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到了南苑視察中國人的工作進度之後,楊銘煥以及他身邊那些參謀和軍官們不經意的話讓他已經開始有些感到“疲勞”了,因爲他們的知識對于朱由校來說未免太過于超前,乃至于随便有時冒出一兩句話來就能給他打開一扇新的大門,門開得多了,也就不稀奇了,因此現在就算是有時又聽到了不得了的新概念,他也不是像剛開始那般激動和興奮了。不過雖然已經不那麽興奮于新知識的獲得了,但是每次多了解一點新知識,還是讓他覺得非常的有收獲,以至于讓他開始有些舍不得離開這個碩大的熱火朝天的工地了。
中國人也夠意思,在楊銘煥的直接要求下,海軍工程大隊的士兵們用施工的邊角料爲這位武朝的第一人制造了一座木工工作台,實際上這個工作台是按照舊世界的模型愛好者們常用的工作台來設計和制造的,這種工作台現在在東方港的工業委員會下屬工廠、科研機構很常見,隻不過在京師的話,這還是破天荒頭一個。
木匠皇帝原本就特别喜愛木匠工作,尤其是在以前沒有受到過專業木匠培訓的時候,就已經能夠制造出不少堪稱“巧奪天工”的器物了,但是在看到中國人給他準備的那座工作台之後,他還是不可避免地吓了一跳。
這工作台并不算特别大,分爲兩層,上面一層爲工作平面,還留有一個台鉗,可以通過旋轉螺紋将物件夾緊以方便進行加工。工作桌的上面還有專用的支架,可以在不幹擾平台施工的情況下,在桌子的四面分别挂上四盞燈,這些汽燈亮度非凡,火焰又完全被隔絕在玻璃燈罩之内,在幾乎不會有失火可能的同時還能夠爲光線不足情況下提供足夠的光源。在工作台的第二層裏則是三個活動的大抽屜,裏面放了幾乎一整套木匠常用的工具,讓朱由校開心的是,這些工具雖然和自己的那些工具外形一樣,但是它們的鋒利程度和提高效率上遠遠高過自己正在使用的那些工具了——即便他的工具已經是整個武國最好的木匠工具了,但是在中國人提供的工具面前依舊還是遠遠不夠比的。他見過中國人的那些人力或者蒸汽動力鋸盤,隻要把木頭直接推過去,飛速旋轉的鋸盤就能夠把木頭直接鋸開來,效率遠比人在木頭兩側拉大鋸來得快,還有那些用來打磨的磨盤,簡直就是不要再方便了。
俗話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這些優秀的工具面前,朱由校做木匠的勁頭一下子提高了不少,以前隻是白天做,現在就連晚上也做。由于工作台與安放工作台的地方位于南苑别院,他現在直接挂了個“狩獵”的名頭,幹脆住在南苑别院不回紫禁城了,每天都泡在木匠房裏做木匠。
随着這段時間皇上不回宮,又惹得群臣開始抱怨,紛紛指責起天啓皇帝不問國事起來,不過朱由校沒打算跟這些個文官們打嘴皮子仗,輸了沒面子赢了也沒意思,所以他幹脆讓那些負責審核奏章的人把這些指責自己的奏章丢在紫禁城裏不拿出來看,把鴕鳥精神發揮到了極緻,反正老子不看你們也不能真的跑過來南苑罵我。有了這樣的舉措,朱由校整個人完全是“此間樂不思蜀”的态度,根本就不打算短期内回宮了。既然在外面呆着,那總是要面對幾件麻煩事的,吃喝拉撒樣樣不能少,因此朱由校很快就遭遇到了中國人的“吃”。
按理說他身爲武朝皇帝,天下第一人的身份讓他能夠享受到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沒有資格享受的東西,但是實際上他在吃方面是真心沒吃上什麽好東西的,武朝不像清朝,還有個禦膳房和滿漢全席來滿足皇帝胃口,武朝打一開始可是由光祿寺來負責皇帝夥食的。别看光祿寺一年歲派牲口都上十萬隻,但是宮裏是吃不完的,因此剩下的絕大多數東西都進了光祿寺官員們的口袋裏了,因此光祿寺一直以來都是個肥差。做飯的一門心思想着賺錢,當然就不會把主要的心思擱在菜色口味上了,随着時間的推移光祿寺飯菜的口味自然而然的味道就渣了,反正也沒什麽山珍海味的稀奇玩意,無非就是大魚大肉外加猛火燒煮猛加調味料罷了,按照這樣的方法做出來的無非就是個食堂菜,吃上一兩頓還成,天天吃就有些難受。所以後來這些給皇帝吃的飯菜就給擱到乾清宮的管事太監們來做了,這些太監們自然不是做菜的料,他們這些沒有了後代繁衍的人拿了錢也沒什麽用處,因此平日裏的花銷就都給用在了吃喝上,專門請來各種各樣傳說中做菜口味很好的廚子們來做飯。但是這些廚子們的菜式往往爲了防止洩露出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做法,互相不傳授不讨論,三天兩頭吃的飯菜又差不多味道了,到了這時候朱由校已經開始有些對乾清宮的飯菜都生厭了。
中國人吃飯的方式直接刷新了他的認知,他知道楊銘煥這個“執委主席”在中國人裏面是算得上自己在武國人裏的地位的,等同于皇帝,但是吃飯的時候他親眼看到了楊銘煥自己端着木餐盤在食堂分餐台前排隊,這未免也太不符合自己的身份了啊?和他站在一起的那些人一個個都是些中國兵,吃飯前都是在工地上來回勞作,拿鋤頭扛鏟子的,身上到處都是泥印,楊銘煥竟然能夠絲毫不悅神色都不會流露出來,還和他們在一起打飯。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還和那些士兵們親熱交談甚至開玩笑,和一大群士兵們在一起哈哈大笑。
作爲武朝皇帝,朱由校當然知道“愛兵如子”這個詞有什麽意義,但是他所知的将領們一個個都是把這個詞挂在口頭,實際上從士兵們身上榨取錢财的時候絲毫不會有愧疚之心,在軍隊中也等級森嚴,更不要說像現在這樣至尊身份去和打仗的大頭兵在一起說笑了,那簡直是自降身份啊!但是他也的确發現了,這些中國人的兵們在高喊“爲了元老院與人民”時臉上那種自豪和驕傲的深情可不是裝的出來的,朱由校自己手下無論是皇宮内侍還是大漢将軍亦或是大内高手們,一個個雖然口頭上“吾皇萬歲”,然而并沒有見過任何人有這些中國兵這樣自然的表情過。
本着這種好奇,朱由校做了一個大冒險,他親自端着個餐盤跟着楊銘煥去打了份飯菜。這在他而言,其實就是好像“微服私訪”一樣,去體驗一下中國人的生活,誰知道這一體會,就停不下來了,他第一次見到了這種被叫做“自助餐”的吃飯法。每個人都端着餐盤,在分餐台前緩慢前行,用叉子選取自己想要的菜肴與主食,朱由校一口氣就選了四五種不同的菜肴,旁邊的士兵并不認識這個穿着黃色袍子的人——黃色在東方港算不得什麽儹越,黃色連衣裙可是在東方港到處可見的,很快就有人出言提醒,食物選這麽多,可不要吃不完,吃不完是要被批評的。朱由校當然臉上挂不住,但是旁邊的侍衛連忙上前來給他解了圍,分别用幾個盤子裝走了。
接下來他就和幾個侍衛占據了一張桌子——這并沒有違規,反正中國人準備的桌子不少,而且先吃完的把餐盤和餐具一丢就去休息了,不會給其他人吃飯造成困擾,再接着朱由校就試了試味道。他并沒有讓侍衛們試毒,完全沒有必要,因爲他前面有士兵打飯,後面也有士兵打飯,如果真的有毒在裏面,那些士兵們早就發作了,更何況中國人即便是要謀害他,也不至于采用這樣的傻辦法——把自己的兵都毒翻了,就算是弄翻他這個武朝皇帝也沒用,還有那麽多侍衛呢。
不過從他吃過一口菜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這些想法了,因爲這些菜的味道太香了,而且在嘴裏能夠感受到一種奇特的味道,那種感覺簡直沒辦法說出來,但是卻又讓人停不下來。他從來沒有這麽快吃完過一大盤子飯菜過,而且是所有的自己打出來的飯菜都被吃光了。以至于在他狼吞虎咽的同時身邊的侍衛以及臨近幾桌的中國兵都在目瞪口呆地望着他,隐隐約約似乎還能聽到旁邊的中國兵在私底下悄悄議論他到底餓了多久。
這裏面當然是調味料的功勞了,随着東方港建立幾年來,化工委員會在調味料上的“探索”從來就沒有停歇過,從一開始的精制鹽、味精到現在的各種精煉香精等已經成爲了一個規模可觀的系列産品。這些不同的香精在僅僅是糖就已經是重要調味料的武國人面前簡直就是直接綁住了舌頭,隻要吃過一次就不可能忘記得了這種味道了,更别提吃到這些東西的人是武國皇帝了。
中國人的夥食裏從魚、肉到各種蔬菜無一不有,很多東西朱由校連聽都沒有聽說過,那些從蘭嶼交換來的各種熱帶水果在經過冷藏與加工後被裝入了鍍鋅鐵皮罐頭盒裏,千裏迢迢從東方港被運送到了這裏,菠蘿、荔枝、香蕉等等水果直接刷新了朱由校的味覺,他幾乎是馬上就有了覺悟,吃過了中國人的飯菜和水果之後,他簡直無法回去面對自己在乾清宮的夥食了,根本就是豬食啊——自己還吃了這麽多年洋洋自得呢。
于是乎這幾天來朱由校便徹底死心塌地紮根南苑“行宮”,在“狩獵”的同時一天三趟地往機場跑,想要看機場完工情況。中國人已經從各種方面刷新了他的世界觀,更是讓他對于以後會被飛機從空中走廊送來的各種貨物充滿了期望,現在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南苑,甚至于還向楊銘煥提出從北京城裏調用五萬民夫來幫助修建機場——他已經等不及要看機場完工了。楊銘煥當然回絕了朱由校的提議,機場修建可不是修馳道,不是一條歪歪扭扭的路修通了就成,現在的機場幾乎是按照完整的機場設計方案來進行修築的,從跑道、停機庫、駐地人員宿舍、軍營到機場外部的交易站應有盡有,這些建築讓那些完全沒有接受過培訓的武國土著來進行,肯定會出現要返工甚至推倒重修的問題的。現在的海軍工程大隊雖然人數不多,但是有十多輛大型的犀牛車以及改裝的工程車輛,在工作起來是絕對的事半功倍。與其讓土著們來這裏添亂,還不如不讓他們進來,不過這畢竟是朱由校的一片好意,徹底回絕也是不可能的,因此楊銘煥就請朱由校批準修建一條從北京城南城門到南苑機場的馳道,理由很充分,機場即将完工,皇帝如果有興趣來這裏玩的話,随時都能通過馳道快速到達,不需要浩浩蕩蕩這麽大一群人騎馬搭車過來了。這個建議自然立刻就得到了朱由校的批準,中國人這裏實在是太好玩了,盡管到現在他還沒有玩到什麽東西,但是這個“中國皇帝”給他帶來的各種新鮮觀念和優秀工具讓他深深感受到了一種被理解的感動,和楊銘煥比起來,他覺得自己手下那群文官簡直就應該都吊死,每天除了給自己敗興之外真的是一點貢獻都沒有做出來過。
“皇上,楊執委來找您了,”随着一個侍女的通傳,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去食堂打飯的朱由校不由得喜上眉梢,連忙道,“傳!”
楊銘煥得到了朱由校的允許連忙走進了房間,對他說的,“陛下!我們有一艘飛艇即将從東方港出發,正準備運送一批物資過來給機場修築大隊,還會送來大概一百名工程兵加快這裏機場修建進度,不知道您是不是能夠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