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師師平日居住在楊樓街一棟院落,隻有貴人來訪或節日才會去茗樓,當朝天子這樣不便在公衆場合露面的,自然是直接去家裏招待。
曹華出門沒有喬裝打扮其實很心虛,以人多眼雜爲由,專門從僻靜小巷穿過去,沿途早已經清場。趙诘對他深信不疑,也沒有多說。
“見過先生!”
幽靜小院暗香襲人,茶舍内,有女子身若細柳,站在屋檐下盈盈一禮。
天子趙诘緩緩擡手,自顧自走到茶舍主位坐下,笑容和煦“師師,幾月不見,你倒是瘦了。”
李師師跪坐在茶案前儀态大方,如同面對昔日舊友“先生一晃三月未來,妾身寝食難安自是瘦了。”
茶舍外。
曹華靠在牆上長劍扔在一邊,掏了掏耳朵滿臉無奈。這些沒營養的客套話真沒啥可聽,唧唧歪歪的,還不如真槍實彈上去三分鍾走人。
茶舍内可沒有三分鍾完事的意思,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吹捧,最後不知怎麽就拐到了詩詞上。
趙诘好詩詞書法,若光論文壇造詣不論身份,也是一位大家。
“過惶恐灘一詩意境有餘,但放在大宋朝太過傷春悲秋,若不是看陳清秋卻有幾分苦勞,得将他流放嶺南。”
“陳公此詩雖有誇大之嫌,卻也是能名垂千古的名篇,若是流放嶺南,先生怕是很難與士子們交代了。”
“陳清秋那個老兒,有幾分功底我豈會不知,這詩不可能是他寫的。不過此詩寓意不好沒人敢站出來,我倒也不好責罰與他。”
“哦?”李師師一擡眉毛“若真如先生所說,寫這詩的想必也是一位赤膽忠臣,先生覺得是那位大家?”
趙诘蹙眉思索片刻“周彥邦善詞,論文采倒是有可能,他經常出入詩會文會,與陳清秋之女應當認識,我一直覺得是他在暗中幫陳清秋。師師姑娘與他熟識,可曾問過?”
“周郎?”李師師柳眉輕蹙,思索良久,搖頭“周郎才氣過人不假,但其詞作清而不媚内斂婉約,與過惶恐灘截然不同,妾身覺得不是他。”
這話,其實是在幫周彥邦撇清關系,免得這位仕途不順的大才子受到天子猜忌。有才學還躲躲藏藏寫詩說‘山河破碎風飄絮’,換那個掌權者都會不滿。
周邦彥追求李師師許久,雖未答應,但二人常見交情還是有的。
趙诘點了點頭,覺得這話有幾分道理“現在的讀書人,唉!既然‘身世浮沉雨打萍’,當着我面說出來,我賜他的一個官身又如何。”
或許覺得實在心裏癢,趙诘吩咐道“曹華,派人把寫詩之人找出來。”
“諾!”
茶舍外,曹華應聲答了一句。
賊喊捉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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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
曹華靠在柱子上昏昏欲睡,裏面的談話聲依舊不斷。
渾渾噩噩中,耳根忽然一動。
身體的本能讓他頓時驚醒,雙眸如同鷹隼望向一側院牆。
兩個人影正鬼鬼祟祟的跳下來,一個黑臉文士,一個體格健壯的漢子。
曹華眉頭一皺,正想開口呵斥,神行太保戴宗健步如飛,一個大步來到了身前捂住了他的嘴。
“小子,最好别出聲,我家哥哥有要事拜會皇帝,不想殺人。”
曹大都督舉起雙手,眨了眨眼睛示意知道了。
完了完了,還真是梁山五虎鬧東京。
與此同時,宋江正衣冠頗爲恭敬的進入茶舍,在廊道内跪下,先行了個大禮。
“參見陛下,在下宋江”
天子趙诘正與李師師閑聊,轉眼瞧見有人闖入,微微皺眉“曹華!”巋然不動,隻是輕聲開口呼喚。
開玩笑,一個小反賊頭目帶着一個人來行刺,真當‘京都太歲’的惡名,是靠權勢堆出來的?
茶舍外。
戴宗正準備跟着進屋,聞言臉色驟變,一把短刀從袖中滑出,眼睛望向四方屋頂,謹慎至極。
正彎着腰小心翼翼準備出去叫人的曹大都督,聞言閉上了眼睛。
曝露咯!曝露咯!
怕什麽來什麽,既然宋江在不用想也知道外面還有幾個人等着。他半點功夫不會,那裏打的過這麽多悍匪,火铳隻有一發,幹死誰都是被亂刀砍死。
但要是不出面,估計會被皇帝淩遲。
前後都是死,曹華隻得硬着頭站起身,提起長劍緩步走向茶舍,嘴裏不忘裝模作樣的道“先生,既然這兩個小賊想要見先生,何不聽聽他們想說什麽,敢冒死跑來這裏,想說的應當也不是廢話。”
功夫不夠,演技來湊。
話語冷淡,配上蛇蠍般的雙眼真如那九殿閻羅。
神行太保戴宗頭皮發麻,本以爲擒了個小書童,哪想到是惡名昭彰的‘京都太歲’在扮豬吃老虎。
想起方才的接觸,戴宗隻覺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額頭滿是冷汗。
朝廷走狗果然陰險。
曹華毫無防備随意從戴宗面前走過,目不斜視表情孤傲。
戴宗心弦緊繃,眼睛盯着那把雪白長劍,往後小心翼翼退了幾步。
腰懸三尺劍,一笑便殺人。
溫怒朝野俯首,劍起汴京失色。
想起這些用義士鮮血堆砌出來的傳言,神行太保戴宗隻覺連呼吸都十分苦難,根本壓不下心中的顫粟。
茶舍中,宋江的話語也停了下來,幾滴冷汗落在地闆上,眼角餘光盯着那雙靴子。
千算萬算,沒算到皇帝身邊跟着曹華,若是動起手來,恐怕等不到李逵燕青趕到,他們二人便身死當場。
京都太歲的劍根本沒人能看清,看清的,都已經死了!
聽見曹華的話語,趙诘倒是沒有否決,很有耐心的端着茶杯,等着宋江繼續說。
曹華就這樣大搖大擺的走到趙诘身邊坐下,臉色陰沉如寒霜,将長劍猛拍在桌上。
“啪!”
一聲脆響!
茶舍内外三人皆是一個哆嗦,李師師差點驚叫出聲,花容失色。
神行太保戴宗咽了口唾沫,手中短刀微微顫抖。
就連趙诘也被他的陰狠表情吓了一跳,輕咳一聲“曹華,給他們個機會,不用動真火。”
“哼!”
他掃視茶案對面的三人,如餓狼盯着待宰羔羊。
我的老天爺,我這是在幹啥!
他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
“謝聖上寬宏大量。”
宋江咬了咬牙,擦掉額頭汗水“如今北有遼金,西有蜀寇,我梁山上下皆有心爲國除賊”
他心裏碰碰跳撐不住太久,那能聽宋江長篇大論“你是想讓朝廷招安?”
宋江一愣,連忙抱手行禮“曹大人所言正是,隻要”
他擺了擺手,轉頭對天子說道“先生,梁山隻是一夥水匪,當地衙門清剿不力,排兵讨伐又勞民傷财,不如編入黑羽衛,也算爲朝廷盡一份力。”
想快快送走這幾個煞星,隻能這樣說。
趙诘聞言輕輕點頭“這種小事,曹華你做主即可。”
宋江連連拜謝,典魁司位高權重,黑羽衛中全是好手,隻要有本事不怕不得重用。
曹華松了口氣,正準備安排宋江去淨身房報道,便聽見外面又是一聲呵斥
“狗閹人,竟敢陷害我家宋哥哥,我今天就殺了鳥皇帝”
而悄悄消失的丫鬟環兒,又小心翼翼的回到了茶舍外,眼中帶着幾分殺意。
夜風驟起,暴雨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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