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開門他肯定闖進來,待會生氣啦...”
“他敢...”
模模糊糊的話語傳來,李師師聽不太清,擡手又敲了敲,
腳步聲臨近。
吱呀——
房門打開,穿着睡袍的蘇香凝臉色微紅,擡眼瞧見她,微微一愣。
李師師福了一禮:“香凝,這麽晚打擾了。”
蘇香凝臉上的紅暈消退,露出幾分尴尬,微笑道:
“師師,原來是你,吓我一跳....快進來吧...”
不大的屋子裏沒有多少家具,桌上燃着燭火。
陳靖柳擺出嚴肅認真的模樣坐在桌旁,瞧見是李師師進來,微微松了口氣,颔首輕笑。
李師師在桌旁坐下,稍微醞釀措辭,便将方才的想法說了一遍。
聽見李師師要離開,蘇香凝微微搖頭:“師師,現在不是太平時候,你...你莫要自作主張。”
陳靖柳和李師師沒什麽交際,不過向來識大體,心裏暗暗琢磨了下:李師師是被祝曲妃強行綁來的,确實沒有留在山寨跟着曹華造反的理由,不過把人家帶回來,不管不顧又放出去,顯然不負責任,還是得和曹賊說一聲....
念及此處,陳靖柳便微微颔首:“師師姑娘不要着急,等相公回來我問他一句,以後肯定要去成都府,你先行過去其實也沒啥,不過肯定要帶着人過去,保護你的同時,順道也能當眼線....嗯,要不你和香凝聊吧,我去雪兒妹子哪裏看看。”
陳靜柳說着便起了身,走出了房間。
蘇香凝把陳靖柳送出屋子,輕輕關上了房門,回身走到桌前坐下,微微一笑:
“師師,咱們的出生,本來就是随遇而安,能安安穩穩過日子便好,别想那麽多。”
李師師對這個關系不錯的姐妹,自然沒有太局促,笑眯眯用手撐着下巴,顯出幾分慵懶:
“小蘇妹子上了船,自然是随遇而安....姐姐我可是被祝曲妃那潑婦綁來的,還把我的積蓄搶了,說不定日後曹大人爲了拉攏人,就把我賞給了某個大将,我總得給自己找點出路不是。”
蘇香凝想了想,也趴在桌子上,撐着小臉兒:“相公不是那樣的人,祝姑娘自作主張把師師綁來,他也不太好意思,隻是現在成了逆賊,也沒法把師師送回去.....等以後安定下來,肯定會把你安頓好....至于積蓄...現在一萬多人要養,銀子就當我借的....”
李師師幽幽歎了一聲:“我就怕曹大人不想還了,直接把我也變成他的。我一個弱女子,又反抗不成,隻能當個通房丫頭。哪像小蘇妹子這樣,幫你開鋪子、申冤、奪家産,又或者陳姑娘那樣‘沖冠一怒爲紅顔’,每次我都站在旁邊看着...唉...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說的可能就是我這種女人...”
蘇香凝勾了勾耳畔的發絲,略微琢磨了下:“師師,你以前很傾慕蘇轼,是不是也喜歡....”
李師師坐直了幾分,眨了眨眼睛:“傾慕歸傾慕,蘇轼的才氣誰不傾慕.....罷了,你我都一樣,隻有接受的份兒,沒有挑選的份兒.....小蘇妹子眼光好,總是能抓住機會。我呢,等啊等,等啊等,從十六等到二十三,也不知道自己再等些什麽...”
蘇香凝想了想,搖頭輕笑:“師師,你有點太挑了,京城的王公貴子,包括以前的聖上,誰不是你一勾手指就對你百般呵護....”
“...他們都是瞧上了我的相貌,也就周郎算是知己....不過周郎是可憐我,唉....”
“...男人都這樣,不看女人長相,還能看什麽....我要是個醜八怪,相公即便在百寶齋遇上了,肯定也不搭理我....”
“...你是命好,怪不得以前算命的說,你是當貴妃的命,跑青樓逛一圈都能混成侯爺夫人,就目前情況來看,以後當個貴妃也不是不可能...”
“.....你這麽一說,還真有點玄乎...那相公豈不是要當皇帝?”
“...皇帝沒什麽好當的.....”
“爲什麽?”
“...隻有心裏裝着天下的無情之人,才能當皇帝,所有才自稱‘孤家寡.......”
“...呵呵...聽不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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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幽幽,宮城之中華燈搖曳。
趙轍坐在禦書房中,看着幾個眉頭緊蹙的朝臣,額頭的疼痛隐隐傳來,不禁幽幽歎了口氣。
繼位後不過三日,一道道在心裏醞釀多年的政令就發了出去。
蔡京、王璞、童貫等人的身死,讓文武百官失去了黨魁,對政策的執行還算到位。
可真做到這個位置,趙轍才發現治大國,遠比在心裏瞎琢磨麻煩。
一句話、一個字,都牽扯到下面數萬萬人的性命,讓人不得不去遲疑、不去慎重。
聯金伐遼的事兒若是罷手,必然讓金國動怒,滅遼後肯定加以報複。
聯遼抗金,遼國卻又到了垂死之際,幫了也不一定能阻止金兵的鐵蹄。
冷眼旁觀坐視金國吞下遼國壯大,顯然也不行。
趙轍望着燭火思索很久,又想起了杭州城外的幾門火炮。
若是有千百門火炮助陣,應當能擋住金兵的鐵騎。
可惜,曹華顯然不會把這等利器,留給他這個已經成爲敵手的老丈人。
入京繼位之後,趙轍第一時間就去了典魁司衙門,在衙門後方找到了工匠作坊。
所有煉鋼的高爐、火炮模具、書冊圖譜都已經被炸毀,隻留下了幾門沒法銷毀的大都督炮,太後倒是把送給金國的兩門炮攔了回來,可僅憑幾門火炮成品,想要讓工匠反推出鑄造的方法,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趙轍念及此處,開口詢問道:
“曹華已經入蜀?”
禦書房内,幾個官員陪着商議政事,太宰鄭居中沉聲道:
“根據傳來的消息,曹華籠絡江湖匪人,已經潛逃到了成都府路。黑羽衛都是軍中精銳,尋常衙役無非清剿,入了山大軍也難以進軍,恐怕不好緝拿曹華歸案。”
禦史中丞秦桧,略微思索了下:“曹華潛逃入了西蜀,短時間肯定難以鏟除。聯金伐遼迫在眉睫,金國已經出兵,我朝若遲遲不動,必然惹來金國異議,日後.....”
趙轍輕輕擡手,認真思索良久,才輕聲道:
“....先以邊關戰事爲重,遼國使臣多次入京求援,澶淵之盟未毀,遼國受金兵侵襲,我朝當出兵馳援....”
“聖上!”
秦桧臉色微變:“若是聯遼抗金失利,對我朝來說可是滅頂之災,還聖上三思.....”
鄭居中一向不滿童貫和蔡京與金國定下的盟約,此時開口道:
“唇亡齒寒,聖上發兵援遼合情合理.....”
“遼國已成必亡之勢,發兵馳援也于事無補....”
亂七八糟,聒噪聲不斷,又開始爲這事兒吵了起來。
趙轍揉了揉額頭,終究隻能一聲輕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