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前的匪人都是沖進縣城到大戶家裏搶些東西就跑,跑到家裏不分青紅皂白就殺的還是頭一回。
百姓吓的四處亂跑,不少受了傷的平民在雨夜中慌亂奔走,孩童婦人的啼哭聲不絕。
見到有人大鬧縣城,潛入進來準備刺殺的江湖人都抓住了機會,等着曹華露頭,也有準備乘機潛入宅子刺殺的,可惜都被嚴防死守的黑羽衛宰了。
眼見鎮上亂了起來,李百仁等心急如焚,有心殺賊,但沒有都督的命令,也不敢妄動。
就在黑羽衛焦急等待的時候,一個清瘦人影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老遠便喊着:
“救命啊...”
哭腔不止,聽起來像個女子。
李百仁眉頭一皺,提着刀走到跟前,卻見是個穿着丫鬟服飾的女孩。
女孩身上血迹斑斑,左手齊着手腕被砍斷,血流如注隻能用小手捏着。
淚水血水彌漫臉頰,已經看不出面容,胸口還插着把匕首,裸露着脖子的皮膚,鮮血染紅衣襟。
繞是李百仁久經厮殺的閱曆,見到這麽凄慘的場景,也是心中一揪。
李百仁也有個二十歲的胖閨女,雖然五大三粗被人笑話嫁不出去,但一直都是他的心肝,瞧見這麽年輕一姑娘遭此橫禍,那裏受得了。
“别動别動,快來人!”
李百仁連忙收起刀,跑過起把血流不止的女孩扶住,用布條捆住胳膊的傷口止血,抱着進入了庭院裏。
外面這麽大動靜,三個女子自然不可能睡着,寒兒認真護衛着荊娘子,祝曲妃不敢跑出去送死,便呆在黑羽衛之中祈求庇護。
瞧見李百仁抱了個血肉模糊的小姑娘進來,荊鋒急忙起身過去查看,也是滿眼肉疼。
這傷勢,放在他們這群黑羽衛身上,能不能抗住都說不準,更别說一個看起來柔弱的姑娘家。
衆人連忙在屋裏騰開床鋪,其他黑羽衛繼續固守,李百仁和荊鋒則想辦法醫治。
手腕止了血,但胸口插的匕首顯然不能亂拔,稍不小心就是大出血的下場。
黑羽衛經常厮殺,受傷是家常便飯,李百仁便準備剪開衣服把匕首取出來止血。
不曾想這小姑娘用僅剩的右手死死抓住衣襟,眼睛裏滿是恐懼。
“都這種時候了....唉...”
李百仁又氣又急,可這世道女子本就把貞潔看的比命重要,當下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站在房間裏觀望的祝曲妃,知道耽擱不得,連忙擺手道:
“你們出去,我來。”
祝曲妃自幼流落江湖,治傷止血的本事自然精通,不然活不到這麽大。她幹刺殺的賣買是因爲生活所迫,遇上的師父教的就是這個,心裏其實不壞,否則也教不出謝怡君這麽正派的徒弟。
瞧見這姑娘的傷勢,連李百仁這種糙漢子看的都是滿眼唏噓,更别說她一個女人了,當下也顧不得雙臂有傷,撸起袖子走到床邊,用剪刀剪開衣領。
李百仁等則轉身出門燒熱水準備傷藥。
床塌上,看起來奄奄一息的女孩嗚咽聲不停。
祝曲妃忙活的同時不忘輕聲安慰:“别怕,閉上眼睛,姐姐馬上就把你治好,保證漂漂亮亮的...”
正說話間,便發現女孩僅剩的右手握着插在胸口的刀柄,似乎是想要拔出來。
祝曲妃吓了一跳:“别亂動...”
便在此時,哭泣的女孩眼神猛然淩厲無比,毫無顧忌的拔出了插在胸口的匕首,帶出一道血水,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狠狠捅向了祝曲妃的脖子。
竹葉青!
感覺到嶽季恒的失望後,竹葉青便再次來到了縣城裏,等待着刺殺的機會。
可曹華嚴防死守,根本沒辦法進去。
而他被曹華踹了一腳,身體的傷沒有醫治,日漸嚴重咳的全是血,已經撐不了幾天。
還好,今天晚上鎮子裏亂了起來,曹太歲出門了,給了竹葉青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爲了騙過黑羽衛把匕首帶進來,他砍掉了自己的左手,錯過要害把刀插在胸口上。
如他所料,人會有憐憫之心,把他抱了進來,爲了顧及男女之防,讓女子過來醫治。
他知道府上有三名女子,三分之一的機會,總好過沒有機會,不能再讓少爺失望了。
老天好像開了眼,來的正是祝曲妃。
刀拔出來便活不了多久,但對竹葉青來說這點時間已經足夠。
竹葉青毫不猶豫的拔出了匕首,捅向了毫無防備,帶着錯愕與不解的祝曲妃。
“當心!”
李百仁前腳踏出門便察覺不對,這姑娘的毅力太過超乎常人,縣衙距離此處有幾條街,即便在那邊被砍殺亂跑,也不可能撐這麽遠沒倒下。
回過頭來,便瞧見方才還瀕死的女孩,如同雌伏的獵豹般彈起身體,一刀捅向了祝曲妃的脖子。
提醒爲時已晚,李百仁不是曹華,哪怕隻有幾步,也不可能飛奔過去擋住匕首。
眼見要學灑當場,祝曲妃已經懵了,即阻擋不了,也沒想去阻擋,似乎是在疑惑。
到底什麽樣的仇,才能讓一個人這麽狠,用這種近乎殘酷的代價接近她,隻爲了能置她于死地?
同樣幹刺殺的賣買,祝曲妃甚至有種感覺,她要是不死,都對不起這番心血。
便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聲‘嘭—’的巨響忽然炸開,如同大地驚雷般響徹,帶着一條火蛇。
竹葉青捅出去的右手血光爆綻,手掌當場爛了,鋼珠擊在手心的刀柄上,匕首也飛了出去。
突如其來的聲響讓所有人愣了下。
劇痛讓竹葉青率先反應了過來,連悶哼都沒有發出一聲,沒有了雙手,便毫無遲疑的一口咬向了祝曲妃的脖子。
可惜,這一下已經是強弩之末,哪怕反應再快,動作也跟不上了。
祝曲妃猛然飛身而起一掌擊打在了竹葉青腦袋上,身體迅速後退到幾步外。
寒兒站在窗口處,丢掉依舊冒着硝煙的火铳,翻身進入屋裏,持劍皺眉站在床前。
“差一點...差一點...對不起少爺...我盡力了....”
床榻上滿是血污,竹葉青踉踉跄跄的下床站起身,死死盯着祝曲妃的臉,雙臂無力垂下,一步步往前走着,還想接近刺殺的目标。
形如九幽厲鬼,哪怕是寒兒也看的心悸,偏頭詢問:
“祝曲妃,她是什麽人?”
“竹葉青....”
祝曲妃眉頭緊蹙,明明差點身死當場,面對這個可憐人,一時間竟然沒能起殺心。
李百仁和寒兒也是如此,悍不畏死的刺客見過不少,但這麽拼命的還是第一次瞧見。
寒兒想了想,偏頭冷眼指向門口:“滾吧,去和你主子複命。”
竹葉青偏頭望了寒兒一樣,想了想,竟然露出個感謝的眼神,拖着血流如注的身體,踉踉跄跄的走出了房門。
院子裏的黑羽衛都是皺眉,顯然覺得一個人被折騰成這副模樣,實在有些慘絕人寰,黑羽衛都做不出來。
等待竹葉青身形消失在巷道中,寒兒才偏頭道:
“讓人跟着,把他主子帶回來,殺了埋一起。”
祝曲妃搖了搖頭:“算了吧,他主子是嶽家莊少當家,有人跟着,他甯可死外面也不會去見嶽季恒,讓他們見一面吧,人活到這份上,也挺不容易的。”
“嶽家莊...”
寒兒眼神微冷:“記上。”
李百仁眼睛裏五味雜陳,掏出記載典魁死必殺之人的無常薄,寫上了嶽季恒的名字:“回京後,我親自帶人過來滅了嶽家莊....管他男的女的,長的像個姑娘家,被折騰成這麽模樣,實在不是人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