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鋒臉色焦急,拍着阿福的肩膀:“雪兒了?她沒跟你一起回來?”
“我與雪兒姐一起趕赴東京,在郓城一帶和朱家班碰上,和當地人起了過節,雪兒姐便留下幫忙,我送回來報信。”
荊鋒松了口氣,瞧見曹華背着手蹙眉沉思,開口道:“朱家班是我以前跑江湖認識的老兄弟,此事您看...”
曹華見荊娘子沒事,心裏稍微安定了些。聽阿福的描述,匪徒有個老大,而且掌握着一個足以動搖他現在地位的秘密。
可他有什麽秘密?
知道他是個穿越客?
曹華思索片刻,轉眼望向諸多竊竊私語的虞候:
“你們有什麽線索?”
寒兒基本上把整個案牍庫裝在腦子裏,走到跟前拿起了木盤:
“元和三年,典魁司剛組建,開始清剿江湖匪類。徐州祁安縣鎮遠镖局許家,暗中散播聖上弑君篡位的消息意圖謀逆,全家上下三十六口被滅門,是義父動的手,根據記載...無人幸存。”
“莫不是有個私生子尋仇,找個借口讓我單刀赴會來殺我?”
寒兒仔細思索,搖了搖頭:“若是借口,未免太兒戲,這件事,恐怕義父知道的最清楚。”
曹華輕輕點頭,把阿福安排在典魁司内修養後,帶着人前往薛九全在城中的院落。
路上,寒兒根據阿福的描述,猜測了綠林中的幾股勢力,但都和鎮遠镖局扯不上關系。
荊鋒走在跟前,妹妹在外漂泊,兄弟又糟了大難,情緒十分低落:“這些江湖匪人,實在膽大包天,要不卑職帶幾個兄弟,去徐洲會會他們。”
曹華搖了搖頭:“聽起來好像是群狠人,你們去沒有意義。”
“要是把這群龜孫逮着,非得把手全砍下來。”
荊鋒有些惱火,回想着方才阿福說的話,忽然腳步一頓,偏過頭來:“不對,都督,方才阿福形容,我妹親口說被你欺辱過...”
“咳咳——”曹華擡了擡手:“情急之下,偶有觸碰在所難免,不能說是欺辱。”
荊鋒性子耿直不假,又不傻,臉色當即就變了幾分,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後面的黑羽衛高高手,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怪不得論武藝隻能在侯府看大門的荊鋒,能一飛沖天直接混上虞候的位置,原來有個妹妹...
一時間,所有黑羽衛虞候都痛心疾首,隻恨爹娘沒多生個如花似玉的妹子出來。
李百仁抱着九環刀,在蹙眉思索的荊鋒胳膊上撞了下:“行了吧你,身在福中不知福,都督什麽人物,要是我,不說妹子,就是親閨女也許給都督...”
曹華目光一沉,總覺得這話那裏不對勁。不過念在李百仁比他大二十來歲确實有個膀大腰圓的閨女,他也沒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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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薛九全居住的小院落,黑羽衛都恭敬站在巷子外等候。
元宵佳節,宮裏專門送來了些許補品,算是天子對老仆人的恩賜。
薛九全穿着布衣,靠在躺椅上曬着冬日暖陽。争權奪利、計算人心,刀尖上行走了一輩子,也就現在能有點頤養天年的氣氛。
曹華帶着寒兒走到跟前,寒兒從屋裏取來了凳子,放在躺椅旁邊,然後站在曹華身後,關切打量着薛九全的臉色。
“義父!”
薛九全睜開眼睛,此時才發現曹華過來了,微微挺起了身,靠在躺椅上沙啞道:“出事了?”
“沒有。”曹華想了想,把剛才的事情複述了一遍。
薛九全思索了少許:“剝掉面皮的手法,臉上有抓痕,應當是鐵枭的頭目雁寒清,爲父曾經與他交過手,刀耍的不錯。”
“鐵枭?”曹華皺了皺眉,略微思索——根據案牍庫的記載,大宋各地的逆賊極多,鐵枭屬于比較低調了一隻,不清楚具體人數和目的,長年在山東一帶活動,很少與黑羽衛起沖突。
“鐵枭的頭領是誰?”
“行蹤隐秘,未曾露面,大部分時間都是雁寒清出面。”
曹華點了點頭,又從懷裏取出了木牌,遞給他。
薛九千擡起幹枯的手指接過木盤,許久,才莫名其妙的笑了下,似乎是想起了很值得回味的東西。
啪—
木牌在五指下粉碎。
薛九全重新閉上了眼睛,想了想:“說出來,确實影響頗大,你自己去看看吧。”
曹華眉頭一皺,仔細回想了過來前後的各種事迹後,才詢問:“什麽秘密,這麽厲害?”
薛九全手指輕敲椅背:“不是啥好事,不過,鐵枭不是來殺你,而是有事和你商量。”
曹華點了點頭:“那行,過些天我走一趟徐州,聽說那邊亂的很,順手收拾一下。”
問完了東西,曹華便準備起身趕回典魁司準備。
帶着寒兒還沒走出院門,背後又傳來了沙啞的聲響:“元宵節,吃頓飯再走。”
說話之間,薛九全扶着椅子站起身,走到小院的廚房中,慢慢吞吞的準備着湯圓。
寒兒連忙跑進了廚房中,點火、燒水、切菜,熟練而麻利的幫着慢。
曹華站在院子裏,感覺到到薛九全再小聲和寒兒說着什麽,聲音壓的很低。他便沒有去聽,轉眼望向了院牆外的一律斜陽。
很快,熱氣騰騰的三碗湯圓端了出來。寒兒從主屋裏搬出來一張上了年歲的小桌子,又拿出三個小闆凳。桌子不高,曹華坐在小闆凳上得叉開腿。寒兒也是側坐的姿勢,才能在桌子旁邊坐下。
薛九全佝偻着腰,坐在小桌前面,打量着兩個長大成人的子女,以前銳利的雙眸隻剩下唏噓,還有些遲鈍:“小時候,你們倆就這麽坐着,寒兒站着吃飯,坐着就夠不着,呵呵...華子個子蹿的快,老是從寒兒碗裏搶肉吃,唉,肉多的是,那裏吃的完,是性子太貪了...”
似是和他們倆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曹華偶爾也笑一下,雖然沒了往日的記憶,不過想起來,應該挺溫馨。
薛九全絮叨了許久,才轉眼望向了他:“華子,爲父和人心打了一輩子交道,人啦,相貌是一個樣,心裏又是一個樣,所以才有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後,看人要準些...”東一句西一句,看似沒有半點邏輯,想到那裏說到那裏。
曹華思索了許久,最後也隻是搖頭笑了笑,把碗裏的湯圓舀起一勺,放到了寒兒的小碗裏。
寒兒頓時懵了,差點把碗摔掉,偷偷瞄了他一眼,才小聲嘀咕一句:“公子,我吃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