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大院周圍隻有幾戶人家,夜深人靜早已經歇息。
四面透風無人居住的破房子内,一個纖瘦的身影輕手輕腳走了出來,穿着夜行衣,渾身包裹的嚴嚴實實,緊繃的大腿很有力道,輕而易舉便越過了低矮院牆,略顯内媚的眸子小心謹慎,盯着周圍的灌木樹林。
劉家大院外側,四間屋子裏躺着十幾号護衛,鼾聲如雷隔着老遠便能聽到,四人一間屋子,都是打着地鋪,兵器擱在手邊以便緊急情況随時取用。
黑衣人手上持着一把匕首,按照打探好的線路潛入了劉家大院,并沒有去狗官所在的新房,而是來到了護衛居住的外側屋子附近。
幾天沿路跟蹤,已經見識過了這些人的身手,絕不是尋常兵甲,其中那個用九環刀的漢子更是厲害,隔着三丈多遠,隻是輕微響動便讓其察覺,若非她善口技學了聲貓叫,恐怕已經被發現了。
在幾間屋子周圍尋找,黑衣人在正中間的屋子後方,小心翼翼弄出了點動靜。
“喵~”
屋子裏,荊鋒猛然睜開眼睛,卻是不敢動彈半分,等待許久不見動靜,才佯裝晃晃悠悠的坐起來,準備出門小解。
護衛都喝了不少酒,按理說早該酩酊大醉,可能在天子近衛中當上虞候,還被曹華點名跟随,沒有一個是庸手。
身材魁梧的黃大錘頓時驚醒,揉着眼睛坐起來,拿起水囊灌了一口:“荊老弟,走一起,剛好我也尿急。”
荊鋒不是黑羽衛,甚至不明底細,表面上把他當兄弟,可黑羽衛衆人那裏敢懈怠,該提防的還是要提防。
荊鋒猶豫稍許,還是點了點頭:“走。”
黃大錘扛起八角銅錘,就赤裸着上身出了屋子,路上還不忘插科打诨:“都督的海量果然名不虛傳,我黃大錘投了朝廷,好些個江湖朋友罵我走狗敗類,可像都督這麽能喝又能打的爺們,我不投他投誰。荊兄弟的身手還行,以後進了黑羽衛不說虞候,混個伍長應當沒問題...”
“黃大哥,這次來的十三個弟兄,皆是官家以一當百的高手,梁山的黑旋風李逵号稱萬人敵,來了這裏恐怕也讨不着好。”
話是誇獎,但其深意,是叮囑周圍潛藏的那個人。
黃大錘哈哈一笑,倒是有些唏噓:“李逵這厮名不虛傳,上次和他過了幾招确實打不過,都督要殺他,估計都得用兩劍。”
“兩劍?”
荊鋒錯愕,沒想到殺李逵這樣兇名在外的人,也隻有兩劍。
黃大錘抖了抖褲裆:“主要是李逵皮糙肉厚一劍削不死,得補上一劍。你想想,打趴下鐵臂膀周侗隻用了一隻手連劍都沒拔,李逵能和周老前輩比?”
荊鋒頓時語塞,他入京的目的便是爲了拜師學藝,聽聞自己心心念念的師父被人一隻手幹趴下,他還能說什麽。
“看來尋常小貓小狗,過來是送死,走了!”
荊鋒不動聲色提起褲子,帶着幾分感歎走回了屋子。
黃大錘扛起八角銅錘,在樹林裏仔細瞄了幾眼,才呵呵笑着跟上...
一顆大槐樹上,黑衣人緊緊貼着樹幹。
待屋子裏鼾聲再起,才小心翼翼離開,不忘在菜園子裏摘了幾根瓜果。
回到破舊小院,黑衣人進入屋裏,打開了用茅草掩蓋的地窖。
昏暗地窖中,隻亮着一盞油燈,五六歲的兄妹靠坐在茅草上,衣衫破爛烏漆麻黑,根本看不清臉頰。
“小武,吃點東西。”
黑衣人把摘來的瓜果放在兄妹跟前,盤坐在茅草堆上解開了臉上黑布,露出了女子的面容,略顯成熟,隻是多了些風塵仆仆,應當是趕了很遠的路。
兩個幼童其中的哥哥急忙拿起了瓜果,遞給妹妹一個,又焦急擡眼望向女子:“荊娘,荊叔叔...怎麽還沒回來。”
六歲幼童卻沒有尋常孩子的奶聲奶氣,出生窮苦又曆經大難,遠比尋常孩童要懂事。
被喚作荊娘的女子,露出一絲笑容:“他沒事,過幾天便回來帶你們去江南。”
小武抿了抿嘴:“那爹爹和爺爺的仇...”
女子幽幽歎了口氣,倒是不知該怎麽回答了。
她與荊鋒同樣是兄妹,經營雜耍班子走南闖北,被江湖朋友喚作‘荊娘子’,兩個孩子年紀小直接就叫她荊娘了。
荊鋒意在從軍報國,想到京都來拜師學藝投身軍伍,她深知朝廷的險惡,勸不動兄長也隻能作罷,在許昌和未婚夫趙庭一起帶着班底賣藝順便等消息。
畢竟是江湖人,若是兄長得了朝廷賞識,便給她傳書信帶着班底過去投奔,若是不成,也免得荊家絕後。
可等了兩個月,沒等到兄長的書信,反而等來了兩個半大的小娃娃,被路過的草台班子送來了許昌。一問才知道荊鋒殺了朝廷的人,流亡逃竄到了确山縣被蔡家搭救,之後蔡家又被狗官迫害的家破人亡,隻剩下這兩個孫兒。
荊鋒讓她帶着兩個孩子回江南安家,可她那裏放的下兄長,便不顧未婚夫阻攔,孤身跑到了确山縣尋找荊鋒的下落,結果便打聽到了荊鋒去京城告禦狀的事情。
一個殺官逆賊跑去京城告狀還能有活路?
她隻得先把兩個孩子藏起來,火急火燎的去京城救人,在東京城外正尋找着入城的機會,便瞧見荊鋒穿着黑羽衛的衣服騎馬經過。
起初以爲兄長成了朝廷走狗,她還有些不齒,可跟到确山縣才發現,兄長是被狗官威脅身不由己。
方才荊鋒已經警告她速速離開莫要送死,可兄長落在狗官手裏,她如何能就此離開。
荊娘子在地窖裏思索了許久,還是覺得要試一試。
兩個小孩吃完了瓜果,便靠在茅草上熟睡,規規矩矩到是不吵鬧。
荊娘子眯眼休息了個把時辰,便起身又開始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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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山湖旁邊的縣城之中,還燃着些許燈火。
賈府大門外馬車陸續離去,剛剛宴請外各路鄉紳官吏,仆人正在府中收拾着殘羹剩飯,幾個歌姬面帶嬌笑從管家手裏接過銀子相伴離開。
夜深人靜。
大腹便便的賈員外站在大門口,仰望遠處山腰上的劉家大院,黑燈瞎火什麽都看不到,卻看的很入神。
管家走到跟前,擡頭打量幾眼:“員外,京城來的曹大人連範知縣都沒見到,明日的宴請怕是得隆重一些。”
今天得知曹太歲在劉家大院住下後,諸多鄉紳官吏都是登門拜訪,不過一幫子小人物,也沒指望能見到天子身邊的紅人,隻是把禮數做足,遞上了請帖。
鄉紳雖然沒能見到人,不過請柬卻被收下了,排好時間逐一上門做客,算是給了極大的面子。
賈員外略一琢磨,便知道這位京城來的大人物是要收銀子。
确山縣的土财主雖然談不上地位,但銀子絕對多的是,能把曹太歲巴結好,以後搬到東京去也能成爲人上之人,這錢可不能省。
“把湖上的畫舫包下來,讓那些打漁的都回去休息幾天,莫要擾了曹大人雅興。”
管家連連點頭,略微琢磨少許:“曹大人是侯爺,怕是看不上這些,要不...”
賈員外摸着肚子,也覺得這點小排場入不了曹大人的眼。
男人所好無非‘權名财色’,前兩樣他一個小鄉紳自然給不了,銀子再多肯定也比不上王侯,能入手的便隻有最後一條了。
“讓小七好好打扮,明天去作陪,告訴她機靈點,萬一被瞧上那可是侯爺夫人,萬萬莫要丢了千載難逢的機會。”
“是,嗯...曹大人被當今聖上賜婚,怕是早已閱盡天下美人,七姑娘恐怕...”
賈員外皺了皺眉,顯然也沒啥信心,不過長年接待官員倒是有些經驗,他勾了勾手指:“把那玩意準備一些,這喝高了酒後亂性也正常,事後不說做妾,當個丫鬟也算傍上了曹大人。”
管家點頭輕笑,跑下去開始準備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