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輝煌的文德殿中,銅鶴噴出寥寥熏香,數百朝臣安靜的站立在大殿中,前方有十幾位老者就坐,都是在京城附近的親王、國公甚至已經退休餘威尚在的老臣子。
畢竟這次的事兒太特殊,大宋開國以來,當朝太傅被下屬光明正大的砍殺是頭一回,親王遇刺也是大事,兇手還是另一位權柄通天的臣子,三件事攪在一起,牽扯到太多人太多事,以至于多年未曾聽政的老太後,都在宮女攙扶下坐在了龍椅側面。
趙诘身着龍袍,雙手扶膝面色威嚴,目光一直望着大殿外,讓人猜不透心思。
諸多朝臣眼神交彙,從趙诘臉色中,探讨這一絲絲不易琢磨的意思。
老太後杵着金拐杖,眼神有點混濁,隻是一副慈祥的面容,看着下方的滿朝文武。
小太監快步走過側殿,在梁師成身邊耳語了幾句。
梁師成恭敬看向上方,得到趙诘點頭後,便轉身朗聲道:
“宣,曹華進殿。”
文武百官轉過頭,看向大殿之外的白石禦道上,一個人影出現,四名禁軍拉着鎖鏈,緩步踏上了台階。
嘩——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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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陽光灑在禦道上,巍峨的宮城與大殿,透着莊嚴與肅穆。
曹華表情平靜,踩在平滑的白石階梯上,九十九階石梯,是大宋所有文人武人朝思暮想踏上的地方。
他來到這個世界,也是第一次踩在禦道上,卻不曾想是以這種方式。
手持長槍的禁軍筆直站立在禦道左右,目不斜視,但走過的時候,明顯可以感覺到他們神情緊繃幾分。
曹華來到巍峨的金殿之外,擡頭看了一眼,雕龍畫鳳,精美到無可挑剔。
“宣,曹華進殿。”
尖銳的公鴨嗓音傳來。
曹華跨入大殿,幾百雙眼睛都落在身上,整個中原王朝最頂端的一小撮人,目光這一刻都集中在他身上,說起來,也算一種榮幸。
嘩—嘩——
曹華身形筆直,走過後方垂首屏息的官吏,再是中間冷眼旁觀的官吏,在到最前方目光審視的官吏。
鎖鏈晃動的聲音停下。
曹華雙膝彎曲,跪在地上,帶着刑枷微微垂首:
“罪臣曹華,參見聖上!”
聲音清亮,如往日一樣不帶半點情緒。
蔡京、王甫、梁師成、鄭居中、張叔夜、張邦昌....
有以前世界赫赫有名的忠臣奸臣,也有這個世界多出來的文官武将,此時都微微蹙着眉,看着金殿中央跪下的男子。
年方二十三,能跪在這裏也算人傑,可能站在這裏的,那個不是人傑?
端坐在龍椅上的天子,輕輕吸了口氣,聲音平緩的開口:
“蔡京,你來問吧。”
蔡太師緩緩點頭,上前一步,躬身行了一禮,然後轉過身,看向跪在地上垂首的曹華:
“曹華,太傅童貫,率軍平判,連戰連捷,正直關鍵之時,你暴起殺人,在衆将士面前殺了童貫,若平叛因此失利,江南數萬萬百姓便會再次陷入兵禍,這份罪責,你可清楚?”
曹華想了想:“江南的叛亂,因花石綱而起...”
“曹華!”
趙诘猛地一拍龍椅扶手,臉色瞬間震怒。
“聖上息怒。”
諸多朝臣連忙垂首,臉色也有些難看——誰不知道江南的叛亂因爲花石綱而起,聖上都把花石綱停了,事情也就揭過去了,還提着這些不是找死嗎?
蔡京臉色也沉了下來,微微吸了口氣:
“方臘叛亂,起因頗多,在此不做論述。童将軍率軍平叛,用兵調度無可挑剔,你爲何要暴起殺人?”
這就是衆人關心的焦點了。
所有人臣子都微微眯眼,等着曹華的回答。
趙诘也微微前傾幾分,認真盯着曹華。
曹華沉默了片刻,輕聲道:
“因爲....我看他不順眼。”
“???”
“嘩——”
金殿之中皆是錯愕之聲,文武百官都是莫名其妙。
蔡京皺了皺眉頭,顯然愣了下。
連趙诘都表情僵持了下。
你看童貫不順眼?
你看人不順眼,就把一朝太傅宰了?
你找死不成?
那康王又怎麽回事?
無數錯愕的目光聚集,又互相交彙,似乎再讨論曹華發什麽瘋。
“咳咳——”
蔡京微微擡手,壓下百官的細碎言語,想了想,沉聲道:
“也就是說,你認了私自刺殺當朝太傅的罪?”
曹華點了點頭:“對。我不僅殺了童貫,也看李彥不順眼,所以借故把李彥殺了。還有朱勔,是我在鶴頤樓設局殺的。”
“嘩——”
滿場躁動,如同聽到了個旱地驚雷。
李彥一個内朝官,和曹華是同黨,殺了也就殺了,朱勔可是皇帝寵臣,江南的‘二皇帝’,和童貫差不多的人物,直接引起了方臘百萬人的叛亂,竟然是曹華殺的?
太後都微微蹙眉,眼神清明了幾分。
趙诘滿眼錯愕,半晌沒回過神。
蔡京反而不怎麽驚奇,朱勔橫死,他早就有所懷疑了。因此隻是點了點頭:
“那你....還真是罪孽深重。”
王璞從驚愕中清醒,怒聲道:
“朱勔李彥即便有過失,也當先行審問由天子定奪。而童貫乃國之棟梁,你爲何要下毒手?”
曹華擡起頭來,眼神桀骜:
“我看他們不順眼,夠不夠?”
“你——”
王璞勃然大怒,一甩袖子,倒是無話可說。
坐在椅子上的一位老親王,此時擡了擡手:
“曹華,不順眼歸不順眼,康王又是怎麽回事?你從睦洲快馬加鞭跑回杭州,将康王從屍山血海裏拉出來,我等看在眼裏,不會視而不見。你當日說童貫收買杭州防禦使張祿,對康王見死不救,你可有證據?”
諸多朝臣安靜下來,終于說道關鍵點了。
這次的關鍵就圍繞在康王遇伏的事情上,若康王被童貫所害,曹華單騎救主後因怒殺人洩憤,雖然也是重罪,可情有可原,諸多朝臣也不是不能理解,最多就是象征性處罰一下,真殺了肯定難以服衆。
這也是蔡京等人準備後手的原因。
趙诘聽到這裏,緩和了情緒,隻是略顯陰沉的盯着。
曹華看了看諸多目光審視的臣子,表情平淡:
“童貫一個宦官,既無妻妾,又無子女,長年駐守西北,和康王從未有過交集,無緣無故,謀害康王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