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作爲貨币之後,銀子的成色不一等成爲了商戶們最麻煩的事情,他們在交易的時候需要帶一個銀剪子和一杆稱銀子的小秤,還需要帶上一雙火眼金睛。稱重的同時還需要計算出銀子重新熔煉的火耗——尤其是官府,銀子的火耗是絕對逃不掉的,無論官府會不會拿這些銀子去重新熔煉,能夠肯定的是這筆火耗就進入了官吏們的口袋裏了。每年武朝各地官府光是火耗銀的收取就足以負擔衆多開支,甚至還能轉入官吏們自己的口袋将其裝得鼓鼓的。
但是眼前的這枚銀币,卻讓魏忠賢感覺到了截然不同的貨币價值,通過陽牧秦絮絮叨叨的解釋,他總算是明白過來。當使用這種國家統一制造的銀币和銅币之後,下面的百姓們進行交易的時候就完全不需要再去刀剪秤稱,更不需要收取火耗銀,這對于百姓來說是一個非常有好處的政策。同時這些銀币的重量是肯定不足一兩的,但是它由于統一的大小和重量,能夠在平時的交易中沖抵價值,沒有火耗自然也能夠爲其重量減少提供充分的理由,作爲隻有一兩的六七成重量,三枚硬币的重量加起來也最多不超過二兩,但是卻能沖抵三兩的價值,如果加入銅和鉛一類的金屬在其中,還能在發行更多的銀币同時進一步地減少發行的銀子總量,隻要能夠被老百姓接受這些銀币,那麽武朝的庫存銀子在全部轉換爲銀币的同時,總價值也能夠增加至少三分之一。
和之前的那麽多驚天爆料相比,魏忠賢更加喜歡這樣的建議,因爲這樣的建議能夠在短時間裏不對朝廷傷筋動骨的同時還能夠增加武朝的國庫,如果真能按照陽牧秦的說法那樣執行下去,武朝銀根短缺的事情還真有解決的可能。
“那麽……”魏忠賢遲疑了一下,對陽牧秦問道,“那麽你們能夠提供武器給我們嗎?我武國願意出錢購買。”
“當然可以啊!”陽牧秦非常幹脆地回答道,“我們其實早就已經出售了一批武器給福建鄭芝龍了,這次在太平之圍時,在太平首先迎擊王自用軍隊兵獲得勝利,後來在太平城内堅守直到我們抵達時的功勳隊伍就是他的弟弟鄭芝虎以及帶領下的兩千多人,其中一千多人就裝備有我們的元老院步槍。”
“元老院步槍?”魏忠賢倒是很快捕捉到了這個有趣的詞,“這名字頗有點意思,應當就是你們的火器了?”他已經見過了中國兵裝備的步槍,尤其是皇帝還用這樣的步槍擊斃了一頭數百步遠處的一頭熊,這樣的威力絕對不是鬧着玩的。
“我們現在軍隊裏裝備的可不是元老院步槍,你們之前在營地裏看到的應該是一六二九步槍,是我們的……咳咳……新武器!”陽牧秦有些兀自鎮定地說道,不過魏忠賢肯定沒看出來他的變化,因爲他接着就問道,“這一六二九步槍又有何優勢?”
“元老院步槍是前膛裝填——就是從槍口往下裝子彈的,一六二九步槍采用的是杠杆裝填,從後面的裝彈窗裝入子彈,還可以增加供彈器,提供連續發射,在不降低威力的同時提高射速。”陽牧秦跟他認真地解釋道,“元老院步槍的射程隻有一百米,也就是說百多步的樣子,而一六二九步槍能夠到達……”他遲疑了片刻,“兩百米!”陽牧秦可不知道元老院以後可能會通過軍售提供給武朝的一六二九步槍有沒有膛線,有膛線可以達到四百米,但是無膛線的話其實和元老院步槍沒啥差别,所以他隻報了個兩百米,反正元老院的滑膛槍最大射程兩百米還是輕輕松松的。
魏忠賢已經按捺不住心裏的激動了,這對于他來說實在是太好的消息了,以至于心裏如同燒着一壺開水,張嘴就能噴出笑聲來。他此刻隻是忙不疊的如同汲水鳥一般點頭點頭加點頭了,陽牧秦雖然不知道他就是武朝的夜皇上,但是卻也知道面前這個魏忠賢就是天啓年間權傾天下的九千歲,皇帝說行還不一定的事情他說行就基本不會有錯了。現在魏忠賢已經點了好一陣腦袋了,說明自己之前的這段話已經把魏忠賢給牢牢套住了,接下來就是說旅順計劃基本上應該跑不掉了,即便是不能成,那麽千裏馳援皮島也絕對能行,因此他的臉此刻也如同一朵展開的菊花一般笑容滿面,此刻的兩個人兩張臉猶如相映成趣的兩朵菊花一般,把個宿舍房間裏襯托得一片光明。
“皇上,是時候用膳了!”一個宮女走進了乾清宮朱由校的寝宮跟他請示道,朱由校有些不耐煩的點了點頭,“朕知道了。”
他的面前是一大堆自己以前制造出來的木制飛機模型,朱由校此刻有些目光呆滞地盯着這些模型,說實話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葉向高的話讓他開始覺得有些驚恐。事實上自從當上了皇帝,他早就已經有種“總有刁民想害朕”的心理,開始的時候他是被中國人的這些新鮮科技所吸引,飛機、飛艇、自行車輛,更别提那些幾百步外能夠擊斃熊的步槍,中國人手裏簡直全都是好東西。他有些無奈地舉起一個飛機模型,左右看了看然後小心地把上面的螺旋槳位置畫了幾筆,和楊銘煥聊過之後他就知道了這個位置是兩槳的螺旋槳,可是就靠這麽個東西如何把飛機拉得往前飛呢?他還是久久無法理解。
“皇上,該用膳了!”随着熟悉的聲音響起,朱由校不由得心裏安定了不少,這是魏忠賢的聲音。這位自己的左膀右臂可是自己難得的助力,也是最信得過的人了。“魏伴伴回來了!”朱由校的話直接讓魏忠賢吃了一驚,平日裏皇上大多都是說你回來了,今天竟然還叫自己魏伴伴,那一般跟着後面都是比較棘手的事情,他不由得心裏有些忐忑。不過他低頭看了看手裏捧着的食盒,心裏安定了幾分,走上前來就要下跪。
朱由校連忙叫住了他,“不用了,過來吧,今天吃的什麽?”
“土豆燒牛肉,皇上,您最愛吃的。”魏忠賢笑眯眯的,牛肉在封建王朝是非常重要的農用“設備”,在絕大多數時候是有“禁宰令”的,如果下面的老百姓私自宰殺牛,那是可以坐牢的。朱由校當然是知道這個“禁宰令”的,便有些好奇地問道,“這牛肉哪裏來的?”
“髡人那裏來的,他們今天爲了歡迎從東方港來的增援工兵,特地開了牛肉罐頭。”魏忠賢恭敬地說道,“奴婢特地從食堂裏給皇上打了兩份,方才又差人在夥房裏特地熱了一下,這才送過來的。”
朱由校點了點頭,“嗯,好的,先放下吧,朕想嘗嘗味道。”魏忠賢連忙放下了食盒,小心地打開來,一股牛肉和土豆的香味頓時散發出來,讓他不由得喉頭大動,險些把口水都給淌了出來。聞到了香味,朱由校其實肚子也有些餓了,但是之前心事太多,讓他覺得沒有什麽食欲,現在被這土豆燒牛肉的香味一刺激,頓時就口水流出來了,但是忽然間想起了魏忠賢說到的是髡人那裏獲得的,猛然間又停了下來。
“皇上?怎麽了?”魏忠賢一愣,朱由校這舉動明顯有所異常,他上午的時候就聽陽牧秦說起了葉向高今天給朱由校上眼藥的事情,特地又說道,“奴婢這是在髡人的食堂裏特地從一大鍋菜裏選出來的,這饅頭還是我們宮裏的廚師做的,陛下請放心!”
朱由校微微點頭道,“是啊,朕對你倒是很放心,隻是……這髡人的東西,朕還是……”說着他吞了吞口水,“先吃點别的東西吧。”
“皇上,奴婢今日從髡人的機場回來前和那個剛搭乘飛艇過來的陽牧秦聊了聊,”魏忠賢也沒打算隐瞞什麽,而是直接把從陽牧秦那裏聽來的東西全部跟朱由校說了一遍。這一說不要緊,說完的時候别說是下午的這頓飯了,天都全黑了,聽完了魏忠賢說的這些勁爆消息,朱由校此刻的表情和魏忠賢在陽牧秦面前的表情一般無二。
“什麽?朕的武朝就要亡了?還就要亡在那群土包子亂民之手?朕不信!”朱由校不由得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在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聲吼道,“朕要派出大武朝最好的将帥,帶領最好的兵士,去把那群亂民全都殺死!我大武朝國祚數百年,怎可斷送在朕的手裏?”
魏忠賢雖然把元老院舊世界曆史跟朱由校說過了,但是由于後面的消息實在是太勁爆,因此把朱由檢和朱由榔的事情都給隐去了。聖意是不能随便揣測的,萬一要是皇帝心情不好,把信王和桂王都給賜死了……那豈不是死得無妄之災啊?所以他隻是說了農民軍攻入北京,女真人攻陷山海關南下,最終奪取了大武的江山。
“那朕呢?朕後來又如何?”朱由校的心忽然不争氣地亂跳了起來,“朕豈不是亡國之君?那朕之後又是如何死的?”
魏忠賢連忙跪下說道,“那小陽将軍隻是說不知下落,奴婢也并不知道。”說着他又向前湊了一小步道,“皇上,這群中國人爲了防止那群亂民坐大,這才千裏迢迢從武國極南趕到山西擊退了亂軍,他說應當是已經在第一步破了這未發生之曆史。”
朱由校站了起來,對魏忠賢說道,“魏伴伴你且起來,你給朕把地圖拿來!”
魏忠賢連忙讓手下拿來了地圖,在桌上攤開來,朱由校有些激動地打量着遼東,“這甯錦防線!耗費我大武人力财力無數,竟然沒有起到絲毫效果,竟讓女真從山海關入關,長驅直入,直接将我大武的江山都給吞并了!”他着急地在遼東半島的位置戳了戳,“今日禦弟還跟朕說起這旅順,他們要租借旅順這地方,難不成就是要爲朕清掃女真?”
“是啊!皇上!”魏忠賢連忙湊過去說道,“小陽将軍說女真入關之後,每到一地就要組建當地綠營,複驅使綠營攻擊我武軍将士,以漢制漢,奪我漢人之天下,卻死我漢民!他當時是義憤填膺,說之所以要在旅順,就是要在女真的後心上釘上一顆釘子,讓女真爲此不停流血,用女真人的命來祭奠死去的漢民。”
“那我大武還有如此之多的官員,怎地不能抵擋女真?”朱由校開始覺得有些想不通了,連忙問道,魏忠賢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是心裏卻是樂開了花,連忙把錢謙益等人在南京陷落之時的表現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更還手抄了那首諷刺錢謙益的詩句,讓手下拿出來交到了朱由校手上。
朱由校看完了那首詩,憤怒的把紙扯成了碎片,丢在地上拼命踩了好幾腳,“好個東林黨!朕還給他們留了一絲餘地,現在看來!真是罪無可恕!魏伴伴!你傳朕的旨意,嚴查東林黨!”
“奴婢領命!”魏忠賢連忙說道,于此同時,朱由校揮了揮手,“朕決定了,旅順允許租借,允許中國人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