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稱裝着滿城春色的茗樓對面,一棟兩層樓閣挂滿了條幅,上面書寫‘周邦彥賀十寶堂開業大吉’‘尉遲虎賀十寶堂開業大吉’等等,加上東京四大才子,幾乎京城中有名的文人都留下了的墨寶。
豪擲六萬兩白銀赈災,加上谪仙人般的文采,能有這麽大排面不稀奇,沈大小姐端着紅布和毛筆挨家挨戶索要,基本上都給個面子。
清晨時分,準備工作都已經做好。
三十号潑皮一水兒的黑色長袍,頭戴軟帽,整整齊齊站在鋪子兩旁。這次的店門很大,終于不用站的那麽擁擠,彼此之間還放上了花籃。
黃海依舊充當司儀,站在台子上拿着紙條大聲念叨:“各位小姐,各位夫人,大家早上好,小的黃海,又和大家見面了...”
萬寶樓幾個夥計也過來助陣,四處招呼着熟客,端茶倒水安排夫人小姐們就坐。
鋪子裏面,身着水雲長裙的蘇香凝站在櫃台後面,茫然無措的握着小手,明明是鋪子的大掌櫃,此時卻根本不知道該幹嘛。
這些天在百寶齋中,她也前前後後學了很久,怎麽待人接物都看在眼裏,算賬什麽的也爛熟于心。本以爲十寶堂開業後能應付的遊刃有餘,可真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啥都不會。
開了一段時間豆花鋪子,待人接物基本上沒問題,可豆花攤子接待的是市井小民,而珠寶鋪開業過來捧場的,沒個才子身份都不好意思進門,有些她在茗樓時還經常遇見,這讓人怎麽去接待。
看着大廳門口的沈雨,雖然身材嬌小像個丫頭,但長袖善舞舉止大方,這本事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學會。
蘇香凝站了一會,覺得蹲在這裏當個花瓶也不對,便打起精神,走到大廳中,随便找了個看起來和善的小姐,開始介紹起自家鋪子的首飾。
按照學來的話術叽裏呱啦說了一堆,自我感覺良好,可惜明顯挑錯了目标,才十四歲的女娃那裏敢自作主張買價值百兩的簪子。
不過...好歹把學的話說完了。
蘇香凝頗爲滿足,很想送一隻簪子給這個小姑娘,可曹華說過做生意不是開善堂千萬不能心軟,宰人和被宰隻在一念之間。
她牢記這些語錄,又開始挑選下一個目标,掃了一圈,好像都是蘇公子所說的‘硬骨頭’不好啃,茗樓的姐妹更是不好意思開口,畢竟賣東西給相識的人總覺得過意不去。
找來找去,忽然在人群中發現了個帶着幾分書卷氣的女子,她曾經見過幾次,一眼便認出是禦史陳清秋的獨女陳靖柳。
蘇香凝知道陳靖柳與曹華有些關系,表情微微變了一下。
略微思索,她還是含笑上前盈盈一禮:“陳姑娘,歡迎大駕光臨,來看首飾?”
陳靖柳正打量着新鋪子的形形色色,聞言轉過頭來,發現是個婉柔如水的美人,不禁微微蹙眉。
大門外,宋長秋和劉老四一拍額頭,驚的是肝膽俱裂。
完了,小心翼翼防了這麽久,還是讓大房撞上了小狐狸。
倆姑奶奶要是當場吵起來,他們這些當小弟的幫誰都是死,事後估計還得下身一寒進宮伺候娘娘。
這可咋辦,曹公後院要起火了啊!
鋪子裏人影密集。
陳靖柳經常路過,但并不認識蘇香凝,上下打量:“姑娘是?”
“小女子蘇香凝,是這家鋪子的東家,嗯...其實也不算東家...”
蘇香凝溫婉一笑。
陳靖柳點了點頭,目光不知爲何,下意識停留在的女子的身後飽滿渾圓的地方,掃了一眼察覺不對,又急忙撇開,平靜道:“恭喜,對了..你和蘇大才子,是什麽關系?”
“啊?”蘇香凝一愣,旋即笑容帶着幾分羞澀:“沒關系啦,都是外人瞎說的,蘇公子..嗯,蘇公子身家清貧隻能和夫人相依爲命,爲了讓夫人過好些,努力掙下這麽大一份家業...”
絮絮叨叨,都快把曹華說成了當代男子楷模。
睜眼說瞎話,蘇香凝表情古怪。
陳靖柳‘深知’曹賊本性,臉色同樣十分古怪,看着面前可憐女子,輕聲道:“他...算了,你可莫要輕易被人騙了。”
這算是心裏話。
蘇香凝遲疑少許,微微低頭:“蘇公子...是好人的。”
“是啊。”
陳靖柳知道曹華若是沒有一身惡名得是多有魅力的男子,貌比潘安、家财萬貫、武藝通神、才氣通天,幾乎把男子能占的優點全占了,不過壞毛病也不少,喜歡欺負柔弱之人,她吃的苦頭可不少。
“蘇小姐,你祖籍在那裏?。”
陳靖柳儀态端莊,拿着一隻玉镯打量,随口詢問。
蘇香凝柔聲道:“和蘇公子是同鄉,祖籍在杭州。”
“同鄉?”
陳靖柳眼睛微微一眯,曹賊可是孤兒,自幼便呆在東京。
蘇香凝腼腆一笑:“是啊,蘇公子說他祖籍杭州,上次蘇公子的夫人從江南安胎回來,還有幸見過一回。”
“安胎?”
陳靖柳這次倒是愣了下:“他還真有夫人?”
蘇香凝略顯莫名:“是啊,萬寶樓的盒子後面,刻的便是蘇公子的夫人。”
陳靖柳恍然大悟,她倒是見過受重傷的謝怡君,隻是不知道名字罷了,估計也是曹賊信口胡謅的。
“蘇妹子,你和蘇公子認識多久了?”
“二月份認識,當時蘇公子在百寶齋看熱鬧,我不小心撞掉東西砸到蘇公子頭上...呵呵..蘇公子倒是沒生氣..”
“你也砸過他腦袋?”
“嗯?...”
“沒什麽,随口一問。”
....
兩人你來我往閑話家常,倒是顯得其樂融融。
十寶外鑼鼓喧天,舞龍舞獅的隊伍來回穿行,本來請了幾個有名氣的歌姬撐場面,不過對面茗樓的李師師卻是盛裝打扮不親自來,這可把蘇香凝弄的頗爲不好意思,又連忙跑上前接待。
陳靖柳在大廳裏轉了一圈,買了幾樣首飾捧場,便來到鋪子外,找到了躲在茶館裏的劉四爺:“劉叔,你家公子去哪兒了?”
劉四爺誠惶誠恐,連忙殷勤的站起來:“見過陳小姐,公子坐鎮暗處縱觀全局,小的才疏學淺,實在猜不透公子的謀劃。”
說白了就是不知道。
陳靖柳已經習慣這口氣,也不跟着一驚一乍,隻是随意點頭。
今天沒去城外施粥,專門跑過來捧場,也是有其他小心思,既然沒見到也就罷了。她轉身便離開楊樓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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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華此時正忙于安排接下來的行程,要去薄山湖一帶路程較遠,他現在也不知自己算不算高手,于是準備把高手都帶上,可京城也不能沒有人坐鎮,徐甯已經派去護送李綱,他隻能讓鷹爪房的頭頭陸塵代管,帶着李百仁和寒兒出發。
以前他出門辦事向來單人一劍千裏獨行,因爲輕功太好狗腿跑死都追不上,帶着人太浪費時間。
這次帶這麽多人寒兒還有些奇怪,不過他不說,小丫頭自然是不敢問。
爲了不驚動李彥,他隻挑選了十名身手最好的虞候,加上李百仁寒兒,十二人都是頂尖高手。
安排後這些事情,已經是下午時分。
他喬裝打扮趕到楊樓街十寶堂,亂七八糟的慶賀已經撤去,隻有李師師依舊兢兢業業的在裏面彈曲,一些個捧場的風流才子在裏面圍聚,看着尉遲大官人現場燒錢開‘黑盒’。
蘇香凝本來是在接待,可換了個身份有些不适宜,謙卑也不是展現氣度也不是,總得來說就是不習慣。忙活一早上發現自己是個花瓶後,便退到了一邊看着,讓沈雨來接待這些貴人。
曹華掩人耳目來到十寶堂的後方,掀開簾子叫喚了一聲:“蘇姑娘。”
蘇香凝猛然回神,左右瞧了一眼,才鬼鬼祟祟的跑到後方的屋子裏,這模樣,倒是像個偷情小媳婦。
後面的房間上面挂了個小牌子寫着‘會議室’,這自然是他的手筆。旁邊還有‘經理’‘财務’等小牌子,蘇香凝雖然看不大懂但用處已經問清楚了。
古色古香的房間内,裝飾簡約隻放着兩個花瓶,一張黃梨木大桌子擺在正中,比睡得床都要大,起初蘇香凝還以爲是睡房,還被他笑話過一次。
此時他坐在桌子旁,靠着椅背擡手讓蘇香凝坐下:“蘇姑娘,我最近要離開一趟,回來已經是中秋,這些天你有什麽不懂的便問沈雨,鋪子剛剛開業不能幫忙,實在是抱歉了。”
蘇香凝在桌子旁邊坐下,水嫩臉頰上帶着幾分歉意:“該說抱歉的是我,蘇公子忙前忙後安排,我什麽力都沒出,都不知該怎麽感謝。”
鋪子盤下來後便出了林封陽的事先,等緩過來鋪子就開業了,蘇香凝根本沒搞清楚目前的狀況,也不敢把自己當成老闆。
曹華見她客氣,便輕笑道:“以後都是一家人,不說這些客套話。”
“啊?”
蘇香凝表情一僵,看着面前的京都太歲,不知該如何回應。
這個‘一家人’指的是一個集團的兄弟姐妹,但蘇香凝明顯會錯了意,猶豫許久,還是颔首呢喃道:“蘇公子...你..莫要亂說,小女子...高攀不起的..”
曹華見狀莫名其妙,看着臉色古怪的蘇姑娘:“鋪子都開張了,有什麽高攀不起,難不成你不樂意?”
“我...”
如此咄咄逼人逼她坦白,蘇香凝在椅子上坐立不安,不敢答應,也不敢不答應,猶豫許久,也隻能小聲岔開話題:“蘇公子,您夫人...最近怎麽樣?”
突然問起這個,曹華倒是想起了還有個夫人,輕輕笑道:“還好吧。”
“還好..吧?”
蘇香凝眨了眨眼睛,想了想:“算日子應該快生了,公子出去可是爲了此事?”
“嗯...對。”
曹華借驢下坡,順勢就找了個借口。正想繼續安排鋪子的事情,房間外忽然傳來一道女子的聲音:“蘇公子?”
驚訝又欣喜,還帶着幾分難掩的激動。
李師師的聲音。
會議室就在大廳後方,工作區域隻是挂着簾子并沒有房門,他轉過頭時,簾子已經被女子纖細的小手挑開了大半。
他見狀大驚失色,哪怕戴盒絡腮胡子,以李師師的眼力肯定能認出他,‘蘇轼’和‘曹華’是一個人的消息要是傳出去,他生意可就黃了!估計還得面臨雪崩式的退貨。
殺人滅口?
不行不行,又不是京都太歲...
蘇香凝本就與李師師熟識,聽見聲音便準備起身迎接。
隻是蘇香凝還未開口,便發現身旁的男人表情微變,猛然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直接把她按到了桌子上。
“嗚...”
蘇香凝滿眼茫然,還沒反應過來,便覺得身體一沉,竟然被男人壓住了,絡腮胡子在眼中放大,紅唇也被一隻大手捂住。
胳膊在桌子上無助的搖了幾下,懸空的小腿前後晃蕩,帶起裙擺的陣陣漣漪。
她杏眼圓瞪不可思議,錯愕之餘還帶着幾分羞憤。
曹太歲果然橫行霸道,這大白天的...是要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