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落難的人販子

當那名人質被送上來的時候,已經是大半個小時後了,根據救援的士兵們述說,這名人質一開始就被關押在漁船的底艙裏,似乎還被關押了比較長的時間。由于駕船的海盜們在上岸後被官府抓住了沒有放回,而船隻也沒有被官府的人員進行搜查,因此人質在底艙被滞留了很長時間,期間且不說洗澡和更換衣物,就連最基本的吃喝拉撒都沒人管。

在這艘漁船的海盜們試圖負隅頑抗的時候遭受了利劍号舷側的重機槍來回掃射,這名幸存的人質可謂是非常幸運,擊穿了船闆的子彈在他身邊呼嘯而過,除了打出的一些木屑和碎片劃破了皮膚之外,竟然沒有半顆子彈擊中他,一直到陸戰隊員們下到漁船上搜索可能的幸存者的時候才偶然的發現了這個人質。

盧象升臉上的表情非常地嚴肅,盯着剛剛趕來的幾個天津城裏的捕快,有些惱怒地問道,“你們到底是如何辦事的?在天津衛裏捕獲了如此數目衆多的海盜竟然不報給上官知曉也就算了,海上來了幾艘船也能吓得你們乖乖地把這群海盜放走。而且明知他們是海盜,你們竟然也不去搜查他們的船?以至于我大武子民被綁架于船上險些喪命!”

“死了人的,”旁邊一個陸戰隊員插了一句嘴,“我們在搜查的時候發現底艙裏有六七個衣衫褴褛者的屍體,雖然他們身上有傷口,但是沒有多少血湧出來,因此可以判定在被擊中的時候已經死了。”

這句話立刻就讓盧象升覺得不對勁了,他連忙望向這名陸戰隊員,“請問這位兄弟乃是貴軍之中的仵作嗎?”

“仵作?”這陸戰隊員是名日裔,說的國語原本就有些磕磕絆絆,此刻被盧象升一通追問,不由得有些手忙腳亂,嘴裏說的話就連自己都快要無法理解起來了,“我不知道仵作是什麽意思……”

“仵作就是勘驗屍體的人,”旁邊有人跟他解釋道,他這才醒悟過來連忙解釋道,“不是,我不是仵作,我隻是陸戰隊員,是元老院陸戰隊的士兵。”

“士兵?”盧象升雖然不大能理解士兵這一詞的準确含義,但是看這個士兵手中拿着的一六二九步槍身上穿着的軍服和身邊的陸戰隊員一般無二,因此猜着大概就是普通軍士,“既然乃是軍士,緣何又能知曉有關驗屍方面的事情?”

這名陸戰隊員連忙說道,“我是從《法醫教材》裏面看來的,這些是基本常識啊,隻要人死亡之後,身上的血液循環就會終止,因此死屍身上的傷口是不會有血湧出來的,隻要傷口附近有鮮血痕迹,那麽就一定是活着的時候被打傷的,沒有鮮血痕迹,那麽就是死後屍體被擊中了。”

盧象升一愣,“法醫是何物?教材又是何物?”被這麽一通折騰,那陸戰隊員也有些不耐煩了,便快速說道,“法醫是針對犯罪行動造成的屍體和傷員進行勘驗的人員,你們稱之爲仵作,法醫教材是專門記錄了法醫需要了解的知識的專業書籍,用以教授學員。”

“那麽你認字?”盧象升并不稀奇一個普通軍士能夠認字,但是看一本專業的書籍并不是随便認識幾個字就能繼續下去的。

陸戰隊員點了點頭,“是啊,我們都要接受文化教育,我還是我們這期的文化學習積極分子呢!”說着他還特地指了指自己衣服右胸口綴着的一枚“文”字小銅章,“等到我服役期滿退伍了我就要去參加法醫考核,去警察總部當專業的警察去!”

“服役期滿?退伍?”盧象升腦袋裏的問号并沒有随着面前的這幾個陸戰隊員的解釋而變成歎号,反而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讓他自己都有些目不暇接了。武朝采用的是軍戶制,也就是說将士兵編入了軍籍,戶口就與農業戶口或者其他戶口絕緣了,從生到死,他們都将是士兵,即便是死了,他們的孩子也必須順着他們的腳步繼續當兵,生生世世都是武朝的士兵,沒有退役,沒有希望,隻能麻木的繼續當兵或者逃亡。看不到希望逃亡的士兵們往往缺乏一技之長,又沒有戶籍,除了賣身爲奴之外就隻能當山賊當土匪,這樣的逃亡軍戶遍布武朝大陸,就連遠在武朝邊陲的東方港都收留了衆多的逃亡軍戶。

和這些武朝軍戶相比,元老院的軍人不僅能夠有服役期,同時在服役期間還能夠被組織參加文化學習,找尋他們自己所感興趣的門類,從而自學或者由軍隊組織培訓,在他們退伍之後能夠快速找到自己适合的工作,因此不少在東方港的逃亡軍戶們都選擇了加入軍隊,争取一個屬于自己的明天。但是這一切在盧象升面前都是很不可思議的,士兵如果有其他的技能,豈不是會逃跑後幹其他的工作了?況且讓士兵認字有什麽好處?這種舞刀弄槍的拼命行當随時可能會死,識字的人往往不是帳房就是軍師,讓士兵去認字,真打死了那不就是把銀子丢到糞坑裏了?

“報告主席,那名人質已經緩過勁來了,”一名手臂上纏着紅色十字标志的士兵跑了過來,朝楊銘煥敬了個禮,“現在把他帶過來嗎?”

“帶過來吧,”楊銘煥點了點頭,“我們需要多了解一些情況。”

不多時,一個衣衫褴褛的男子被帶到了楊銘煥和盧象升等人面前,這人身材矮小,準确的說他的身高不超過一米五,在海盜的手裏當了這麽長時間的俘虜後更是瘦弱不堪,剛才陸戰隊的醫護兵給他喂了一些吃的東西又給他喝了些熱水,這才讓他不至于因爲饑餓而暈倒。

“你好,我們是……”看到那男子來到面前,楊銘煥的話剛剛說到一半就直接被打斷了,那男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這一通把在場的人都弄得懵了,楊銘煥還打算說話,卻見那人連連向前膝行了好幾步,猛地抱住了楊銘煥的雙腿一邊嚎啕大哭一邊說道,“首長!哇達西哇……”

在場的人頓時就明白了這個人質的身份,這句話很明顯是日語,但是在前面挂了個“首長”的稱謂,就說明這人不僅知道東方港、元老院,同時還非常熟悉甚至很可能就是歸化民。說日語對于楊銘煥來說并不算是什麽特别稀奇的事情,在東方港日裔歸化民的數量相當多,現在的陸戰隊和外籍軍團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數量的士兵是日裔的,但是現在面前這人卻又不大像是歸化民,首先這人沒有任何剃發的痕迹,更别提跪在地上的動作也絕對不是元老院所提倡的見禮方式,因此這人雖然熟悉元老院,可又不是元老院的歸化民。

與此同時盧象升和身邊幾名軍官卻是按住刀鞘直接拔刀出來,同時大吼道,“殺倭寇!”

雖然距離倭寇屢犯武朝海疆的年代已經很多年,戚繼光等抗倭名将又更是将倭寇殺得屁滾尿流,但是當年倭寇在武朝作亂的兇殘還是留在老百姓的心裏,不少地方傳說倭寇這個詞還能止孩夜啼。盧象升雖然沒有對付過倭寇,可是在史書縣志中都是能夠知道倭寇之兇殘的,因此一聽到那句哇達西哇立刻就條件反射地把刀拔了出來。

這一出把那人質吓得魂不附體,連忙趴在地上連連磕頭道,“我不是……哇達西介乃銀……”楊銘煥連忙向前走了幾步擋在了人質的前面說道,“諸位将軍且慢!此人與我中國有緣,還請稍等一二,我軍中有人熟知日語,不妨讓他們來此通譯一番,也免得錯殺無辜不是?若要他真是倭寇,我等自然不會妨礙,隻是若真無辜,這剛逃出虎口,又無端死難,豈不是有傷大武天朝上國之名聲?”

盧象升是高官,當然要估計武朝的臉面,如果真的不由分說把這個人質殺了,保不齊外面又會流傳出什麽樣的謠言,跟自己不對付的言官多得是,暗地裏給自己參上一本也夠自己受的。想到這裏,他把刀插回刀鞘,旁邊的軍官們見主官收了刀,也紛紛把刀收了起來,一時間情況緩和不少。

這時之前那個日裔陸戰隊員跑了過來,朝着楊銘煥敬禮正要說話,楊銘煥搶在前面先說道,“這個人說的是日語,我們聽不懂,你來翻譯一下!”這陸戰隊員連忙點頭,然後用日語和那人有問有答了起來。

通過了這麽一通翻譯,大家這才明白,這個人還真的跟元老院有不少的關系,他不是别人,正是在幾個月前打算劫車襲擊張元的那夥日本籍恐怖份子之一,但是在張元的汽車面前他們大多成了多米諾骨牌一般被撞得紛紛受傷被俘。在審問之後原本按照“襲擊元老”的罪名,這些人都應該被送到勞動營去勞作至死的,不過在審問過程中卻讓執委會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問題,那就是這群人有機會弄到女人。

東方港現在男女比例嚴重失調,這樣的情況不僅讓歸化民工作的心安定不下來,同時也會影響到歸化民的工作積極性。女性嚴重缺乏還會導緻一個非常麻煩的問題,那就是影響軍婚導緻軍隊官兵們無法在外安心作戰,直接可能危及國家安全。因此在這樣的大環境需求下,執委會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那就是放棄追究他們的責任,讓他們爲元老院從日本走私女子過來。

這幫人運氣可算是很不錯了,養好傷出院的當天就拿着元老院給的“啓動資金”朝着北方出發了,按照他們的計劃原本是首先乘船到福建,再到松江,然後到登州,在登州找到去日本的船。他們也的确是找到了前往日本的船,并且也離港出發了,可是預定好的計劃往往很難貫徹執行到底,他們也是一樣。元老院給的銀子很充足,白花花的銀币走到哪裏都是硬通貨,但是同時也是目光吸引工具,他們在碼頭上雇船的時候就被海盜盯上了,加上他們口無遮攔,對自己即将前往日本賺大錢的計劃說得整個登州港都知道了,于是乎他們就在渤海灣外的某座他們自己叫不出名字的島附近遇到了海盜。

由于急着保護銀子,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死于戰鬥,這個人質與另外兩個人被活捉并關押在不同的海盜漁船之上,而後他們被帶着前往天津港,準備在打劫了天津港之後帶到外海去處死,他們沒能按照計劃行事的同時海盜們也沒能按照計劃行事,首先被官府抓住并關押,随後又遇到了元老院海軍的利劍号。

很明顯除了這個日本人之外,其他的同行者都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而他們的銀子也被安置在被擊沉的那兩艘漁船中的某一艘中間,現在百分之百地沉到海底卻,以現有技術根本沒有打撈的可能了,那麽執委會的這個人販子計劃就隻能告吹。

“首長,我倒是有個想法。”站在一旁一直在聽的卡内斯托在旁邊搭話了,“這計劃并沒有失敗,隻是不能由他們執行了罷,如果由我們自己去日本呢?以前我帶着我的船去過好幾次日本,在他們的長崎進行過交易,唯一麻煩的就是需要朱印狀,不然就隻能依托鄭芝龍的勢力了。”

“可是我們沒有錢啊!”楊銘煥也想要完成這個人販子計劃,“錢都已經被海盜劫走了!”

“沒有沒有!”之前擔任翻譯的陸戰隊員連忙說道,“他剛剛補充了,之前海盜在劫掠過之後曾經在某個島上停靠過,他在船闆的縫隙間偷看過,那個島上有座很大的廟,似乎還有一個小港口,停着不少的漁船,還有一些大船,比漁船大很多,許多的海盜在那島上登岸,應該在那裏有着大量的存銀。”

聽到了這翻譯的話,楊銘煥和卡内斯托不由得對視了一眼,嘴角邊露出了會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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