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曹華進入車廂，沈雨如同看到了救星，本來大大咧咧的性子，現在竟然也露出幾分小女兒的神态，可憐又無助的嘀咕：
“這幾天死了好多人，我親眼瞧見幾個人搶東西，把人活活打死，又被衙役砍死，縣令本來還過來報消息，後來縣令都不見了.....”
趙霏身子微微發抖，稍微把眸子睜開一條小逢，瞧見曹華的面容後，便再也壓不住這幾日受到的驚吓，輕聲抽泣。
曹華走到旁邊坐下，輕聲安慰：“别怕，有我在肯定沒事。”
“曹驸馬...”
趙霏本就膽小，連日的驚吓已經快崩潰了，珠圓玉潤的身子輕輕顫着，找到一點點安全感後，便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把曹華的胳膊給抱住了。抱的很緊，生怕曹華跑掉一般。
曹華愣了下，感覺手臂被兩團軟綿綿的東西擠住，有些尴尬的想把胳膊抽出來。卻沒想到趙霏‘嗚—’了一聲，急急搖頭霎時間淚眼朦胧。
沈雨連忙又開始安慰：“公主，沒事了，你别害怕，曹華不會丢下我們。”
丫鬟茶姑坐在旁邊，瞧見這一幕帶着幾分尴尬，小聲解釋：
“曹驸馬，公主從小就這樣，這次受的驚吓太大，還沒緩過來，你就讓她抱一下吧...”
“呃——”
曹華摸了摸鼻子，感覺手臂上挂着個樹袋熊，想了想，也隻能任由小寡婦抱着，看向沈雨：
“後面車上裝的什麽東西？”
沈雨見到曹華，緊繃心緒很快便恢複正常，此時臉色平靜了幾分，開始收拾起這幾天都沒功夫搭理的頭發：“糧食，我剛聽見鄉裏有人造反的風聲，便曉得百姓會搶糧，買了些糧食，準備等封城了轉手賣掉賺點幸苦錢....”
“幸苦錢？這種事要殺頭的知道嗎？”曹華臉色一沉。
沈雨嘟了嘟嘴，收起了本就不多的笑意，垂頭喪氣的認錯：
“我以爲是謠言，沒想到事情會鬧這麽大，後來真缺糧了，我還把糧食給了知縣，隻留了一丢丢...”
“一丢丢？”
曹華轉眼望向後面的馬車，足足有三大車，裝的滿當當。
沈雨這次不樂意了，蹙着小眉毛指了指外面：“一百多号人，萬一被困住一年半載，總不能人吃人，要不是看外面不少人糧食被搶了，我還想多留些....買糧食的銀子算在你賬上哈，我可是爲國效力....”
曹華臉色緩和了不少，搖頭笑了下：“看在你還有點良心的份上，這次算我賬上。”
沈雨心情頓時好了幾分，找到依靠也不害怕了，逐漸恢複了往日的大大咧咧，把小毛球插在發髻之間晃了晃，詢問道：
“對了，咱們定的中秋後回京城，我的簪子賣完沒有？”
曹華沒什麽心情聊這事兒，歎了口氣：“蘇香凝已經先行坐船走了，我們先去睦洲城一趟，之後再回杭州。”
“啊？！”
沈雨一愣，頓時哭喪着臉抱怨：“小蘇姐怎麽這般沒義氣，我還在兵荒馬亂的地方呆着，她就自個走了。”
趙霏聽見了這話，擡眼詢問：“不直接回去嗎...”可憐楚楚。
曹華偏過頭，感覺趙霏又抱緊了幾分，想了想：“霏兒姐放心，此次過來是把你安安穩穩接回去，不過此地的縣令棄城而逃，無人維持秩序，得在方臘打過來之前把遺留的百姓送去睦洲。”
趙霏抱了半天，思緒逐漸清明，微微‘哦’了一聲，便反應過來自個抱的已經不是沈雨，憔悴的臉色紅了下，輕輕柔柔的放開手。
趙霏做出端莊的模樣安靜了片刻，又忍不住捏住了曹華袖子的一角，低頭輕聲呢喃：
“百姓都瘋了，衙役也瘋了，根本就不講道理.....到處搶東西殺人，以前不是這樣的....”
趙霏生活在清溪的時候，還是老郡王的治下，金枝玉葉安安穩穩，之後去了汴京也一樣，偶爾遇見了窮苦人，也都老老實實沒人在她面前歇斯底裏，可以說從小到大連打架都沒見過幾次。
雖然年紀比較大，可趙霏沒見過人心險惡，有些太單純。若非如此，也不會把被欺負的事兒告訴薛九全，指望薛九全管教曹華。也難怪薛九全評價她沒什麽心眼。
可這幾天看到的事情，已經超乎了趙霏的認知，無怨無仇的就去搶奪燒殺，面對官員衙役便如看到了仇人，她完全想象不到人爲什麽會變得這般可怕。
趙霏本就守寡無依無靠，安全受到威脅，便如同溺水之人想要找根救命稻草般惶惶不安，短時間想緩過來不太容易。
曹華看着受驚過度的大姨子，也不知該從何處安慰，本來準備下車，此時也隻能任由她捏着袖子一角。
一百虎捷軍很快與城門口的黑羽衛彙合，加上一百黑羽衛，兩百騎都算是精銳，遇到還沒成大氣候的方臘，逃起來綽綽有餘。不過要護送百姓去睦洲城，有些捉襟見肘。
今天早上縣令棄城而逃，關了進十天的百姓見城門大開，跑了一大部分，但内外逗留的百姓依舊有不少人，在加上城裏面珊珊來遲的人和老幼孤寡，形成了約莫一千人的難民隊伍。除開些許富貴人家的家丁，大部分都是些老弱病殘，不可能形成戰鬥力，連走快都成問題。
前往睦洲城得繞過千島湖，約莫一百裏的山路，不算太遠，但這麽多腿腳不便的人趕路，一天能走個二十來裏已經不容易，過去估計得四五天，若是方臘殺過來，恐怕也隻能抛下這些百姓。
方臘打掃完戰場後，随時都有可能殺到青溪縣城，曹華沒有停留，點齊人手後便動身。
因爲敵人在後面，曹華帶着黑羽衛墊後，寒兒統帥一百虎捷軍走在前面，護衛趙霏的車架和搜集而來的糧食，中間則是無數難民，長長的隊伍，就迎着秋日初升的太陽朝着睦洲城進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