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列保護的大車上,乍看就是普通的車輛一般,寬闊的輪子直徑足有一米多,它不是常見的安南大車輪上的八根輻條,而是很少見的十六根輻條,車輪中間露出精鐵打造的橫軸,就連用來固定輪子的插銷都是精鐵打造,這對于一般的商隊來說未免太過于奢侈。讓人更加起疑的是,有些大車上裝貨的方式也比較奇特,兩側低,中間高,而且中間部分靠近地闆的位置是空出來的,但是下面蓋着藍色的布看不清楚是什麽東西在裏面,隻能大概看出是一條既長又粗的東西。
這條道路正是從文山港到界鎮的一條必經之路,雖然算不得最近的一條,但是卻屬于最隐蔽的一條,其中有三分之一的道路是存在于樹林之中,如果能夠做到晝伏夜出的話,是絕對能輕易做到不被發覺的。但是現在卻是白天,這些行走的人裏大部分人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一個領頭人模樣的家夥騎在一匹馬背上沖着他們大聲說道,“都給我聽好了,我們現在距離界鎮隻有一百三十裏了,加把勁,争取今天下午前走到這片林子的盡頭,就找地方睡覺,入夜後再前進。”
“唉——怎麽今晚還得走啊?”一個明顯“熊貓眼”的家夥低聲發着牢騷,他前面的一個同樣頂着熊貓眼的家夥扭過頭來也抱怨着,“是啊,說什麽今天這裏是片樹林,争取早點走到,結果一走就整整走了大半天了,到現在還沒有吃飯呢!”
“還吃飯!喝水的時間都沒有。”行走在車輛隊列裏的一個人說道,“又不是急着去投胎,真不知道趕這麽着急幹什麽。”
“小聲點,軍官就在旁邊,當心受罰。”坐在大車上趕馬的人手裏拿着鞭子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倒是聽說了,好像說是界鎮那邊剛剛打了一仗,沒有咱們到場,死了好多人,把那邊給吓怕了,現在咱們不去他們就不敢打仗了!”
“快走!快走!别耽誤時間!”騎馬的領頭人沒有聽見他們的話,隻是在那邊吆喝了幾聲,然後向前驅馬離開了。
這支隊伍正是元老院準備要對付的野戰炮隊,這支隊伍裏總共有十六門野戰炮,同時還有三十二輛大車運輸彈藥和補給物資,由于炮隊事關重大,如果能夠被成功地運達前線,肯定能夠輕松地扭轉由于中國人幹涉而導緻的不利局面,邁德諾人也同樣看重界鎮。要知道他們之前由于界鎮被突襲導緻陷落,龐大的北方軍從界鎮渡口湧入,水銀瀉地一般連連攻占南安南多座城市,要不是邁德諾人拉下臉皮來親自上馬,恐怕順化都要被圍了。邁德諾人指揮安南步铳營在山嶺阻擊戰中炮兵的大放異彩與火槍可怕的威力讓北方軍吃足了苦頭,又轉爲大規模撤退,撤退沒有協調好的情況下又莫名其妙地轉爲了潰退,這樣的戰績讓他們嘗到了甜頭,因此就決定要将北方軍的部隊從界鎮趕出去進而重新占領界鎮。界鎮的地位已經不言而喻了,她就是南北安南之間的一顆明珠,誰掌握了界鎮,就能夠掌握戰争主動權,隻要不做之前那般動不動調離南岸軍導緻界鎮空虛的作死行爲,基本上南安南的局勢就一定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這支炮隊還是幾天前在文山港被卸載的,裏面的都是亞甯全新打造的新式野戰炮,因爲采用了底緣擴張彈的技術,炮膛裏也拉了六條膛線,采用的主要也是錐形彈。這些錐形彈裏面是空心的,裏面裝填有重達兩公斤的爆破藥,能夠在發射的同時點燃以延時爆炸。不過這種延時爆炸的控制技術很難達到要求,因此除了這些能爆炸的試驗彈頭之外,其他的絕大多數炮彈都是實心錐形彈。
他們這段時間從文山港出發之後就開始晝伏夜出,除了在遇到有樹林的情況下,白天基本不趕路。這主要是由于最近幾天天空中開始出現飛機偵察的情況而做出的改變,一開始他們并不知道飛機是什麽,或者飛機來這裏的原因是什麽,可是不久就遭遇了一場離奇的事故,他們途徑一座山時,山頂上崩塌的山石掉落下來,如果不是隊列當時比較分散,恐怕會有極大的傷亡。
有人很快就把這場事故和天上的飛機聯系在了一起,于是就開始把天上盤旋的飛機當成了不祥之物,隻要聽說有飛機出沒,就會隐藏起來,防止被偵察到。同時他們還改變了運輸路線,特地選了一條遮蔽物比較多的路線,并且還晝伏夜出,雖然行進的速度慢了很多,但是幾天下來沒有再遭遇到襲擊和事故,他們不由得沾沾自喜,覺得到界鎮之前肯定會安全了的。
但是誰也不知道,他們身邊早就已經混入了陸軍情報局的外勤特工在其中,要知道這些邁德諾人也好,步铳營的官兵也好,絕對不會把自己的力氣浪費在拉車、趕車這些事情上的,因此這些駕馭車輛和推車的人全都是在文山港臨時雇傭的,在這樣摻沙子的機會面前外勤特工們怎麽可能錯過?自然就想了點辦法混了進去。此刻一名情報員正坐在駕車的座位上,輕輕地揚着缰繩,他的身後是一個正在睡覺的馭手,而這位馭手也同樣是名情報員,并且他現在實際上并沒有在睡覺,而是側着身子用手巧妙地将耳機塞在貼向地闆的一側,同時另一隻手悄然地按動着發報機電鈕。這樣的環境下無線電傳播不了多遠的距離,不過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有另外一組外勤特工背着無線電台正跟在他們這支隊伍後面大約兩公裏的地方,他們的任務是轉發隊伍位置,并且同時爲元老院的特偵隊指明炮隊所在的位置。
馬翔此刻已經全身披挂,滿身都插着樹枝葉,他并沒有趴在草叢或者灌木叢裏,他的位置是在叢林的樹上,現在所在的位置距離那支車隊還有六七公裏的樣子。他帶領他所屬的分隊在這裏已經潛伏一天一夜了,由于在叢林中毒蛇和猛獸密布,因此他們即便是宿營也不會選擇在地面,在距離地面二十多米高的地方,在遠處高高的大樹樹幹頂端,還有着一個樣貌奇特的吊艙,這個吊艙的外殼是可以放下來的,裏面是用的叢林綠色的梁架。在晚上的時候,除了值夜的隊員,其他人會返回吊艙,将外殼拉起在裏面休息,在白天的時候才會展開來方便隊員們向四面散開。在樹梢上的這座吊艙還是昨天晚上被吊到這裏來的,前安南的歸化民向導表示本地隻有這條路比較隐蔽,同時炮隊裏的特工也在不停發布着行進路線,通過分析炮隊應該會通過他們身下這條道路,因此他們這才在此埋伏。
不過預設攻擊陣地并沒有選在這裏,他們在樹梢之間拉上了細鋼纜,身上也綁上了安全繩,可以通過滑輪在細鋼纜上滑行于樹梢之間,他們已經将預設攻擊點選在了一處彎曲的山道邊。這座被選好的山道呈一個“U”字型,長度将近有七百米,可以容納上千人在期間逗留,當攻擊完成之後,特偵隊員們又将通過細鋼纜返回到吊艙所在的叢林區域裏,這兩座叢林之間有一條大約寬十米左右的溪流,如果在攻擊中發生火災,能夠有效阻止火焰擴散到此。
馬翔用綁帶把自己固定在樹枝上,這棵大樹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才長成現在這樣的高度,樹枝的橫杈上還向下垂下了藤蔓,密密麻麻的擋住了他的位置,而他這裏卻能夠從縫隙中清楚地看到下面的山道。
幾個騎馬的人小心翼翼地駕着馬從山道上走過,雖然說他們身上穿着的那些老百姓衣服看起來似乎就是平民,可是從他們腰間和背上的火槍就能看出他們完全就是假扮的,這些騎馬的斥候是沖在隊伍的最前方的,爲的就是盡早發現敵人并且通知後面的護送隊前來消滅或者進行阻擋,掩護炮隊安全。可是這些斥候們可從來沒想到在樹梢的頭頂上竟然有人還在注視着他們,樹林裏密布的蚊子讓他們不厭其煩地揮舞着手進行驅趕,此起彼伏的鳥叫讓他們覺得耳朵聽東西都聽不清楚了,因此壓根兒也沒想擡頭看,不過即便是他們擡頭,看到的也隻是一個個僞裝過後的特偵隊員,和環境基本融爲一體,完全不可能被他們發覺。
一個穿着僞裝服的特偵隊員順着鋼纜滑過來,停在了馬翔的旁邊,“隊長,根據情報這些斥候是距離車隊兩到五公裏的前驅,炮隊馬上就要到了。”
“嗯,好的,”馬翔輕聲地說道,“通知所有人,注意隐蔽,不要被敵人發覺,争取在等下的進攻中一擊斃命。”
“是,首長,”那隊員正準備滑走,又停了下來問道,“對了,首長,地雷要挂弦嗎?”
馬翔端起望遠鏡看了看,搖了搖頭說道,“不着急,他們中間可能還有一波斥候,等那波走了再說。”
此刻的U字彎附近的樹上三米高的地方,被安裝了一顆顆定向地雷,由于這些東西在之前的南棱堡防禦戰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因此馬翔要求後方特地送來一批急用,等下發揮作用的時候肯定非常熱鬧。
“對了,讓他們發報,讓我們的人開始撤離,不要等下打起來的時候子彈無眼,被打中了就不會了。”馬翔又補充了一句。
“首長,他們的車位于最後,基本上應該是打不到的,在發起攻擊的時候,也從前面開始向後進攻,應該是沒問題的。”隊員說完又滑走了。
一個小時後,幾個穿着白色衣服的“平民”走了過來,手裏依舊提着火槍,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走過去,“什麽敵人?躲來躲去的真沒意思,老子實在要睡覺了。”不過距離隔着二十多米,馬翔對他們的說話聲聽不甚明了,不過這已經是隊伍裏特工所說的第二波斥候了。
想到這裏,馬翔朝着遠處的地雷拉發手做了個手勢,隻見那人挂上保險繩,從上面向下滑了下去。特偵隊爲了這次行動,準備了不少的攀爬設備和各種用途的滑輪組,不僅有可以用來攀登的,剩下多餘的綁帶什麽的足夠把所有人都綁上都沒問題。
那人落到地面一米多高的地方,開始在樹幹上綁起拉發繩起來,這些都是定向人員殺傷雷,新款的不僅能夠通過拉發來觸發,同時還能用雷和雷之間的電線連接,拉一個所有的都會爆炸。這些定向殺傷雷早就已經環顧了周遭,一旦爆發就能夠最大效能地爆炸并且讓所有的打擊面都被兼顧到。
馬翔看到那人一上一下地搖動着腰間的攀爬器,就知道他已經完成了引信準備,他朝着那名隊員舉起了大拇指,對方也同樣豎起大拇指。
“好了!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馬翔自言自語着把半自動步槍取下來,拉動了槍栓,但是沒有解開保險,敵人還沒來,要是萬一走火了可就麻煩了。
一陣急促的鳥叫傳來,這是前面的偵察手早就約定好的報警,敵人來了。馬翔仔細地望向U字彎的起始位置,幾個扛着火槍的人簇擁着一輛僞裝的大車正朝着這邊走來,緊接着又是幾個人,然後又是一輛車,然後又是更多的人開始出現,他深吸一口氣,朝着附近潛伏的幾名隊員打出了準備的手勢,心裏暗道,“總算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