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瑜剛看完前幾行字,便猛的一抽涼氣,擡起頭來有些不可思議:
“曹公子,你這....這聖旨要是真的,我把腦袋砍下來給你當夜壺。”
王倫也是蹙眉,醞釀了下,幹笑道:
“曹公子,您在京城幹了什麽事,想必你自己清楚。
我等蒙受皇恩,本該與你勢不兩立,可看在您親自登門的份兒上,還是比較克制.....”
曹華端起茶杯抿了口,略顯無奈:“既然關了門,大家有話直說,愚忠耿直的幾位大人,我都讓他們在家裏歇着,沒必要這麽忌諱。”
劉瑜臉色一沉——怪不得今天有幾個官員告假......
王倫聽見這話,回頭看了幾眼,坐下沉聲道:
“曹公子,刺殺先帝與十幾位皇子,弑君的大罪,若當今聖上把你招安了,大宋估計得變天。”
這話就明白多了,在場官吏輕輕點頭,雖然不高嘲笑,但古怪的眼神少不了。
康王是按照順位繼承大統,十幾位皇子和先帝暴斃,本就有嫌疑,現在躲都來不及,怎麽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招安曹華?
曹華輕輕點頭,讓劉瑜把聖旨傳了一遍,才輕聲道;
“康王如何上位,你們想來都懂,心裏也有懷疑。今天,我開誠布公,把事情再梳理一遍。首先,我曹華是永安公主的驸馬,康王的女婿,這你們都知道吧?”
諸多官吏點頭,蹙眉盯着曹華。
“我在杭州,冒死單槍匹馬沖入匪軍之中,把康王從鬼門關拉回來,你們也知道吧?”
諸多官吏繼續點頭。
“那你們覺得,我對康王夠不夠忠心,或者說,康王信不信任我?”
劉瑜和王倫眉頭緊蹙,沒有說話。
曹華緩緩點頭:“康王是被誰算計,想來你們也有所猜測,這都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說的事情,我也不點名。”
諸多官吏琢磨了下,确實不敢說。
“康王要繼承大統,必須要先帝和十幾位皇子都死了,才能上位,不然就亂了順序。而後面的事情你們就知道了,先帝和十幾位同時暴斃,康王順利登上皇位。
你們就不覺得,這事兒太蹊跷?”
“嘶——”
滿場都是倒抽涼氣的事情,他們自然知道有蹊跷,可這事兒那個敢亂說?
曹華的意思明顯就是‘康王被先帝謀害,懷恨在心,指使他這個女婿,殺了先帝和十幾位皇子,從而上位’,有理有據,挑不出半點毛病。
劉瑜面色嚴肅,想了想:“....即便真如曹都督所說,當今聖上,更要對你趕盡殺絕,招了安,豈不是坐實了這說法?”
曹華歎了口氣,有些恨鐵不成鋼:
“表面功夫肯定得做到位,首先得堵住群臣和宗室的嘴,我問問你們,怎麽才能讓朝臣和宗室,忘記我殺先帝的事兒?”
劉瑜皺了皺眉頭:“這....恐怕忘不掉。”
曹華放下茶杯,把聖旨拿回來,在手上拍了拍:
“打不過才招安,打的過招什麽安?
我掌握着‘大都督炮’等火器,想來你們也聽說過,朝廷很想要,但我肯定不會給。
等我依仗利器,把川峽四路打下來,朝廷壓不住,自然會忘記很多事情。
如果朝臣想不起來招安這一茬,就繼續順着長江往下遊打,打到江陵,打到江南,打到朝臣想起來爲止。
到時候聖上迫于朝臣壓力,不得不招安,這事兒不就成了?”
劉瑜眉頭緊蹙,和王倫對視幾眼:
“曹公子的意思是?”
曹華有些恨鐵不成鋼,靠在太師椅上:
“我遲早得當異姓王,公主還在西蜀,那可是當今聖上長女。
這些都是趙家的家務事,你們老老實實跟着套路走就行,也省的白死那麽多人。
等我回了汴京,還能把你們忘了?”
“嘶——”
諸多官吏又抽了口涼氣。
王倫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想了想:
“我等知道這種絕密之事....”
曹華臉色微沉:“我可什麽都沒說,隻是解釋了實際情況,這封聖旨也不一定是真的,你們瞎猜诋毀當今聖上,事後被清算可别怪典魁司不講情面。”
王倫噤若寒蟬,連忙搖頭:“下官可什麽都沒猜。”
諸多官吏也是滿臉惶恐,按照曹華的說法,這道聖旨确實有可能是真的,關鍵就在于曹華能不能擋住朝廷平叛的大軍站穩。他們也不敢上書給天子問這事兒,天子能承認就出怪事了。
劉瑜皺着眉頭,仔細思索了下:“曹公子的話,有理有據不假,可....實在難以接受,我等總不能直接跟着你造反.....就算上面真是這個意思,日後也必然和西北禁軍刀兵相見,招安令下來之前,我等好像也沒法和他們解釋,僅憑曹公子和兩萬匪軍,哪怕再加上成都兩萬駐軍,也擋不住十五萬西北禁軍....”
曹華勾了勾嘴角:“禁軍我來擋,不需要各位大人給我賣命。”
王倫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無論真假,隻要跟着曹都督走,直接就是謀反,萬一最後招安令沒下來,我等讓西北禁軍平了,可是得誅九族....”
曹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輕笑道:“你們知道這件事,不答應今天就得被誅九族。
遇見反賊望風而逃的你們又不是第一個,杭州遍地都是,棄城投降沒什麽可恥的。
如果拉不下臉,你們可以演戲,我帶人攻城,你們放個水,事後你們甯死不屈,把你們關起來等着就行。
要麽就不信我的話死守成都,不過你們看不到我攻城的時候。
黑羽衛有不少都已經潛入成都,待會你們死了,在下面和家小團聚,也算是爲國精忠死的轟轟烈烈。”
“嘶——”
滿場又開始倒抽涼氣。
曹華可不是泥腿子出身的反賊啥都不知道,典魁司監察百官,地方官吏的名錄住址清清楚楚,攻城不一定能成功,暗殺成都所有的官吏,還真有很大的把握。
劉瑜死死抓住膝蓋,沉默許久,搖頭道:
“曹公子,你這是逼着我們去死啊。”
曹華歎了口氣,打量着一幫子官吏:
“我是在和你們談,不想死太多自己人。
無論你們答不答應,成都我肯定打的下來,無非是多費些功夫。
你們死守成都,聖上不一定念你們的好,現在降了,日後反而能加官進爵。
帝王之家的家務事,無非圖個好看,你們非要較真也沒辦法。
論起對大宋的忠心,我殺的那些人你們不清楚?
我自己掏銀子給大宋造火炮,爲的是抵禦遼金,比你們這些隻會坐在衙門裏喝茶的大人忠心多了吧?
你們不信我的鬼話,川峽四路三十多個州城,總有人信。
不過你們提前看到了招安令,今天不答應,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活着出去,我不殺你,聖上也會殺你們。
你們想好。”
大堂裏鴉雀無聲。
劉瑜終究是将門之後,思索許久:
“若曹公子真打下川峽四路,朝廷無法平定,你不受招安自立爲帝,我等豈不是成了....”
“從龍之臣。”
曹華呵呵一笑:“估計招安的時候,第一個跳出來不讓我接受的還是你們。”
劉瑜遲疑了許久,和諸多官吏對視幾眼,滿頭大汗,艱難點頭:
“城中守軍,恐怕不好和他們交代....”
“成都所有守軍,軍饷翻倍,這個銀子我出。你們不會認爲,成都的禁軍、廂軍,各個都是想打仗爲大宋捐軀的吧?”
諸多官吏沉默許久,卻也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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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時分,曹華騎馬帶着三十名黑羽衛,大搖大擺的走出成都府的城門。
謝怡君一襲紅衣跟在旁邊,臉上依舊帶着幾分不可思議,一直再琢磨現在的情況。
走到官道無人的地方,寒兒把圓筒取下,拿出聖旨仔細打量:
“公子,這聖旨...是真的還是假的?”
典魁司是天子近衛,以前聖旨诏書都要過薛九全的手,寒兒自然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曹華突然拿出來這封聖旨,方方面面都沒有問題,比真的還真,而且方才的話她都覺得又道理,讓人不得不信。可她根本沒聽說過這事兒。
謝怡君還沒見過聖旨,此時驅馬跑到跟前,把聖旨拿過來仔細翻看,蹙眉道:
“曹華,你爲什麽沒和我說這事兒?我還以爲你要自己當皇帝,沒想到還是在給朝廷賣命....”
曹華笑容玩味,想了想:
“聖旨這東西,無非就是皇帝說的話,隻要按照流程走,假的也能變成真的,不按照流程走,真的皇帝也不會承認。”
謝怡君微微蹙眉:“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曹華呵呵一笑,回頭看了眼成都府的高大城牆:
“川峽四路打下來,聖旨自然就是真的,打不下來就是假的,和是不是聖上寫的沒關系。我可不是泥腿子造反,是世族亂政,拼的是各方勢力如何站隊,看有多少人提前相信這道聖旨是真的。和方臘、宋江的路數不一樣。”
謝怡君皺了皺眉頭:“若把川陝四路打下來朝廷招安,你真接受?”
曹華歎了口氣:“先把成都府路吃下再說,别想的太遠。”
謝怡君皺了皺眉頭,倒也沒有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