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讓!”“對!不讓!”“誰要殺我們的頭,還得先問過元老院願不願意!”有了帶頭的一嚷嚷,頓時局勢就有失控的迹象,圍上來的士兵們雖然沒有手持武器,但是手中拿着的那些施工工具在這麽近的距離裏也不比武朝軍隊平日裏使用的武器差,再說了這一下子圍上來上百名士兵,這陣勢頓時就讓這幾個來找麻煩的太監們臉色煞白。雖然說他們這些被安排在南苑裏值守的太監們手頭上還是有點功夫的,但是俗話說得好雙拳難敵四手,眼下以他們區區十人不到的規模要面對這上百名士兵,遠處還有更多的士兵在聚集過來,誰都知道真要是打起來他們絕對沒有機會生還的。
這下帶頭的胡仕海可是在心底裏叫苦不疊,他今天來這裏壓根兒就不是來送死的啊,沒錯,這南苑裏的獵物都是皇上的私産,但是他們這些爲奴爲婢的在這裏看着其實也隻是做做樣子,暗地裏自己偷獵動物偷吃也是常事。更别說天啓皇帝自打登基至今,就沒來過這裏狩獵,南苑還是從數十年前起就已經衰敗了,不少地方的圍牆已經受損甚至倒塌無人維護,附近的老百姓也經常偷偷進入獵場偷獵動物,追究都無從追究,别說是被面前這群士兵們有計劃地獵取了十多隻走獸了,就算是一次性全都給獵取完,過不了多久也會從其他地方跑來動物的,因此根本就不算什麽大事的。這位胡公公帶着手下來到這裏興師問罪其實沒有什麽特别的原因,無非是看到了這些外來的工兵們帶來的工具新奇,想要從這裏要幾個人過去修繕一下他們的房屋罷了。
可是誰曾想,自己還隻是扯張虎皮咋呼了一句,就叫面前這群大頭兵一通嚷嚷,群情激奮的樣子活脫脫是要把自己打死的節奏啊!但是現在明明危險在面前,他們卻不能跑,沒錯,絕對不能跑,一旦跑了,那麽就是丢了皇上的面子,薄了皇家的面子了,甯死都不能逃跑,一旦逃跑了,那這輩子是沒法翻身了,搞不好還要被趕出宮去落魄而死,相比之下兩者取其輕,就算是被打死了也不能逃。
當然,楊銘煥作爲現場與整個元老院最高的指揮官(由于并沒有受到執委會本身的彈劾,因此他的權力在此時并沒有受到任何的限制),他是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士兵們把代表皇帝權力的太監打死的,因此他向前走了幾步,一直來到了胡仕海面前向他拱了拱手道,“您是南苑提督,那就是這南苑的管事人嘛,不好意思。”
聽了楊銘煥的話,胡仕海頓時就覺得自己有種得救了的感概,當下也就把之前那種趾高氣揚的做派放了放,連忙說道,“哪裏哪裏,隻是皇上的事情交到了在下手裏,就應當要做好……”
“是的是的!”楊銘煥當然知道給對方下坡,連忙說道,“既然是皇上信任,那自然就應該認真負責,使命必達。”
“對對對!”胡仕海雖然沒能在宮裏混出如同魏忠賢一般的地位來,但是能夠被派到這裏來當南苑提督,政治覺悟還是相當高的,聽得出對方給自己鋪路,忙不疊地順坡下驢,“兄弟說得是,說得在理!你看雖然皇上也許幾十年都不會來南苑狩獵一回,但是一旦哪天心血來潮過來一趟,看到這裏的東西被人偷獵了,想必也不會心裏高興不是嗎?皇上那是普通人嗎?俗話說天子一怒那個……”說到這裏他不由得呆了呆,片刻後又說道,“反正是要死很多人的。”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楊銘煥不動聲色地補充了一句,讓胡仕海眉頭不由得一揚,“這位兄弟是讀過書的吧?”
“這算什麽?這就是《唐雎不辱使命》裏的嘛,大家都學過啊!”旁邊的工程兵們可沒有楊銘煥的覺悟,有人結果胡仕海的話頭接着說了起來,“對啊,不就是天子之怒和布衣之怒嗎?咱們這些人可不是會免冠徒跣,以頭搶地的,真要是把我們逼急了,咱們也是能……”楊銘煥連忙打斷了那人的話,可是胡仕海卻愣住了,說話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站在推土機上鼓動士兵們的那個士兵,看他身上的裝束,和身邊的士兵們并沒有什麽區别,無非是肩膀上比别人多一條杠罷了,可是看他說話一溜煙地往外倒,明顯不是裝的,而是清清楚楚了解這段話的準确含義,他雖然是個太監,但是好歹也是花了錢在宮裏跟别人學了四書五經的,就已經能夠出來當提督了,可是面前這個人不過區區一個大頭兵,他居然也能夠熟讀詩書?這太令他不敢置信了。
楊銘煥有些沒好氣地朝那人揮了揮手,然後大聲命令道,“所有人回自己的崗位去!今天的任務完不成,晚上誰也不準吃肉!”他的這個命令可比大吼大叫管用,士兵們一聽說會直接影響到晚上吃肉,忙不疊地提着工具返回各自的崗位去了,短短十來秒後,就隻剩下楊銘煥和這幾個太監們還站在原地了。
“來,既然幾位大人遠道而來,還請到我們的營地裏坐一坐。如若有重要事情,可以好好商量一番不是?”說着楊銘煥就做了個請的手勢,看到了工地上剛才氣勢洶洶的士兵們此刻又都回去做事了,胡仕海這才偷偷長籲一口氣,滿面堆笑地朝着楊銘煥點了點頭,跟着他走向了海軍工程大隊的宿營地。
楊銘煥在宿營地裏是有一個單間的,不過他的單間也沒有比普通士兵好處太多來,無非就是一個标準的四人帳篷住了他一個人罷了。他帶着胡仕海走到了帳篷前,掀開了布簾門,胡仕海向着後面跟着的幾個太監擺了擺手說道,“你們幾個就在外面候着吧。”
走進了帳篷,帳篷裏面并不像武朝常用的那些軍帳一般黑漆漆的,而是頗爲亮堂,胡仕海連忙擡頭望去,原來帳篷頂端吊着一盞燈,不過這盞燈并沒有任何的熱感,仔細打量了一陣,這才發覺這盞燈原來根本就不是燈,而是一個通過玻璃實現的光折射裝置,它被安裝在帳篷最高的梁上,另一頭戳在帳篷外,将外面的陽光折射進來,照亮了整個帳篷。實際上以楊銘煥的身份,他在帳篷裏是可以點汽燈或者煤油燈的,但是他不願意,絕大部分士兵的帳篷裏是沒有這麽奢侈的照明條件的,他不願意淩駕于士兵們之上,因此也就以身作則,在士兵們沒有使用汽燈之前,自己也不用。
胡仕海圍着那個折射光的特殊燈轉了好幾圈,不由得喃喃自語道,“好燈!好燈!不用出門就能領略到外面的陽光,好東西!這東西不便宜吧?”
“這東西?”楊銘煥笑了笑,這種光折射反射儀器雖然算不得便宜,但是也絕對算不得昂貴。“這是标準帳篷日光照明設備,不貴。來,喝茶!”說着他将一個茶杯端給了胡仕海,後者接過杯子低頭細看吓得差點一哆嗦把杯子丢出去。原來入手的杯子竟然是個水晶玻璃杯子,整個杯子晶瑩剔透,看得見茶葉在水的浸泡下漸漸舒展開來,然後将杯中的水漸漸的染成了茶黃色。
“這杯子做工真好!”他不由得感歎了一聲,但是旋即又感受到了更加新奇的感受——手裏的杯子居然讓他覺得有點燙手,也就是說這種杯子裏直接裝的就是開水!水晶玻璃杯他并不是沒見過,在皇宮裏當差,這樣的“天物”好歹還是見過不少的,尤其是明州的當地官員呈上來好幾個,都說是邁德諾人遠涉重洋從海外運來的。這東西雖然好看,但是非常脆弱,他聽那些內侍們暗地裏說起這種玻璃杯如果用開水直接沖進去,往往直接就有可能掉底,一下就破碎毀了。這東西雖然在皇宮裏不止三四個,但是也經不起這麽折騰啊,因此內侍們一般也就是拿着瓷杯給皇上供茶水,不再用這種玻璃杯了。想到這裏,胡仕海連忙小心地把這杯子放在了桌上,仔細地觀察了一下。這個玻璃杯和他以前見過的那些邁德諾杯子可全然不同,這種杯子外形更像一個武國常見的茶杯,一樣的寬大杯口,杯筒直上直下,而且杯底與茶杯相反,約向下反而越粗大,這樣一來,普通的觸碰幾乎不可能将其推翻在地從而更加穩妥。杯體上有一個碩大的杯耳,這杯耳的寬度和杯口差不多,用手抓起來感覺正好。細細一看,這玻璃杯和邁德諾人的玻璃杯有着更大的區别,它的杯壁厚厚的,入手感覺很沉穩很有質感。
“這杯子,朋友太客氣了。”胡仕海笑了起來,在他看來,楊銘煥拿出這杯子估計是在跟他炫富,不過楊銘煥搖了搖頭,“原來您是說這杯子?這就是一普通的杯子,您要是喜歡,盡管拿去,我們這裏還有。”說着變魔術一樣打開了一個旁邊放着的立櫃,從裏面又拿出來三四個杯子,放在桌上,“我們遠道而來,初到貴境還未曾到貴府去拜會一番,這就當做賠罪了。”說着把這些杯子往前推了推,“這幾個杯子大人們拿去用,隻望不要嫌棄才好。”
“哪裏哪裏?”胡仕海的臉頓時笑得如同一朵綻開的菊花,幾乎都要找不見眼睛眉毛了,一邊說着就一邊把這幾個杯子攏到自己身邊。動作之餘他的手觸碰到了已經倒好了茶的玻璃杯,不由得愣了愣,“方才并未見到朋友生火,這熱水又是從何而來?”
“熱水?”楊銘煥一下沒回過神來,但是旋即就明白了胡仕海的意思,忙道,“這是熱水暖瓶的功效,”說着把一旁放着的藤殼熱水瓶拿了起來,“這就是我們的熱水暖瓶,裏面倒入熱水,能夠在六到十二個時辰裏保證溫度不會下降太多。”說着他把暖瓶的軟木塞拔掉,發出了“嘣”的脆響。胡仕海連忙伸手接過來仔細看了看,瓶口正在往外緩緩的冒着熱氣,雖然說現在的氣溫相比于冬天時已經升高很多了,但是能夠肉眼見到熱氣騰騰的情形,那簡直是保溫效果超群了啊!
“這……這暖瓶多少銀子一個?”聽了胡仕海結結巴巴的詢問,楊銘煥笑了起來,“這東西不貴的!”說着把暖瓶接過來塞上軟木塞放在桌上,“您要是不介意,可以拿走的,真要是買也不貴,具體多少一個我忘了,要不您開個價,等這邊機場修好了,從青島或者直接從東方港空運過來。”
“這個……”胡仕海愣住了,讓自己開價?這怎麽開啊?“這麽好的東西,想必再便宜也要百兩銀子上下了吧?”楊銘煥擺了擺手,“不用,好像隻要二十兩左右。”其實楊銘煥自己也不記得準确的價格,他隻是随便報了個價——東方港的交易品種類成百上千,他根本就不記得,隻知道玻璃制品一類的最高價格也就是三十兩,于是他直接折中報了個價。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這個熱水瓶的價格壓根兒就沒到二十兩,甚至于出廠價隻是三四角錢而已,他報出的這個黑心價立刻就被面前這個嘴巴張得老大的太監給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