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鶴頤樓宴請朱勔,自然打着和蔡太師一系握手言和的幌子。洛兒知道後有些不情願,不想他和朝堂上的寡頭同流合污,能劃清界限最好。可洛兒也知道這不現實,因爲萬家的事情,已經和蔡太師一系鬧僵了,若繼續保持劃清界限的做派,時間久了難免會被打壓。雖然洛兒希望他當個閑散驸馬就呆在江南不走了,可這也隻是女兒家的小心思,心裏面還是希望他能在仕途上順風順水。
臨行的時候,康王還特地準備了一份禮物,讓曹華代爲問聲好,顯然也覺得曹華是想和朱勔冰釋前嫌。
連家裏面人都這麽想,就更不用說外面了。
曹華要的就是這種效果,隻有所有人都覺得他腦子抽瘋才會對朱勔動手的時候,弄死朱勔,才能把自己洗的幹幹淨淨。
這件事隻有寒兒知曉,此時馬車上,寒兒還有幾分擔憂:
“幾個江湖賊子,信得過嘛?要不....”
曹華斜依軟榻,微微擡手:“你待會帶着黑羽衛去湖邊等着,我的安危你不用擔心。”
寒兒點了點頭,想了想:“那事後?”
這個事後,自然是指朱勔死了以後。
曹華略顯無奈的攤開手:“賊子在鶴頤樓伏殺我和朱勔,我重傷之下,帶着黑羽衛拼死反擊,把方七佛等人斬殺當場,折子我都寫好了,不然怎麽和朝廷交代?”
寒兒一愣,繼而滿眼不可思議:
“那謝怡君?”
曹華輕輕一笑:“謝怡君自然不能殺。”
“不是。”寒兒猶豫了少許,柔聲道:“謝怡君以仁義着稱,公子讓她把人叫過來,事後卸磨殺驢,未免太不講江湖道義....”
曹華頗爲無奈,擡手在寒兒腦門上揉了下:
“我們又不是江湖人,誅殺反賊是本職工作,講什麽江湖道義。再說刀劍無眼,擦槍走火誤傷很正常,偷偷摸摸的殺就行了,事後說你們補的刀,我沒攔住,我心裏也很悲痛,多給他們燒幾柱香就行了。”
“公子果然深思熟慮。”
寒兒驚爲天人,隻是那雙秀氣的眸子裏,明顯寫着‘陰險’兩個字......
-------
鶴頤樓雖然隻是棟酒樓,但地理位置極佳,能遙望西湖多處美景,經常有豪紳在此招待貴客,久而久之便名聲遠揚,還有不少文人騷客在此留下過墨寶。
今天曹華宴請朱勔,鶴頤樓自然是被包了場,杭州城大小官吏都跑過來做陪,連知州趙霆都親自在門外迎接。
朱勔尚未現身,幾排護衛便站在了鶴頤樓各處,周邊柳樹下石橋上,也都站立着不少人,喬裝成遊人模樣來回走動,可看氣勢便知道絕非尋常人。可以說諾大的鶴頤樓周邊,根本就沒有一個普通人,從遊人到行商全是護衛喬裝的。
諸多官吏對此見怪不怪,連衙役都沒帶,安保工作全交給了朱勔手底下的八個護衛統領,也就是江湖人所說的十二門神,本來有十二個統領,被祝曲妃在水裏陰死四個之後,就變成了八大門神。
從黃昏時分等到華燈初上,一頂小轎才珊珊而來,做儒者打扮的朱勔,和顔悅色的下了轎子,與諸多官吏随口客套。前腳剛到,曹華的馬車也在鶴頤樓外停下。
黑羽衛護在馬車周邊,人數不多隻有十個,排場這麽小可以說是很客氣了。
朱勔見狀露出了幾分笑意,上前擡手客氣道:
“曹都督盛情相邀,朱某實在慚愧。”
車簾掀開,持着把扇子的曹華從馬車裏出來,笑容親和,如同見了老友一般,含笑開口:
“朱公遠道而來未能及時招待,該說慚愧的是我才對。”
都是客氣話,似乎完全忘記了上次衙門裏的針鋒相對。
諸多官吏也是賠笑,欠身擡手邀請兩位爺進去。
鶴頤樓中裝飾清雅,看不到什麽金銀俗物,但從桌椅到珠簾,用料都價值不菲,閱曆低的都叫不全名字,奢華内斂非常适合接待官吏文人。
酒樓的大廳中擺開了數張桌案,朱勔和曹華沒到場,自然沒人敢落座。
整個大廳裏頗爲安靜,隻有臨湖的珠簾之後傳出琴音。
李師師儀态大方的坐在琴台上彈着曲子,盛妝打扮,點染曲眉淡雅脫俗,可見爲了今天的宴席,花了不少心思打扮。
朱勔和曹華并肩而行,瞧見坐在珠簾後的李師師後,笑容更盛:
“江南不知多少人想把師師姑娘請來彈上一曲,都沒能請動師師姑娘,還是曹都督本事大。”
曹華今天設宴的由頭,是給朱勔賠禮道歉緩和彼此關系,臉上自然笑容和煦:
“朱公過獎了。”
對待上級般的謙虛态度,讓朱勔笑容更甚,微微點頭示意,便走到了主位坐下。
跟随朱勔的八名護衛,直接站在了大廳的周圍,黑羽衛本來準備跟上,曹華卻是擡了擡手:
“有朱大人在,出不了岔子,都出去吧。”
李百仁等略顯猶豫,不過見寒兒帶頭離開,倒也不敢多說,轉頭走出了大廳。
黑羽衛一走,大廳裏邊全是朱勔這邊的人了。這種不設防的态度,讓在場官吏都是訝異,暗道:曹太歲果然向朱勔請罪來了。
朱勔見曹華這般誠懇,點了點頭,擡手讓曹坐在右手邊,一副上位者的做派。
曹華沒有半點異樣,很自然的就坐在了側面。
今天曹華宴客,按理說是主人家坐在上首。
現在朱勔坐在主位,卻絲毫不顯得突兀,反而覺得本就該這樣。
琳琅滿目的菜肴端上來,曹華便率先敬酒,言語中的客氣絲毫不遜色與趙霆等人。
諸多官吏也是應和,一起陪着朱勔聊詩詞歌賦、聊玉玩奇珍,獨獨沒有人聊政事,畢竟今天不合适。
------
鶴頤樓中傳出推杯換盞的歡笑聲,無數護衛在周邊走動,百姓遊客早已經被驅離,目光所及之處根本看不到半個可疑人影。
斷橋下方的橋洞之中,謝怡君身着夜行衣,手持蘆葦杆安靜的飄在湖面上,盯着遠處的鶴頤樓三層的窗戶,遙遙可以看到一個女子扶琴的背影。
方七佛帶着十餘名屬下同樣打扮,手上的刀兵都用布包裹着,以免夜晚的燈火導緻反光。
十餘人潛伏與橋下,卻無聲無息不發出半點動靜,連漣漪都沒帶起,從昨晚等到現在,呼吸都微不可聞....
------
寒兒帶着十名黑羽衛走出鶴頤樓,便提着劍在柳蔭下巡視。
李百仁扛着九環大刀,還有些擔憂:
“趙寒,都督一個在裏面,安全不?”
“有朱大人在,都督自然不會有事。”寒兒輕聲回應了一句。
黃鐵錘吐了口唾沫,略顯鄙夷的看着周圍喬裝打扮的護衛,本想說‘就憑這些雜魚’,可畢竟都是朱勔的人,想了想也隻能改口:
“也就朱大人身邊那八個人厲害點,真出了岔子,還不是得都督出手。”
“别管那麽多。”
寒兒帶着人巡視兩圈,或許是覺得周圍都是護衛,她帶着十個人有些多餘,便指向了遠處了柳林:
“我們去那邊看看。”
黑羽衛自然沒有異議,跟着就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