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童貫的抵達,杭州各地流亡的殘部也靠了過來,彙入了朝廷平叛的大軍。
正中帥帳之内,武職官員在其中就坐,童貫身着铠甲站在中央,和諸多将領訴說着此次平叛的注意事項。總結起來其實就一句話‘要打得漂亮,再出現臨陣脫逃者格殺勿論’。從杭州、睦洲等地逃出來的武将大多面帶愧色,杭州防禦使張祿躲在最後面,連聲音都不敢出。
曹華坐在太師椅上,自顧自的喝着茶水。以武職的身份參加,隻能坐在角落裏旁聽,周圍很明顯的空出了一圈,沒跑開的小将也是低着頭默然不語。官威太大,說起來也有些無奈。
曹話默默喝完了一杯茶,童貫總算是啰嗦完了。主将王禀起身,開始各各路兵馬安排任務,每隻隊伍打哪兒,何時抵達杭州城下都有要求。他隻是個司兵參軍,手底下隻有一千雜兵,自然不可能跟着童貫走。或許是爲了照顧他這典魁司大都督,王禀給他安排了個大活兒——肅清楊家莊至高橋一帶十幾個村寨的匪軍,最終在杭州城外彙合。
山溝溝裏的村寨少說兩三百人,要把十來個村寨逐個擊破掃幹淨,一千步卒明顯不夠。
不過因爲是軍令,他也不好開口反駁,領了命便起身離開了大帳,來到了軍營的外側。
西北禁軍駐紮在内側,外圍則是亂七八糟的兵馬,廂軍、禁軍甚至鄉兵,都是各地被叛軍打散無家可歸的兵馬,主官帶着殘部過來投奔大部隊,副官按照各自所屬和兵種整合起來,補齊铠甲辎重交給各将領。
睦洲一千守軍被他帶到杭州,譚稹安排到城牆上協防,城破也被打散了,童淑帶着剩下的八百來人找到了這裏,目前正在等待調遣。
童淑有扛鼎之力本身也是一名悍将,結果睦洲打的窩囊,杭州打的更窩囊,現在連精氣神都沒了,隻是坐在雪地上啃着幹糧,铠甲上的血迹已經幹了,連日逃竄下來帶着些臭味。
曹華走到跟前,擡了擡手:
“兄弟們,都起來了。”
“曹将軍!”
諸多睦洲守軍瞧見曹華,眼中頓時露出幾分喜色,站起身來。
童淑連忙站起身拍了拍铠甲的污漬,擡手抱拳:
“曹都督,你怎麽來了?”
曹華拿出調令遞給童淑:“以後你們就是我手底下的兵了,走,帶你們把睦洲打回來。”
童淑人高馬大的漢子,聽到這話竟然熱淚盈眶,抑制不住的開口道:
“早該這樣了,杭州的張祿就不是個東西,殺百姓有一套,方臘打進來人直接就沒了。我們還沒從城牆上退下來,就被那幫子窩囊廂軍往城牆下面擠着走,還問我‘快跑啊,愣在這裏等死啊’,你說說這仗怎麽打?我們在睦洲守兩萬人也沒吓成這模樣....“
曹華搖頭輕笑,拍了拍童淑的肩膀,轉身走到副官跟前把兵馬補齊一千,領了辎重軍械,便出了禁軍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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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帳之内,童貫負手而立,看着一千步卒遠去,臉色平靜,看不出多少表情。
王禀安排完了任務,大軍也準備拔營向杭州進發,他走到童貫跟前,微微行了個禮:
“童将軍,曹華就帶着一千雜兵,安排他拔掉北路十幾個村寨,是不是有點太爲難人?磨砺新晉将領,也得有點尺度,首戰及潰的話,對日後掌兵....”
童貫輕輕擡手:“曹華号稱‘一人可擋三百鐵甲’,單騎沖陣的本事你也聽說過。可戰陣之上個人勇武作用不大,聖上還是想讓他安安心心呆在典魁司,等他明白行軍打仗的難處後,自然就會知難而退。”
王禀一愣,琢磨片刻,才明白聖上讓曹華掌兵的意思,當下點了點頭:
“也是,好好的典魁司督主不當,跑來行伍湊什麽熱鬧,估計打完楊家莊就得回來抱怨。軍令如山,大軍抵達杭州約莫十天後,到時候他帶的兵遲遲沒到,聖上把他撤職,他估計以後也不好再提帶兵的事兒。”
童貫不予置評。
王禀思索了下,又想起昨日宴會上的事兒,開口詢問:
“康王想帶兵過過手瘾,童将軍你看怎麽安排?”
童貫微微蹙眉,琢磨了片刻:“聖上千叮萬囑要打漂亮,一鼓作氣平息方臘叛亂,平叛前期不能出纰漏,等破杭州追擊流寇之時,再讓康王帶着虎捷軍去清剿。”
王禀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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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大營後,曹華先來到了崇德縣的城門外。
康王帶着王妃,親自跑過來踐行,趙霏也是着正裝,一副送夫君上戰場的模樣。
趙淮還有的興奮,穿了身铠甲腰上還帶着把刀,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樣。
曹華翻身下馬,走到跟前行了個禮:“王爺,我隻是帶隊肅清行進路線的北側鄉鎮,與大軍隻隔着幾十裏地,又不是趕赴邊關,不必如此隆重。”
康王氣色甚好,聞言搖了搖頭:“曹華,你初入軍伍,切不可大意疏忽。常言軍令如山,任務沒有大小之分,哪怕是讓你推車押送辎重,也不能有半點馬虎。”
曹華輕輕點頭:“王爺放心即可。”
康王背着手琢磨了下,又看了看後面的一千雜兵:“楊家莊至高橋一帶雖然才六十來裏路,可多山而少水,以前都經常鬧匪患,修建了好幾處山寨,如今怕是盤踞了不少匪軍,你這一千人不好打。若是大軍到了杭州你還沒抵達,就是失期之罪,這可是一輩子的污點。本王讓虎捷軍把铠甲脫了,點起五百來人跟着....”
曹華聽見這話,連忙擡手:“王爺,您安危爲重,切不可大意。我領了軍令會自己想辦法,要是讓您老幫忙,估計都不好意思會大營複命。”
康王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言。
趙淮此時跑上來,拍了拍胸口的铠甲:“姐夫,把我帶上呗。”
曹華略顯無奈:“打仗不是兒戲,世子豈能跟着我當拖油瓶。”
“呃......”
這話太直接些,趙淮臉色一僵,他還以爲曹華說什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哪想到直接就說他是累贅,準備好的諸多說辭頓時憋了回去。
康王搖頭輕笑:“曹華,讓他跟着曆練一番,死了就死了,本王兒子多,不差他一個。”
王妃臉色沉了下來,偷偷掐了康王一把,不過沒被康王搭理。
趙淮年紀太小,性格有些散漫,整天又在杭州城花天酒地,确實需要曆練曆練。
曹華略微琢磨了下,也沒在拒絕,點頭看向嶽母大人:“王妃放心即可,世子跟着我出去一根頭發都不會少。”
對于這個,王妃倒是沒有質疑,畢竟曹華是用來保護天子的,他保護的人能出事,也混不出‘武安天下’的名頭。
曹華和康王聊了幾句後,便安排寒兒去縣城裏搜尋的十幾桶黑漆,然後帶着趙淮翻身上馬。
瞧見小寡婦趙霏站在旁邊欲言又止,想了想,曹華也不好多說,隻是眨了眨眼睛,便拍馬而去。
趙霏勾了勾耳畔的發絲,看着遠去的背影,目光久久沒有回神。此時此刻,竟然冒出這樣一個想法:原來送丈夫上任,是這種感覺....怪不得京城的夫人都哭哭啼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