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子淩等人看向曹華,眼中明顯寫着“這厮莫非是瘋了?和知州大人這般說話?”。
知州的話雖然有些不客氣,但人家一是父母官,二是長輩,雖然話語嚴厲了幾分,但終究不算過份。你這句回答就太沖了些,即便知州就是這個意思,也不能這麽說啊!
趙霆愣了下,旋即眼中顯出幾分惱火:
“本官确實是這個意思,生爲讀書人,寫文章是基本,若連這都做不好,有何顔面踏進丁俸園?”
曹華站起身來,帶着蘇香凝往外走去:
“告辭。”
“嘩——”
全場錯愕驚呼不斷,連幾位大儒都穩不住,差點怒罵出聲。
這也太嚣張了些,當堂堂正五品的朝廷命官是窯姐兒,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站住!”
趙霆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氣的渾身發抖:
“你這厮,當真不懂規矩,來人,把他給我趕出去。”
雖然不能動手打人,但曹華自己走出去和被趕出去是兩回事,趙霆明顯還是清醒的。
刹那之間,便有兩個護衛從門外沖進來。
諸多才子也沒想到鬧成這樣,自然不好說風涼話,都在勸知州大人息怒。
隻是衆人剛開口打圓場,便瞧見那白衣書生停下了腳步,然後沒看清動作,虎虎生風的兩個護衛就躺在了地上,幹淨利落連半點灰塵都沒帶起,便如是兩個護衛自己跑進來躺下的。
衆人頓時錯愕,沒想到這膽大包天的竟然敢對官府動手。
趙霆怒火中燒,這次可是有了借口,當即一拍桌子:
“來人,把這賊子給我拿下!”
這次沖進來的,可就是帶刀的衙役了。
諸多才子花容失色,連忙起身勸解,許子淩也是連忙起身,準備給這外鄉人說幾句好話。
曹華眼神微冷,輕而易舉躲過了衙役的腰刀,準備讓趙霆見點血長記性。
便在此時,莊園外傳來一道聲音:
“怎麽回事?誰在裏面搗亂?”
是萬家長公子萬勤的聲音。
趙霆和幾位大儒連忙起身,收斂的臉上的怒意,起身準備出門迎接。
而圍捕的衙役也停了下來,諸多才子小姐看向門口。
莊園的大門外,一輛奢華馬車停下,身着華服的萬勤自車上下來,進入了院子。穿金戴玉盡顯奢華,卻無半點市儈之氣。因爲有人在他家的地頭搗亂,萬勤臉色不悅,讓周圍的護衛都是噤若寒蟬。
趙霆拍了拍官袍,便上前做出迎接的架勢。
在場的才子小姐則是有些擔憂——知州畢竟是杭州的父母官,再惱火總得講個長輩氣度,最多把惹事的書生打頓闆子。而萬勤則不一樣,萬家在江南勢力極大,和當今天子都說得上話,若是知曉有人在他的園子裏鬧事,這名爲‘段正淳’的書生,可能就沒有好下場了,被當場打斷腿扔出去都有可能。
在衆人的目光中,萬勤面容冷峻的走進園子,正想開口呵問幾句,看到持刀而立的曹華後,愣了一下,然後‘噗通’一聲,行雲流水的雙膝跪地:
“曹都督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
全場茫然。
蘇香凝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
曹華沒想到萬勤跪的這麽幹脆,本來還想拿萬勤開刀的,現在沒借口了,也隻得把刀丢在地上,輕輕擡手:
“萬公子不必行此大禮,起來吧。”
萬勤之所以馬不停蹄回江南,便是聽說曹華和蘇香凝一道來了江南,爲了避免陳年舊事被翻出來,才火速趕回來走動運轉。萬萬沒想到他剛回來,就看到曹太歲已經查到丁俸園了,能不慌嘛。
萬勤猶豫了下,起身微微擡手:
“曹都督...因何事發這麽大火?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勿怪。”
曹華見萬勤到了,自然也打消了離開的心思,微笑道:“過來調查點事情,不曾想惹惱了趙知州。”
萬勤眉頭一皺,顯然想問調查什麽事情。
不過站在旁邊渾身僵硬的趙霆,已經幹淨利落的跪下了,沉聲道:
“不知曹都督大駕光臨,下官有失遠迎,還請勿怪!”
字正腔圓,不帶半點猶豫。
曹華勾了勾嘴角,也沒擡手讓他起來,轉身在案幾後坐下,拍了拍旁邊的座位:
“萬公子,你過來。”
萬勤神情緊繃,咬了咬牙,還是微微躬身,上前坐在了旁邊。
在場諸多才子小姐滿眼震驚,已經明白過來這個白衣公子是誰了,曾經也經常聽說‘京都太歲’的名字,可在心裏面總覺得再厲害也是萬勤這個級别的人物,卻沒想到隻是一見面,就把萬勤吓的納頭便拜。
許子淩咽了口唾沫,背後全是冷汗,看了看跪在地上滿頭大汗的趙知州,開口道:
“原來是曹都督大駕光臨,方才都是誤會,趙大人想來也沒有惡意...”
“對對對....”
趙知州見曹華不讓他起身,便知道出了大事,趁着有人打圓場連忙點頭。
曹華對許子淩的感官還算不錯,微微擡手道:“你繼續和各位才子小姐寫詩詞即可,至于趙大人,現場憋一首端午詞就自己起來吧,不要老跪着。”
趙霆表情一僵,這種情況下怎麽寫詩詞?可他也不敢說什麽,點點頭便開始醞釀起詩詞。
--------
萬勤在曹華身旁坐下,臉色極爲僵硬,讓管家送來了茶水,卻也不知該說什麽。
曹華坐姿懶散,欣賞着院子裏的莺莺燕燕,語氣很随意:
“這丁俸圓景色真不錯,萬公子倒是會挑地方。”
萬勤雙手扶着膝蓋盤坐,身子微微前傾以示恭敬:
“曹都督若是喜歡,這園子....”
“我不喜歡。”
曹華手指輕敲着小案,偏過頭來:“我過來,隻是想問問這園子,從何而來?”
“這....”
面對曹華冷冽不帶半分感情的雙眼,萬勤額頭浮現一層細汗,輕聲回應:
“不滿都督,五年前,茅山湖蘇家犯了大案,産業抄家沖公,家父和知州大人有些關系,以低價将這塊地買了回來。”
即便是古代,官府抄家罰沒的财産,也多是以拍賣的形式折算成銀錢,也就是所謂的‘官賣’,其中少不了貓膩。
萬家這種事情做的不少,陳清秋去年參奏萬貴妃,也是因爲這件事,曹華知曉一二。
不過這種事根本不算大事,天子清清楚楚,卻沒有怪罪的意思,曹華自然也管不了。
“隻有這些?”
曹華微微眯眼,注視着萬勤的雙眼。
萬勤自然扛不住曹華的眼神,微微欠身:“我....不明白都督的意思。”
曹華也沒有繞彎子:“那我就給你說明白點,五年前,官府在蘇家搜出了二十套铠甲,以謀逆之罪抄家,我覺得此案存疑,所以過來問問,那二十套铠甲,是不是你放進去的?”
萬勤渾身一震,沒想到曹華這般直接。
既然是撕破臉皮的問話,萬勤反而不怎麽緊張了,坐直身體,微微蹙眉:
“刑部已經定罪,蘇家人贓俱獲罪無可恕,與我萬家沒有半點關系。都督空口無憑,就這麽憑着一番猜測便上門問話,不太合适。”
曹華自然是沒有證據,搖頭輕笑:
“萬公子看來還不明白典魁司的行事風格,我曹華給人定罪,何需證據?覺得你可疑就夠了,你有沒有罪還不是我說了算?”
萬勤自然曉得典魁司的手段,若典魁司講究證據,還要刑部做甚。猶豫少許,萬勤還是恭敬開口:
“不知我萬家何處得罪了都督,無論任何原因,我萬家都願意賠不是....”
曹華輕輕擡手,指向了庭院旁邊撐着油紙傘觀望的蘇香凝:
“看到那個姑娘沒有?她是我的女人,我要給她申冤,所以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如果老實交代,以後還能合作,如果繼續隐瞞,我有辦法讓你開口。”
萬勤臉色微沉,眼睛裏顯出幾分怒意:
“都督爲何如此不講道理?無憑無據辱我萬家清白,若是貴妃知曉,對都督也沒有好處。”
曹華勾了勾嘴角:“就憑宮裏一個妃子,威脅我?”
“我沒有這個意思。”萬勤咬着牙,微微欠身:“隻是...隻是...”
“不用隻是了,要麽承認,要麽不知道,你自己選一個。”
曹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
萬勤咬牙許久,終究是搖了搖頭:“蘇家的事,我萬家确實不知道,還請都督明察。”
曹華歎了口氣,放下茶杯,拍了拍萬勤的肩膀,便起身往外走去。
書生小姐們依舊再作詞,不過氣氛顯然沒方才那般熱情了,瞧見曹華起身,連忙讓開道路。
曹華笑容随和,微微擡手道:“各位不用這般客氣,曹某告辭。不過正如許兄那句,讀書人才氣當放在定國安邦之上,詩詞一道聊聊即可,切勿把心思全放在這上面。”
衆人連連點頭。
趙霆依舊跪在地上,瞧見曹華走出門,本想起身,哪想到曹華忽然又回過頭:
“趙大人,明天我要是聽不到你的端午詞,後天你就可以收拾東西趕赴徐州,其他東西我幫你打點好。”
“曹都督!下官知錯,都督...!”
趙霆臉色煞白,典魁司負責檢查百官,要是想的話,真能向天子上書把他從富甲天下的杭州平調到匪患橫行的徐州,心裏如何不慌,急忙跪着上前幾步想要請罪,曹華的背影卻早已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