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後一直很慢,根本沒照顧生意上的事情,好不容易得了天空閑,早早便下班收工去楊樓街鋪子看看。
拎着個布包來到青蓮巷子,擡眼便瞧見帶着幾分書卷氣的女子,站在河堤邊觀賞小河淌水的景色。
側臉唯美動人,不知是不是心裏作用,看起來多了幾分小婦人的風韻,配上好生養的身段頗爲誘人,卻又不失往日柔雅娴靜。
本想悄悄咪咪走進,可惜離得好幾丈遠靖柳便轉眼發現了。
眸子裏先是閃過一抹驚喜,繼而是羞澀,然後又變成嫌棄,似乎是‘很不走運’才撞上他,急匆匆轉身跑回了巷子。
他見狀覺得好笑,走到巷口轉角,還沒轉過去,便聽到一聲:
“嘿—”
陳靖柳猛然跳出來,落在眼前。
曹華措不及防吓了一跳,詫異道:“靖柳,你做甚?”
“吓唬你啊。”
陳靖柳背着手身體微微前傾,略顯調皮的眨了眨眼睛,抿嘴偏頭輕笑,與往日的端莊保守大相徑庭。
曹華還真被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做心有餘悸狀,擡步上前:“把我吓着,精神損失費可不能少,說吧,怎麽賠我。”
怎麽賠?
陳靖柳最怕聽到這句話,臉頰微僵,滿臉謹慎往後退去,窘迫難言:“曹賊,你..你豈能老想着那方面...常說君子之交淡如水...”
“我又不是君子。”
曹華擡手勾了勾她的下巴:“又罵我,看來上次的教訓不夠深,這次得再深一點...”
陳靖柳本就臉皮薄,上次的事情都不敢回想,臉頰绯紅,嗔惱道:
“...都被你...那什麽...還欺負我...你怎麽這般不講道理...”
曹華挑了挑眉毛:“道理都是我定的,我講什麽道理?”
陳靜柳頓時嚴肅起來,剛想義正言辭勸幾句不要依權自重,便瞧見曹賊擡起了手。
她連忙抿嘴,帶着幾分抱怨,隻是恨恨盯着。
曹華略顯失望,擡手來了一巴掌。
啪—
陳靖柳身子一顫,雙眸顯出幾分惱火:“我沒說話,你還打我?”
“你心裏面想了也不行。”
“.....?”
怎麽說吃虧,陳靖柳也不上當了,埋頭走在曹賊後面,免得遭毒手。以前向往才子佳人郎情妾意,結果遇上這麽個不講理的情郎,還沒處叫委屈,隻能跟自個生悶氣了。
曹華把布包抵給她,輕聲道:“年關之前我把名聲洗幹淨,開春接你進門。”
“...反正你說了算,我又沒辦法...”
陳靜柳輕聲回應,一副被禍害後無可奈何隻能委身與曹賊的模樣。
曹華對此也隻能撇撇嘴,在院子裏坐了片刻,老仆人在沒法禍害人,便囑咐陳姑娘晚上洗白白留好門,轉身前往楊樓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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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寶樓經過半年的運營,已經走上了正軌,三家鋪子外加沈家的渠道,每月的進賬都有萬兩之巨,雖然比不上黑盒的暴力斂财,但勝在細水長流。
搭順風船的緣故,蘇香凝的十寶堂生意十分紅火,位置好造勢足,逐漸成了楊樓街上的名店,王侯夫人逛街的時候,都會順路過去看上兩眼。
蘇香凝有交際底子,現在和人閑談客套沒有半點問題,就是經營方面依舊需要沈雨搭手,所有她看起來的大事,都得跑到百寶齋裏詢問一遍才敢決定。明明攢了很多銀子卻不敢亂花,或者說不知怎麽花,弄得沈雨都笑話她‘攢嫁妝’,照這麽攢下去,估計過兩年都沒人娶得起了。
今天重陽節,曹華尋思許久沒有和員工聚餐,便把劉老四等人叫上,順便邀請了蘇香凝沈雨,前往茗樓大擺筵席腐敗一番。
暮色時分,一行六人便來到了茗樓上,包下了一個雅間。
蘇香凝盛裝打扮,還特意帶着琵琶,在屋子的琴台坐下,頗爲興緻的給彈曲兒。
沈雨則大大咧咧的坐在首位,明明小巧玲珑跟小丫頭似的,卻是一副主人家做派,招呼桌上的人吃吃喝喝。
曹華倒是不介意,瞧見蘇香凝還把自個當歌女,略顯無奈的偏頭:
“蘇姑娘,過來坐下吧,外面吵吵鬧鬧,彈曲兒也聽不清。”
今日重陽節,李師師按習慣會登台獻藝,樓中客人衆多,下方嘈雜聲不斷很熱鬧。
劉老四頗爲長眼色,指了指曹華旁邊空着的座位:
“蘇老闆,彈琵琶又不是非得做琴台上,坐我家公子跟前,彈累了還能有個靠的地方不是。”
幾個夥計頓時哄笑打趣起來。
對于這種葷話,蘇香凝并不在意,隻是微微颔首:
“我不勝酒力,陪不好蘇公子,便不上桌了。”
沈雨倒是大氣,一屁股坐在了曹華的跟前,嚷嚷道:
“小蘇姐别怕,姓蘇的敢對你動手動腳,我給你做主。”
她本就小巧玲珑,曹華又身材偏高一臉絡腮胡,遠看去倒像是個漢子帶着小閨女。
劉老四眼神玩味,煞有其事的道“沈掌櫃,你可得當心,我家公子可不講究,待會酒過三旬把您當成了蘇姑娘...”
沈雨‘嘿’了一聲,故意湊到曹華近前,有恃無恐:“你們怕這厮,本小姐可不怕,他敢動我一根頭發,我爹非讓他倒插門...”
曹華本想教訓手下口無遮攔,聽見這話一個趔趄,連忙擡手:“不敢不敢。”
嘻嘻哈哈,打打鬧鬧。
氣氛融洽倒也沒啥可說的,反着曹華做東,也沒什麽刻闆規矩,開心就好。
曲子彈了兩首,酒剛喝了兩圈,一陣腳步聲響了起來。
“小蘇妹子,在嗎?”
雅房門外,傳來一名女子的聲響。
聲音輕靈很有辨識度,房間裏的人都聽出了是李師師的聲音。
蘇香凝微愣,放下琵琶看向曹華。
因爲茗樓和十寶堂兩對門,這些天李師師沒少過來串門,又同好音律,交情倒是比在茗樓中更熟絡了。李師師一直想求見‘蘇公子’,今天恐怕是聽說了她和沈雨過來,猜到‘蘇公子’也在這裏。
曹華搖了搖頭。
蘇香凝心領神會,便起身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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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間外,李師師一身淡水羅衫,顯然精心打扮過,豔冠群芳的名頭顯露無疑。
蘇香凝出來後便關上了門,李師師明白見不着了,眸子裏稍顯失落,輕聲道:
“小蘇妹子,今日過來也不提前說上一聲,姐姐沒能親自作陪,實在是虧待了。”
蘇香凝略顯尴尬,陪着李師師走在廊道中,語帶歉意:“蘇公子今日偶然起意過來,也沒提前和妹妹說,嗯...蘇公子一向不見客,并非對師師有偏見...”
李師師抿嘴輕笑,儀态大方:“無妨的,隻是上次國公壽宴,曹太歲用蘇公子的詞,還用了十幾首。事後有人傳言蘇公子被抓了,我還擔心許久,蘇公子沒事就好。”
蘇香凝知曉内情,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便叉開話題:“師師和周郎...最近如何了?”
李師師比她大四歲,如今二十有二,若放在尋常人家孩子都五六歲了,青樓女子到了這個年紀已經屬于人老珠黃,若再找不到托付,恐怕結局不會太好。李師師豔冠東京,或許比尋常女子能多紅一段時間,可今年的恩客明顯少了許多,花會上若非曹華開口,花魁的位置都保不住。
蘇香凝說起這個,也确實是發自心底的關心。
李師師抿嘴一笑,忽然摟住了蘇香凝的胳膊,抿嘴輕笑:“周郎啊...我總覺得與他是知己好友...其實周郎也是這般想的,沒有說出來,我卻看得出...想要娶我也是出自關心,怕我落不到個好下場,真談起情情愛愛,其實也說不上...”
蘇香凝安靜聆聽,想了想:“師師,以周郎的才氣人品,定是不會虧待你,日後能相敬如賓有什麽不好,咱們...沒得挑...”
李師師偏頭看了一眼:“相敬如賓沒樂趣....小蘇妹子上了船,便想着讓姐姐自暴自棄,這可不厚道,呵呵呵...”
銀鈴般的一串笑聲。
蘇香凝頓時窘迫,搖了搖頭:“師師,你莫要誤會,我與蘇公子沒什麽的...上次在桌子上,也不知蘇公子發什麽瘋...最後沒什麽啦,隻是你跑太快...”
“是嘛?”
李師師掩着嘴唇笑聲不絕,想了想,忽然左右瞧了眼,從懷裏取出一本畫冊來,塞給了蘇香凝:“藏在屋裏差點被媽媽發現,讓給你了。”
蘇香凝略顯茫然,低頭看去,卻見畫冊封面寫着:
《春宮玉樹圖》
打開畫冊看了一眼,擡眼就是一句:
‘紅妝白露花前醉,卧看峰巒藏玉箫’
畫上兩個小人栩栩如生,正在含情脈脈的那啥。
蘇香凝驚的是魂飛魄散,差點把畫冊丢出去。
曾經在茗樓,又不是沒見過這種東西,隻是清倌兒不用學這些罷了。
她急急忙忙合起來,又羞又嗔的看向李師師:“師師...這莫非是你和别人...”
李師師臉紅了下:“也不知誰按我模樣畫的,你性子腼腆放不開,以前在茗樓便吃了不少苦頭,以後和蘇公子在紅帳之間....”
“師師,那有什麽以後!”
蘇香凝羞惱不已,那敢把這玩意帶在身上,萬一待會被曹太歲發現,她跳進汴河都洗不清。
“我和蘇公子清清白白,你若是不信,我帶你去...”
說道這裏,蘇香凝猛然回過味來,狐疑的看了李師師一眼:“師師,我沒法帶你見蘇公子的...”
李師師激将法不奏效,也隻等作罷。想了想,看向樓下熙熙攘攘的大廳:“今日獻曲,陳啓明等人也跑了過來,還帶着蘭桂坊的徐婆惜,我今天過來其實是想請蘇公子爲我助陣,爲我喝彩即可,不用寫詩詞。”
蘇香凝點了點頭:“這自然是可以,師師放心好了。”
李師師欠身福了一禮,便告辭離去。
蘇香凝思索了片刻,準備往回走,結果發現畫冊還在手裏,擡眼想要喊住,那裏還有人影。
她滿眼焦急惶恐,避如蛇蠍般的想把畫冊丢掉,可茗樓中人很多,萬一剛丢下被人發現,還不得羞死。
她正左右爲難暗暗責備師師莽撞的時候,一道聲音忽然從耳邊響起:
“蘇姑娘?”
聲音富有磁性,幾乎是緊貼着,淡淡鼻息吹拂在耳畔。
“呀—”
蘇香凝吓的一抖,連忙轉過身來,将畫冊藏到背後。
“蘇公子...好巧,你也來了....不是,師師方才走了...”
語無倫次,她努力想找個地方把畫冊塞起來,可隻穿着一聲羅裙,無處可藏。
曹華頗爲好奇的在女子左右打量:“方才我看到一本書,可是師師姑娘送來的孤本詩集?我蘇太白偏愛此道,不知可否觀摩一二...”
“不行不行。”
蘇香凝再難保持往日的娴靜舒雅,用力搖頭,兩個翠綠耳墜晃來晃去,似是要急哭了。暗道:絕不能讓他看見這種髒東西,若是被發現,還不如死了算了....
念及此處,她頭也不回的就想跑。
曹華擡手撐住牆壁,擋住悶頭逃竄的蘇香凝,臉色略顯不悅:“蘇姑娘,你我這般交情,一本詩集罷了,隻是借閱又不是割愛...”
“我...我...”
蘇香凝雙目朦胧,竟然真急哭了,望着他眼神滿是祈求:
“太白...你莫要難爲我了...”
如泣似訴,夾雜幾分膩人的讨好。
這句帶着撒嬌意味的祈求,估計世上沒有那個男人能不心軟。
曹華隻是逗逗她,當下便擺出蘇太白的風度,點點頭:
“也罷,我蘇太白從不強人所難,走回去吃飯。”
蘇香凝如釋重負,趁着他轉身的功夫,急忙把畫冊圈起來塞進領口,冰涼涼的畫冊讓她一個激靈,卻強忍着異樣跟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