿了抿嘴,轉眼看向曹華。
曹華琢磨了下,輕笑道:
“地盤太小了,我要川峽四路所有州城,兵權不可能交。”
“嘶——”
此言一出,滿場都是倒抽涼氣。
投靠蜀軍的劉瑜,此時站起身來,躬身道:
“都督,這恐怕....太強人所難...”
不少蜀軍将領也有些猶豫,覺得胃口太大。
要川峽四路做封地,還不交兵權,這不明擺的讓朝廷承認西蜀分僵自立?朝廷除非腦殼進水,不然就不可能答應,
果不其然,聽到曹華的話,譚稹表情僵硬,微微躬身道:
“曹都督,您就占了五座州城,還不到成都府路的一半,直接就要川峽四路,還不交兵權,未免....”
“那就繼續打,等我把川峽四路打下來,咱們再繼續談。”
曹華微微擡手,示意送客。
潭及臉色微變,沉聲道:“曹都督,你别爲難下官,要是再打,城外二十餘萬兵馬背水一戰無路可退,是個什麽結果誰都說不準。聖上隻是不願自家将士刀兵相向,才不計前嫌,你若一意孤行,是害了雙方數十萬将士的性命....”
“送客!”
曹華站起身來,帶着趙天洛回了後宅。
謝怡君松了口氣,明顯高興了幾分,起身道:
“大人請回吧,和你們皇帝說一句,曹華封了蜀王我怎麽辦?至少得兩個異姓王,不然沒得談。”
“哈哈哈——”
曹華一走,蜀軍将領都放松許多,開始打趣:
“是啊,謝當家可是蜀軍首領,朝廷光封曹都督,把謝當家晾在一邊,明顯不合适。”
譚稹臉色很難看,卻不敢發火,隻能沉聲道:“謝将軍的提議,下官自會上書朝廷仔細斟酌。”話落,便拿着聖旨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