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内諸店皆賣新酒,重新裝飾門面彩樓花頭,畫竿醉仙錦旆。市人争飲佳釀,直至家家無酒。中秋夜,貴家結飾台榭,民間争占酒樓玩月。絲篁鼎沸,近内庭居民,夜深遙聞笙竽之聲,宛若雲外。幽坊兒童連宵嬉戲,夜市喧嚣直至通曉。
東京,衛洲門下。
白馬香車仕女相依,一輪圓月灑在柳上枝頭。
青石長街之上,有烈馬驕嘶,美人微酡,緩步穿過人頭攢動的城門。
紅衣如血,肩扛長槍,挂着一個包裹,如誤入京城的江湖浪蕩子。
持械入東京,還騎着烈馬,路人皆是避讓,擡眼望去,馬上女子頭戴緯帽,輕紗遮面,看不清面容。
左右巡城兵甲手按官刀上前阻攔,卻見她的腰上挂了塊牌子:
黑羽衛虎頭牌。
兵甲滿臉詫異,不敢上前叨擾,隻能讓這别具一格的黑羽衛大人進入了東京。
縱馬穿過外城,謝怡君扛着長槍,好奇打量街道上的形形色色。
上次入京報仇,遮遮掩掩的喬裝成市井小娘子,兵器還帶想方設法讓行商運進來。
這次大搖大擺扛着長槍騎着烈馬走過十字大街,還不用擔心巡城守備檢查路引文牒,不禁暗暗點頭:黑羽衛的牌子,還真是好用...
圓月當空,謝怡君擡頭看了一眼,便朝着内城飛奔而去。
本來已經離開汴京,打算這輩子都不回來,免得和那騙子再産生糾葛。
可在梁山周邊闖了幾圈,忽然聽到了曹華大婚的消息,她本就是江湖人,回西蜀得路過汴京,尋思着總得順路送個賀禮。
至于送什麽,謝怡君倒沒多想,江湖上不講究禮物輕重隻看心意,她也沒啥銀兩,有個心意也不枉相識一場。
驅馬來到曾經的石泉巷子,巷口的三顆老槐樹依舊郁郁蔥蔥,發現門上換了把鎖,不過依舊沒有住人。
謝怡君把馬栓在巷口,翻身進入院子,輕車熟路的來到了荷塘旁的房間,正準備把東西放下,卻在桌子上看到了個信封。
謝怡君略顯意外,走到桌前,打開落了些許灰塵的信封,卻見宣紙上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
謝大俠,見字如面。
如果你看到這封信,肯定是又來了東京,聽我一句勸,萬萬莫要闖禍...
“哼—”
謝怡君微微蹙眉,知道這是曹華留的書信,左右打量幾眼,确定院子沒有黑羽衛的埋伏後,才繼續看下去:
我也不知道你啥時候來,但來了肯定沒好事,不是說你莽撞,而是咱們的行事風格不同,我比較穩健,喜歡謀而後動,你亂來會打亂我的布局。
這次你過來要殺誰我不管,不過最好先和我見個面,隻要不殺我,我保證不攔着你。
如果又跑來殺我,我勸你早點離開,我最近武藝精進,一拳幹翻了鐵臂膀周侗,再把你抓住,我就把你嘿嘿嘿...
“嘿嘿嘿?”
謝怡君滿眼莫名,琢磨許久沒弄明白什麽意思,繼續往下看去:
櫃子裏放着一千兩銀票和黑羽衛的牌子,你要是放下屠刀咱們還是朋友,侯府大門永遠爲你敞開。
茗樓的環兒現在是我的暗樁,你莫要說漏了嘴,就這,切記莫要闖禍!
(???)
看着最後莫名其妙的笑臉符号,謝怡君眨了眨眼睛,琢磨許久也隻是撇撇嘴:
“畫的真難看。”
她放下宣紙,方才的話,一個字都沒記住。
把包裹放在了桌上,長槍靠在床邊,坐在用白布遮蓋的床榻上,看着窗外的月光。
出門近一年,把大宋打了個對穿,結果出來的目的倒是半點沒做成,非但沒殺掉曹太歲和薛九全,反而和曹太歲成了半個朋友,回西蜀如何交代還是個問題。
不過她本就是灑脫的性子,殺就痛痛快快,不殺也那麽多糾結,大不了這次找機會和曹華比一場,分清高低後回去當做交代便是。
屋子裏,謝怡君用手撐着下巴,略顯出神。
華燈初上。
謝怡君少有的打扮了一番。
點朱唇,描黛眉。
明顯看出她動作生疏,卻很認真。
對着銅鏡打扮許久,還偏頭認真打量幾番,才把包裹挂在肩膀上,翻身出了院牆,朝着西城踴路街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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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侯曹華和永安公主大婚,放在東京可不是小事情。
天子親書了賀詞,各家王侯将相無一缺席,皆是派人過來道賀。
因爲康王在江南,所以讓趙氏留在京都的一位親王當長輩,由江南送入京城的嫁妝吓死人,足足裝了十車。
迎親的隊伍走過康王府到武安侯之間的街道,沿途皆是花車紅綢,鑼鼓喧天禮花不絕。
聲勢很大,隻可惜路上沒啥人觀望,都是大門禁閉自覺清場,連維護秩序的黑羽衛都成了擺設。
雖然不熱鬧,莊嚴倒是世間少有。
謝怡君走過落滿花瓣的踴路街,婚典估計已經結束,出來賞月的百姓又多了起來,還有些孩童舉着掉在地上的紅綢跑來跑去,也不乏晚到一步的官員急匆匆跑向武安侯府,免得清點禮單的時候,發現某個人竟然連曹太歲的面子都不給。
謝怡君猶豫少許,便轉入了侯府側面的小道,想從後方翻進宅子,去找玉堂代爲傳訊。
她在宅子裏住了兩個月,倒是對宅子的地勢了如指掌,沒有被藏在暗處巡視的黑羽衛發現。
武安侯府很大,如今怕是住滿了人,以前空蕩蕩的宅院裏也有聲響。
謝怡君來到後宅附近,正準備翻身而入,忽然聽到院牆裏面傳來呵斥聲:
“給我殺!”
聲音怒急,伴随着些許女子的驚叫,是曹華的聲音,緊随其後的是黑羽衛的嘶吼聲,正朝着她這邊沖過來。
謝怡君臉色微變,還以爲掉入曹賊的陷阱,正想飛身退去,卻見院牆上翻出幾個渾身是血的身影。
爲首的男子少了隻耳朵,手持官刀如同困獸,朝着外面亡命奔逃,正好落在了她眼前。
“讓開!”
從牆頭跳下的男子眼中兇光暴漲,瞧見她擋路,不由分說就一刀劈了過來。
謝怡君微微偏頭,有些莫名其妙。
啪—
骨骼折斷的聲音響起,緊接着是痛苦中之極的沙啞悶哼。
跟随着落下的幾人,本來驚恐看着後方,聽見響動回過頭來,才發現一馬當先的頭兒,被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擒住,持刀的右手折成一個詭異的角度。
謝怡君把刀奪了過來,擡眼看向牆頭。
侯爺府後宅的院牆上,出現了一個人影。穿着新郎官的紅袍子,臉上怒火中燒,手持長劍沾着血迹,正從上面跳下,身法潇灑至極。
“曹華?”
“謝大俠?...诶..哎喲..”
人在半空的曹華,猛然瞧見下方站着個紅衣母老虎,還提着把刀,駭的是魂飛魄散。
本想回到牆頭,可他又不是超人,一番操作重心不穩,直接栽進了院牆下的花花草草中。
緊随其後的三十來号黑羽衛高高手,皆是錯愕:都督這是什麽功夫,頭朝下腳朝天好生别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