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城縣東側十裏開外的一間破廟之内,從亂戰之中沖殺出來的黑羽衛,在山上撿了幹柴點燃篝火,取出厮殺時順手拿來的酒水肉食,圍坐在一起歇息。
哪怕是黑羽衛中百裏挑一的好手,也難免刮蹭磕碰,多多少少受了些輕傷,衣着更是狼狽,石灰、污水抹的到處都是,體型最龐大的黃鐵錘,一直罵罵咧咧:
“也不知那個龜孫,竟然潑大糞,還尼瑪江湖人...”
“你滾一邊坐着去...”
破廟外,曹華站在高處打量下方極遠處,些許火把來回走動,顯然還在尋找他們的下落。不過些許個地痞混混,過來也是送死,因此連火都沒熄。
寒兒站在旁邊不遠處,臉色依舊不苟言笑,不過看得出情緒有點低沉,愣愣望着遠方。
曹華想了想,卻也沒想出太多寬慰之語,走到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進去吃點東西,明早還要趕路。”
寒兒偏頭看了曹華一眼,微微颔首:“公子,我沒事的,就是心裏古怪。”
“過段時間就好了,别把自己崩的太緊。”
曹華擡手拍了拍寒兒的肩膀,示意她笑一個。
寒兒眼中露出幾分窘迫,想了想,露出個假假的笑容,臉上顯出兩個小酒窩。然後就低下頭,不說話了。
曹華看向郓城縣的方向,也不知該說什麽。
趙坪自作孽害的自己家破人亡,寒兒就算真和趙坪有關系,也僅僅隻是血緣而已。若非薛九全網開一面,寒兒都活不下來,沒誰欠他的。不過最後替寒兒舍身擋了一劍,也看得出改過自新了,隻能說是個可憐人吧。
在破廟外站了片刻,寒兒便回到了破廟裏,自幼養成的習慣,讓她不可能多愁善感,悶在心裏些許時間,也就過去了。
曹華看着夜色,複盤起今天的事情。鐵枭把他引道趙坪這兒來,目的顯然是想點出寒兒的生世,不過這麽做的目,和把祝曲妃送到跟前一樣,根本沒有半點邏輯。總不能指望寒兒父女相認,幡然悔悟加入叛軍,反過來對付朝廷報仇吧,說書先生都不敢這麽編。
曹華正思索間,不遠處傳來聲響:
“小郎君,你把我放下來,姐姐不跑啦....”
寒風潇潇。
破廟外的歪脖子樹下,身着湛藍裙子的祝曲妃,被綁在樹幹上,繩子有些緊,緻使身段畢現。成熟的臉頰上帶着幾分難受,顯然是覺得被綁在樹上吹冷風有點冷,眸子裏忌憚不減,看着曹華的背影,語氣很柔和讨好。
曹華沒有搭理,取出熏肉和水囊,坐在廟外石頭上自顧自吃着。
方才在縣城裏沖殺出來累的夠嗆,祝曲妃這婆姨卻藏在黑羽衛中間半點力沒出,躲在個頭最大的黃鐵錘後面,連衣服都沒弄髒。
也罷,看在她是女人又手無寸鐵,曹華沒計較。
結果等到沖出城了,祝曲妃悍然發力往山林間急奔。那叫一個身輕如燕、踏雪無痕,跟隻燕子似的,‘唰’的就沒了。
曹華氣的是火冒三丈,托着疲憊之軀,硬生生追出三裏多地才把祝曲妃逮住,若非她是謝怡君的師父,依照他的脾氣,非得按在地上打十幾巴掌,再問幾句“你還跑不跑?”。
祝曲妃飛馳三裏多地都沒把曹華甩掉,似乎是累的不輕,氣喘籲籲的跟着他往回走。
曹華同樣累的夠嗆,中途在小河邊停下來喝了口水,轉個頭的功夫,人又沒了。
然後又是三裏多地。
現在别說是謝怡君師父,就是他師父,也得綁樹上吹一晚上冷風再說。
破廟外面黑燈瞎火,祝曲妃掙紮了幾下,繩索綁的很結實,委屈開口道:“郎君~姐姐我錯了還不行嗎,我保證不跑,再跑我....”
話說一半,瞧見曹華站起身走過來。
祝曲妃連忙露出個很柔婉的笑容,不過眼中的戒備忌憚拉到了頂點。
曹華走到跟前,上下打量幾眼:“都說了對你沒惡意,你跑什麽?要不是我,你今天能從車馬行活着出來?”
祝曲妃讪讪一笑,暗道:若不是你,我也進不了車馬行。
不過這話顯然不敢說出來,祝曲妃略顯抱怨的道:“你是黑羽衛,我是江湖匪人,被抓了斬首示衆都是善終,黑羽衛折騰人的手段人盡皆知,我要是進去了,指不定遭什麽樣的禍害,能不想辦法跑嘛?”
這次說的倒是實話。
曹華皺了皺眉:“黑羽衛律法森嚴,殺人不假,但不淫辱婦人,你進去最多掉層皮,招供後能留個全屍。”
祝曲妃臉色一苦,又掙紮了幾下:“小郎君,剝皮的時候不得脫衣服啊,姐姐還是雛兒,要不我給你當小妾,保證從一而終,你放了我呗。”
“我信你就是腦殼進水。”
曹華啃着熏肉,在旁邊坐下,冷聲道:“把方子澄和晁宗的事情交代一遍。”
祝曲妃眼中顯出幾分尴尬,讪讪道:“姐姐是江湖人,胭脂水粉啥的都得花錢...”
“說真話。”
“....好吧....我前幾年接了個活兒,殺青州嶽家莊的大少爺。我要辦事總得混進去,便找上了青州漕幫的方子澄,混進了嶽家辦完了事,方子澄被追殺到了安陽,然後被官府逮住了。”
“晁宗又怎麽回事?”
“在嶽家辦完事總得出來不是,我留了條後路,嶽家莊的人發現了真相後,折回來又把晁宗追殺到了冀洲。”
“那你了?”
“我跟着商隊回江南了啊,總不能呆在青州等死。”
“......”
曹華點了點頭,豎了個大拇指:“你能活這麽大,确實不容易。”
祝曲妃權當這是誇獎,悻悻然道:“小郎君,我對天發誓,我是正兒八經的江湖人,和楊垂柳那厮不一樣,講道義的。”
“你講道義?”
“我殺的都是江湖人,不禍及百姓,你是黑羽衛可以查嘛,看看我犯大案沒有。”
“刺殺江南朱勔,可是殺官造反的大罪。”
“呃....那不是沒成功嘛,再說朱勔又不是好官,與閹黨串通一氣....當然,不是說小郎君你哈,小郎君你身手這麽好,看起來就是爲國爲民的忠義之士,和你們典魁司那兩位閻王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