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不算太冷,但湖邊終究有幾分涼意,營地之中難民也都各自靠在一起睡覺,隻有惶惶不安的婦孺依舊睜着眼,不時打量周圍發出的聲響。
謝怡君站在一顆大樹下方,擡目遠眺,披風被秋風吹的輕輕鼓蕩。
曹華走到跟前,輕聲道:“去睡一會,我來放哨。”
謝怡君左右看了看,沒人注意後,才挑起面甲,勾了勾嘴角:
“這點小奔波,我還扛得住,你去睡吧。”
既然都沒什麽睡意,曹華便靠着大樹坐下,把旁邊的草地掃了兩下,又拍了拍。
謝怡君微微眯眼,往後看了眼,才将長槍插在地上,緩步走到大樹後面坐下。
浩瀚湖面倒影着繁盛星空,天地寂靜,隻有極遠處傳來獸嚎烏啼。
曹華擡起手來,本想摟住謝怡君,隻是謝怡君身着铠甲,和抱着個鐵疙瘩差不多,一時間有些尴尬。
謝怡君這次倒是沒躲,反着铠甲嚴嚴實實什麽都感覺不到,還偏過頭嗤笑了聲:
“你這厮色心不小,這種時候還想着調戲姑娘,老虎吃天無從下口,感覺不舒服吧?”
曹華擡手在胸甲上摸了摸,鐵闆一塊,用手指在上面敲了下,發出‘咚咚’的悶響。
謝怡君滿不在乎,靠在大樹上輕聲道:“朝廷的铠甲都是好東西,尋常箭矢都射不穿,寨子裏隻有幾套都是破爛,黑羽衛的精良铠甲,我也是第一次穿,若是有幾千套這樣的铠甲,我都有信心打下成都府。”
曹華無從下手,便隻能把目标轉到了謝怡君露出來的紅唇上,湊近幾分。
謝怡君偏過頭去,略顯惱火:“别沒完沒了,我可是幫你做事,把我逼急了一走了之,看你怎麽辦。”
“唉~”
曹華略顯失望,重新坐好,讓謝怡君把腦袋靠在他肩膀上。
謝怡君靠了片刻,便眨了眨眼睛:“好啦,我就當被狗咬一口。”說着把曹華的手又放到了胸甲上面,笑容古怪。
曹華摸着冷冰冰的鐵甲,有些無奈:
“謝姑娘,請你自重。”
“你不是喜歡摸嗎?今天讓你摸,你怎麽不摸了?”
“你把铠甲脫了。”
“戰時鞍不離馬背,甲不離将身,你到底懂不懂打仗?”
曹華臉色一沉,便把手探入了腰間的縫隙,直接從裏面摸了上去。
謝怡君臉色微變,一胳膊肘擂在曹華身上,便想要起身,隻可惜被曹華按住沒成功。
曹華眼神微冷:“這可是你自己玩火,别怪我。”
“嗚——”
謝怡君按住胸甲,卻按不住胸甲下面亂來的大手,臉色通紅帶着幾分惱怒,從腰間拔出短刃準備砍人。
曹華有恃無恐,手指在铠甲下,捏着一點櫻桃,輕揉慢撚,笑容玩味。
“嗯....夠了...”
謝怡君的靴子在草地上無助蹬着,睫毛顫顫巍巍,雙眸中閃着兇光,卻掩不住那抹羞憤,奮力想要掙脫魔掌。
“一隻手還真抓不住,謝大俠帶着這麽重的負擔還能混出現在的名聲,不容易...”
“下流胚子,你給我去死,把髒手拿開...”
.....
樹下的打打鬧鬧持續了很久,本就精力過盛的兩人,若是無人打擾,估計能鬧到天亮直到一方求饒爲止。
隻可惜天不遂人願,打岔的人終究還是出現了。
半夜時分,營地之中的人都已經睡下,站崗的黑羽衛也換了一班。
出去探查情況的李百仁,快馬加鞭跑了回來,并未大聲呼喊引起混亂,徑直跑到大樹下,沉聲道:
“都督,後方一裏開外發現了一夥叛軍,铠甲齊全,朝着這邊追來,約莫再有兩刻鍾的時間便能抵達。”
謝怡君翻身而起,表情依舊恢複日常,隻是臉上的一抹紅暈和額前的汗珠尚未消減,氣息尚且不穩,便沒有說話。
曹華皺眉道:“有多少人?”
“人數不多隻有兩百來人,應該是先行的斥候隊伍,叛軍恐怕已經占下了清溪縣城正在修整,爲攻取睦洲坐準備。”
曹華點了點頭,吹了聲口哨喚來戰馬,便提着馬朔朝着後方疾馳而去。
李百仁愣了下,在後方急聲呼喚:“都督,準備帶多少人跟上?”
“老子一人可擋三百鐵甲,帶什麽人,都回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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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千島湖畔,厲天潤披着嶄新的步人甲,長刀挂在背上,從水邊捧起清涼湖水送入口中。
方亳同樣穿着铠甲,頭上紮着頭巾,頗有興緻的打量身後的兩百鐵甲親衛。作爲方臘的三兒子,方亳如今已經從江湖人搖身一變成了三太子,而息坑一戰的大獲全勝,更是讓義軍的所有人看到了希望,朝廷最精良的軍隊也不過如此,這天下他方家爲何不能取而代之。
雖然首戰大捷讓義軍的士氣攀升至定點,但終究還是隻有一萬多人,連座州府都沒打下來的泥腿子。便如宰相方肥所說,這打天下還是得一步步來,站了清溪縣城後,下一步能打下睦洲城,才是真正的站穩了腳跟。
此次大獲全勝,除了士氣外,最大的收獲還是禁軍的铠甲弓弩,這些可都是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玩意兒,私藏一套都要抄家,現在卻是整整五千套收入囊中,把半數義軍變成了裝備精良的精兵。
方亳看着手底下的人馬,都已經想象出帶兵殺入睦洲城時的風光場景了:
“厲叔叔,咱們直接帶着兵馬打去睦洲城不就行了,路上的官吏聞風便逃,連人都看不到,幹嘛還先探路?”
厲天潤站起身來,搖頭輕笑:“昨夜經曆血戰,兄弟們都累了要修整,大部分兄弟都不會用弓弩穿铠甲,也得操練。常言‘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還得讓人去田裏收割糧食,短時間沒法攻睦洲城。我等先探明路上的情況,等聖公修整好後,便可長驅直入,也省的邊打邊提防官府的埋伏。”
方亳對打仗不了解,自然不再多說,翻身上馬帶着兩百步卒繼續趕路,轉而詢問:“聽說殺死二姑的曹太歲也來了清溪,昨天還露面了,三伯爲何不殺了他?”
厲天潤皺了皺眉:“曹華此人也沒傳聞中那般厲害,上次在杭州打過照面,都扛不住謝怡君一槍。昨天戰事不容有失,否則我等肯定取了曹華的人頭。現在朝廷兵敗,曹華估計早就逃了。”
方亳點了點頭,正想繼續說話,便瞧見極遠處一匹快馬疾馳而來。
月色之下,烈馬在曠野上飛馳,來人手持丈八馬槊,勢如獵豹奇襲,竟讓千島湖畔的秋色都帶起了幾分肅殺之意。
“好家夥,這什麽兵器?”
方亳還沒見過這麽長的‘矛’,尋思着跑這麽快都不晃一下,難不成用的鐵槍杆,那也太重了些。
厲天潤見多識廣,此時臉色微變。
江湖上用槍的都是少數,便是因爲好槍價格昂貴,至于槊根本就沒人用。一來正常人耍不開,二來買不起槊,連不少世家都一槊難求,更不用說江湖泥腿子了。
前方沖過來的人雖然隻有單人一馬,手上的家夥事可不是假的。據厲天潤的了解,馬槊的杆是拿做神臂弓用的柘木爲主幹,剝成粗細均勻的篾,用油反複浸泡上一年,在蔭涼處風幹數月。然後用上等的膠漆膠合爲一把粗,外層再纏繞麻繩。待麻繩幹透,塗以生漆,裹以葛布。幹一層裹一層,直到用刀砍上去,槊杆發出金屬之聲,卻不斷不裂,如此才算合格。
厲天潤曉得這玩意是天價,連他也隻是聽說未曾親眼見過,此時有些疑惑:
“莫不是睦洲那個将門子弟,跑過來打秋風?”
“厲叔叔,把那杆槍奪下來,一看就是好東西。”
方亳看了看手裏的白蠟杆大槍,便帶着人往過沖。
厲天潤馬戰同樣用槍,此時也有點眼紅,當即驅馬在前,帶着兩百步卒直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