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奉園中萬勤和趙霆幹淨利落的納頭便拜,直接讓平和甯靜的杭州城炸了鍋。
文人本就傲氣,知道真相的也隻有少數人,聽聞自個的知州大人,被一個外來的京官逼的跪着作詞,最後硬憋出來一首狗屁不通的歪詩,各種憤憤之語就接連不斷,甚至有些想出名的書生,直接站在白馬山下罵街,大有‘你京都太歲不是厲害嗎?有種砍死我,欺負趙大人算什麽本事’的意思。
連康王都聽到了消息,把曹華叫過去囑咐了幾句“對待下屬要以德服人,官威太大不利于籠絡人心”雲雲,曹華自然是滿口答應。而世子趙淮倒是很激動,很想和曹華一起出門,見識一下萬勤納頭便拜的模樣,被趙天洛收拾了一頓才老實。
而另一側,萬勤得知曹華的來意後,自然是怒火中燒,當天晚上便找到了應俸局在杭州的主官張秉,在西湖上設下宴席,商談對策。
西湖美景名傳千裏,即便是夜晚也燈火如晝。
三層樓船之上,諾大的雅間之中隻有兩人,身着華服的萬勤依舊臉色陰沉,将桌上的兩箱金條推到了身着常服的張秉面前:
“張大人,五年前的事,多虧了朱公施以援手,如今曹太歲執意要追查此事,還請朱公出個面,給萬家說兩句好話。”
張秉是朱勔的親信,負責杭州當地的應俸局,自然知曉蘇家之事的些許内幕。張秉将桌上的兩個小箱子滑倒面前,臉上笑容和睦:
“萬公子放心,你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此事自然放在心上。白天聽聞曹太歲去了丁俸園,已經快馬加鞭給朱公傳了書信,不出意外十天就能抵達杭州,到時候曹太歲自然就會知難而退。”
典魁司的行事是有規矩邊界的,有些人能碰,有些人動不了,這是約定俗成的規則,若是越界對彼此都沒好處。萬家背後隻有萬貴妃,典魁司若是願意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确實可以動,所以萬家忌憚曹華。
但萬家在京城經營多年,結交的不止薛九全,幾乎所有的門庭都投上了拜帖。隻要蔡太師一系能出面擺平此事,曹華自然明白該怎麽做。
隻是有個問題,張秉還沒有想通:“曹太歲一向知道規矩,動你萬家有百害而無一利,爲何忽然針對你萬家?”
萬勤也是莫名其妙,自從萬寶樓出現開始,曹太歲就在掀桌子,這次更是和萬家撕破臉皮,他想不通,也隻能搖頭:“可能和一個女人有關,曹太歲向來霸道,我萬家隻要不認賬,他必然不肯罷休。還請朱公快一些,若是來到晚了,我怕曹太歲直接對我下手,隻要擺平此事,事後....”
“诶!”張秉微微擡手:“互相幫襯,都是應該的,萬公子不必擔心。曹太歲膽子再大,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在江南殺你,再說殺了你有什麽用,蘇家的案子照樣翻不了。”
萬勤面露苦澀:“被曹太歲盯上,實在讓人不得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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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勤的擔驚受怕,不是沒有緣由的。
典魁司辦事從來不講證據,覺得你可疑就夠了。
在萬勤四處走動打點關系的同時,曹華同樣沒閑着。
先是親自跟着萬勤,看看他去見了那些人,說了什麽話,等确定當年的事情存疑後,便幹淨利落的讓寒兒帶着黑羽衛,把正在加緊戒備的萬勤綁了回來。
區區一個萬勤,要是能防住他曹華,那他就不叫曹華了。
端午佳節的夜晚,杭州城籠罩在霧蒙蒙氣氛之中,書生小姐的人群齊聚西子湖畔點燃了河燈,把煙波寥寥的西子湖面變成了星海。
在五雲山港口附近的一個水灣之中,一艘陳舊的小畫舫停放在河灘邊,河灘上燃着篝火,李百仁提着一個小箱子蹲在甲闆上,從裏面取出刮骨刀、鋼錐之類的刑具,借着河水仔細磨刀。
曹華站在船頭,背負雙手打量着河灣夜景,李百仁則不聽絮叨:
“都督,好久沒用這些玩意,手生,萬一給弄死了怕不好交代。”
曹華想想覺得也是:“有沒有不留下傷痕的法子?”
“自然是有。”
李百仁嘿嘿一笑,便翻找起來,取出繩索毛巾等物件,想了想,又說道:
“都督,晁家那小娃兒是個好苗子,我想認他當幹兒子,您覺得咋樣?”
曹華眉頭一皺:“你不是有婆娘嗎?不怕你家那口子讓你跪搓衣闆?”
李百仁老臉一紅,擺擺手道:“都督果然慧眼如炬,我家那口子年紀大了,生不了娃兒,我也隻是想給李家留個後,絕沒有其他心思。”
“是嗎?”曹華呵呵一笑,倒也沒有戳破。
柳山鎮的船娘跟着黑羽衛回了京城,孤兒寡母的總不能住外面,便安排在典魁司當了廚娘,到杭州來也跟着。
晁家那三歲小子,不知什麽緣故,一直追着李百仁叫爹,船娘用棍子打都不聽,叫來叫去李百仁便有些不好意思,經常給那小娃兒一些糖果玩具啥的,結果自然是叫的更厲害了。
船娘每次找兒子,都能找到李百仁,起初脾氣烈,又是寡婦被人笑話,還拿着擀面杖追着李百仁打。李百仁一個糙漢子,又沒啥脾氣,怕不小心打壞了,自然不還手。就這麽在船上鬧了一個多月,船娘便下不去手了,每次吃飯還多給李白仁夾兩塊肉。
曹華看到這裏自然就不關注了,此時聽到李百仁開口,便點了點頭:
“記得明媒正娶,船娘是個好心人,别虧待了人家。”
“我老李是什麽人,都督還不放心?”
李百仁呵呵一笑,繼續折騰着刑具。
天色徹底黑下來後,寒兒帶着兩名黑羽衛,扛着一個大麻袋便來到了畫舫旁邊,裏面還傳出“嗚嗚—”的悶哼聲。
曹華松了口氣,露出和藹可親的面容,微笑道:
“萬公子,真巧,咱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