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華依舊坐在椅子上杵着劍,似乎沒察覺到趙坪出刀前扭動肩膀腳尖的前兆。
祝曲妃臉色微變,似是沒想到會出現這種場面。武夫厮殺,等别人出手再想着防,大多時候都來不及了。要出右拳右肩必然有動作,浸淫武學多年的行家,根據肩膀手肘細微的變化提前破招拆招是基本功。而且牽一發而動全身,你提前預判拆招,對方也可能臨陣變招,拼的就是反應和經驗。光論力氣,人與人之間差别并不多,宗師與喽啰的區别,就在于這些用命累積下來的經驗。
而曹華坐在椅子上,連尋常的起手式都沒擺出來,現在人家刀都快劈頭上了還眼巴巴看着,連半點功夫不會的尋常人都不如,尋常人至少會躲一下。
趙坪也是同樣的疑惑,畢竟方才曹華掃開火盆的動作,明顯不是個普通人。就這麽一刀劈死,他都懷疑隻是這書生嘴欠不好好說話,其實沒有惡意。
思緒隻在眨眼之間。
铛——
寂靜院落中發出一身金鐵交擊的脆響。
曹華後發而先至,在刀劈出來的瞬間握住劍柄,雪白長劍并未出鞘,直接掄了半圈拍在刀刃上。
趙坪甚至還沒看清,手中勢大力沉的刀鋒就已經脫手飛了出去。
祝曲妃渾身一震,滿眼不可思議。尚未來的及感歎,下面的場景便讓她睜大了眼睛。
趙坪大刀脫手便知不妙,刹那之間握拳,借着揮刀的餘力砸向曹華面門。
曹華左手輕擡拍在他的手腕,把拳頭推的錯開,繼而握掌成拳,砸在了趙坪胸口。
嘭—
趙坪根本來不及格擋,身體後退一步。
嘭嘭——
在這一步之間,曹華又是迅猛兩拳捶打在羊皮襖上,震起點點灰塵,最後一拳擊在趙坪的胸口,直接把趙坪推着雙腳離地,撞在了後方停放的馬車之上。
木制車廂碎裂的聲音響起,車輪晃蕩了幾下。
趙坪身體撞在車廂上,彈了下摔在地面,隻覺得胸口翻江倒海,悶的喘不過氣來。
曹華收手站在原地,并未追擊,眼神平淡。
“咳咳——”
趙坪趴在地上劇烈咳嗽了幾聲,不可思議的擡眼看向面前的書生。
曹華右手提着長劍,眼神微冷:“最後警告,再不聽話,就沒這麽溫柔了。”
趙坪悶了半晌,捂着胸口連聲咳嗽,臉色漲紅,許久才喘過來一口氣,咬牙道:
“好武藝。”
而另一側。祝曲妃的表情用驚爲天人形容也不爲過。知道這書生的劍很快,卻沒想到身手好到這個地步。她自認武藝不差,雖然不是走的剛猛路數,但眼力還在。
方才書生輕描淡寫擋下劈來的一刀還是其次,最後這三拳,明顯是刻意收着力道,三拳打在趙坪心口,重一分便是骨斷的下場。能在這麽快時間裏恰到好處的三拳,把人打的倒退出去又不留下半點内傷,得苦練多少年祝曲妃難以想象,恐怕名滿天下的鐵臂膀周侗,年輕時也沒這個水準。
“咳咳——”
趙坪咳嗽了半晌,總算是緩過氣來,趴在地上額頭青筋暴起,沉聲道:“我不認識鐵枭,閣下找錯人了。”
曹華提着劍把椅子拖過來,放在趙坪的面前坐下,低頭仔細打量:
“我不殺無罪之人,今天查了下,你近些年很安分守己,老實交代,不會殺你。”
說着,曹華掏出來一塊虎頭牌,在趙坪面前晃了下。
“你是黑羽衛的人?”
趙坪眼中暴起兇光,咬牙擡頭,眼中恨意不加掩飾。
祝曲妃看到這個,臉色也變了下,前幾日的輕浮放浪消失的無影無蹤,下意識離寒兒遠了幾分。不過她心中倒是恍然大悟。能有這麽好的身手,除了卧虎藏龍的典魁司黑羽衛,想不出還有那個。
要知道黑羽衛每個都是百戰悍勇,二十名虞候放在江湖上皆是能名震一方的人物。至于‘斷巒刀’李百仁和‘金槍手’徐甯,更是少有能以一當百的宗師,死在二人手下的江湖悍匪無數。
再往上的兩尊閻王爺,如今還讓江湖中人聞風喪膽。薛九全十九年前橫掃江湖,硬生生憑借一人之力壓了一代人,至今未嘗一敗,青出于藍而勝與藍的曹太歲,就更不用說了。據傳薛九全親口所說,全勝時期的他也隻能在曹華手底下走過十招。武夫一般三十五歲上下達到一生的巅峰,而那時候的曹華才剛滿十六。‘武安天下’四個字,可不是大宋天子随便寫的。
祝曲妃眼神不停變換,似乎是回憶起了某些經曆,悄悄往院牆挪動腳步。
寒兒見狀眼神微冷:“不想死就别亂動。”
祝曲妃動作微僵,讪讪的笑了下,隻得退了回來。朝臣遇見黑羽衛還能講個理喊句冤枉,江湖人遇見黑羽衛,基本上都是屍骨無存的下場,連留全屍的資格都沒有,祝曲妃怎麽可能不慌。
而跪在馬車旁邊的趙坪,瞧見黑羽衛的牌子,方才的忌憚佩服完全消失,咬了咬牙竟然站了起來。
“黑羽衛屠我趙家上下十四口,殺盡我家中老小....”
聲音如同困獸,趙坪雙眸血紅,渾身肌肉高聳,走向坐在椅子上的書生。
寒兒此時走到跟前,冷聲道:“十七年前,郓城趙家在青州作亂,劫官道殘殺百姓近百,殺衙役五人,縣令一名,按律以謀逆論處滿門抄斬,你覺得冤?”
趙坪額頭青筋高高鼓起,握緊雙拳:“是又如何,滅我滿門,當血債血償,我既然沒死,又豈能不報此仇。”
“鐵枭你知道多少,說出來給你個痛快。”曹華輕輕歎了口氣。
趙坪血紅的雙眼盯了曹華片刻,卻又忍不住轉向了寒兒,沉默許久:
“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乎如奇來的發問,有些突兀。
寒兒雙目微凝,本想斥責一句,見曹華擡了擡手,也隻得作罷,冷聲道:
“趙寒。”
“趙寒....”
趙坪渾身微微一震,往前走了兩邊,眼中顯出幾分焦急:“你...今年可是十七歲?冬天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