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牧秦連忙走上一步道,“這是思想教育,我們在讓那些亂民們知道自己犯下了什麽樣的過錯,從而讓他們能夠在恢複自由後努力爲自己所犯下的罪行而贖罪。”
“這豈不是緣木求魚嗎?”旁邊就有官員在低聲說道,“沒錯,這群亂匪對于燒殺搶掠早就已經食髓知味,如何會放棄繼續作亂?一旦他們找到機會,必定會再次作亂,想要僅憑言傳就想讓他們轉性,無異于煎水作冰。”
陽牧秦停了下來,轉身望向說話的那兩名官員,“二位大人說話未免太過絕對,古人雲人之初性本善,不就是說每個人的心在一開始都是善良的嗎?其實每個人無論是做過些什麽樣的壞事,但是在他們心底裏卻是有着一份善意的,如果如同二位大人所說的,因爲他們參與了作亂就全部殺死,那豈不是太過于有失天和?不僅對于大武朝無甚好處,同時還有損天啓皇帝的利益啊!”
“你竟敢在這裏直呼皇上的名諱!真是不知死活!”一個穿着官袍的人跳了出來,手直接指在了陽牧秦的鼻子上,差點兒就戳上了,“我一定要上書朝廷……”“好了!”洪承疇重重地喝了一聲,那官員連忙垂手站了回去低頭不語。
洪承疇見那人不說話了,連忙拉着陽牧秦走到一旁低聲說道,“這位小将軍,本官念在你是初到我大武,不解我國之國法,直呼皇上的名諱是不行的!下次可千萬要當心!”陽牧秦被那人戳到臉上,心中忿忿,原本打算一通罵回去的,但是沒曾想身爲山西衆官之首的洪承疇竟然會如此放低身段跟他解釋這事情,噌的一下冒起來的火氣這一下又發不出來,隻得點頭嗯了一聲了事。
“對了,”洪承疇見陽牧秦不說話了,便又問道,“你之前所說的思想教育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爲何整個營中吵吵嚷嚷的,似乎還有人在唱歌一般?”
“哦,那是當然。”陽牧秦的話裏面夾雜着一絲絲不屑,不過好在洪承疇沒有聽出來。這些俘虜們的在當亂民之前的身份基本上都差不多,除了農民、販夫走卒、手工業者之外,就是武朝軍隊的逃亡軍戶,他們的身份地位在武朝的階級體系中處于金字塔的塔底,作爲塔底灰一般存在的他們唯一的共同特點就是基本上都是文盲。
盡管這些俘虜們在前往東方港的途中會在沿途任何空閑時間裏接受教育,但是現在就想讓他們識文斷字明事理未免也太強人所難了,因此在這裏元老院選擇了一個非常容易實現的方法來給俘虜們洗腦,那就是唱歌。
當然,現在正在教授俘虜們唱的可不是那些後世爛大街的什麽“你是我的小蘋果”,而是精心挑選出來的“革命歌曲”,這些歌曲在舊世界的各種傳銷組織或者老年人關愛項目中頗受青睐,是用來讓合唱者們感覺自己與演唱者感同身受,站在一條線上的。
頭幾天裏這些俘虜們對于唱歌這事情都是不情不願的,隻是迫于士兵們手裏的刺刀才不得不跟着哼,但是在哼了兩天後,他們慢慢就理會到歌詞裏的意思來了。歌不同于喊口号,喊口号隻是在口頭喊出來,往往轉身就忘記了,但是歌是借着節奏和曲調唱出來的,他們這些俘虜們在平日裏閑暇之際有時甚至會無意識地哼出來,因此歌詞也就被動地給記住了。在三四天之後,再進行合唱的時候,絕大多數人就已經不是哼了,都是能夠放聲大唱出聲來了。
“唱歌?”“不就是唱曲兒嗎?”“對啊,這等事情不得登堂入室的。”“對啊,大人,營裏就不去了吧?”旁邊的幾個官員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陽牧秦搖了搖頭,對洪承疇說道,“洪大人,既然大家都不願意看,那麽我們就去看看繳獲物資存放處看看吧。”
一衆官員們跟着陽牧秦與幾個抱着武器的特偵隊員就走向了繳獲物資堆放的地方,這地方位于一座冰牆後,但是随着這段時間的逐漸升溫,冰牆的外圍已經開始顯得非常濕潤,冰牆的裏面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木棍樹枝,想必都是用來加固冰牆強度的。
冰牆後面是一座同樣爲冰建成的房子,隔着冰塊官員們能夠看到裏面似乎有不少閃閃發光的東西,随着陽牧秦推開了房子的門,官員們跟着他進到了冰房子裏面。冰房子裏面空間不小,屋頂是木質結構的,但是其中一些部分被镂空了,填充着冰塊,冰塊此刻正把外面的光線透進來。
光線照射在地面堆積的東西上,頓時就閃耀得幾名官員眼睛都睜不開,不由得伸手去遮擋光芒。過了一小會,他們的眼睛才适應屋内的光線,看到屋子裏的景象不由得一個個眼睛都直了。
由于這些冰屋都是臨時建築,因此它們的地面并沒有進行過硬化,隻是普通的泥地。别看在冰凍作用下土壤此刻是堅硬的,等到化凍的時候土壤很可能因爲積水會變成一灘爛泥,因此這些繳獲的戰利品不能直接放在地上,而是放在一塊塊的金屬闆材上。俗話說“盛世古董亂世金”,這些俘虜們當時搶掠戰利品的時候肯定不會選擇有嚴重貶值風險不易攜帶又容易損壞的古董,他們選擇的肯定都是黃金或者白銀,如果實在沒有黃金白銀的話,銅錢也要,本着這樣的原因,俘虜們在以往的劫掠過程中搶奪了數量巨大的金銀銅錢。這次打掃戰場的時候,屍體上的金銀銅錢基本上都被那些賀人龍與鄭芝虎的私軍給洗劫了,爲了争奪戰利品,他們甚至還爆發了沖突,使得洪傑還不得不跑去當調解人。但是在作爲整個亂軍的大頭目,王自用以及一大波亂軍将領們所攜帶的私産面前,這些亂兵們的“小金庫”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這才有了現在戰利品室内的這好幾堆各種各樣的金銀制品。每一堆金銀都至少有一個小土堆那麽多,一眼看上去少說也有兩三百斤一堆,從冰屋的這一頭到那一頭,整整堆着有十七八堆規模差不多的金銀堆。
中國人對于整理上似乎有着怪癖,所有的戰利品都是根據種類來進行分别放置的,例如女性的首飾、男性的金牙、兒童的金鎖銀鎖、銀質的酒壺、筷子與勺等,都分别放在不同的區域裏,這些物件想要找回失主基本上是沒可能的了,因此隻能選擇充公。而實際上東方港對于這些戰利品并沒有什麽野望,對于東方港而言,金銀無非就是普通的有價貨币載體罷了,在東方港這種能夠将工業原料轉化爲各種工業産品的現代化城市裏,金銀無非就是個錦上添花的東西,相對于金銀而言,人口尤其是女性和孩子才是東方港最大的牽挂——好在這次亂軍幫他們進行了甄别,第一批女性與孩子已經從青島起運,正在前往蘭嶼的路上。
不過現在站在這裏的官員們一個個眼睛都直了,他們知道這些亂軍們肯定有着大把的金銀,但是卻從來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亂軍們如同耗子搬家一般,把沿途洗劫的村鎮縣城裏所有能夠搜集到的金銀全都收攏,一路帶到太平來的,誰知道便宜了這群“中國人”,而且外籍軍團雖然不屬于中國人的“三軍”體系之中,但是他們的思想教育和軍隊建設卻是和元老院軍隊同出一轍,因此本着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中的那句“一切繳獲要歸公”,所有的值錢貨都被集中到了這裏,而不是如同武朝軍隊一般誰搜到了就揣自己兜裏。
“這是多少金銀?”洪承疇不由得嘴巴都結巴了,鄭崇儉在一旁也覺得嘴巴合不攏,好半天才說出話來,“這麽多金銀……”
“這間房子裏的合計是兩點七噸,其中金子是零點八噸,銀子是一點九噸。”陽牧秦在一旁說着,“這些金銀都是他們在沿途搜刮老百姓的私産得來的,因此我們覺得很有必要把這些金銀用于被劫掠當地的重建工作。”
洪承疇心頭一跳,重建工作?按照制度,朝廷在平亂之後,會要撥付一筆款項用以重建因爲匪患而受災的地區,但是這些從戶部被撥出來的錢一路上會受到各種各樣的盤剝,等到得地方官手裏的時候,往往十不存一,這樣的撥款往往聽起來吓死人,拿到手裏卻是隻有一點點,用來砸人都不一定能把人砸傷的。中國人這句用于當地重建工作卻深深地刺激了他,當兵是爲什麽?爲的不就是吃皇糧領軍饷?武朝的士兵們經常鬧饷産生兵變,就連這次抓獲的亂軍俘虜中都有不少兵變的“前官軍”,但是爲什麽中國人的兵不一樣?他們千裏迢迢從安南趕到這裏來,難道就真的不是爲了這些金銀?難不成還真有把這些東西看成阿堵物的奇葩嗎?
“不知你們會如何分配這些金銀?”洪承疇有些遲疑地提出了這個問題,實際點說,他已經眼睛發紅了,雖然不知道中國人的計量單位是什麽樣的,但是眼前這些金銀乍看上去就至少有五六萬兩之多,如果自己能夠拿到這筆錢,至少能夠做很多事——自己口袋裏也可以落點好不是?等等!洪承疇眼睛忽然瞪大了,“這間房子?難不成還有更多?”
“是啊,這間房子裏是沒有清點完的,清點完了的在另外幾間,那些總共是六點三噸,金子一噸多點,剩下的都是銀子。”陽牧秦說話根本就沒怎麽看身後的那些官員,靴子在金銀堆裏踩來踩去的。
“嗡——”官員們的腦袋裏一下子就懵了,他們不知道噸是個什麽概念,但是面前這些金銀是兩噸多,至少是五六萬兩,那麽陽牧秦所說的六噸多那豈不是十七八萬兩了?加起來豈不是天文數字了?
“哦!你們在這裏?”随着門口傳來了聲音,陽牧秦連忙望去,來的是楊銘煥和詹傑,兩人走到近前,跟這些還未醒過神來的官員們紛紛行禮,“我是中國元老院執委主席楊銘煥,”楊銘煥的自我介紹沒能引起對方的什麽感概,他們既不知道元老院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執委主席是個什麽官銜。實際上楊銘煥的執委主席職位此刻已經被撤銷了,随着那場竹林驚魂,楊銘煥已經登上了“元老院最危險人物”的排行榜首位,即便是這個排行榜上暫時隻有他一個人,也依舊能夠說明元老院對楊銘煥的重視程度。“現在我負責在山西平叛工作的指揮和協調。”
他的話裏充滿了各種“現代化”詞語,面前的洪承疇根本就聽不懂,隻好尴尬地跟他笑了笑,“那麽這裏就是閣下說了算了?”
楊銘煥不知道該怎麽跟古代官員溝通,于是也隻好點了點頭稱是。洪承疇連忙跟他倒起了苦水,這次山西亂兵進襲,官府猝不及防,沿途損失慘重,百姓流離失所,軍隊失去指揮,大部逃亡,而沒有逃亡的軍隊此刻則盤踞在太原附近鬧饷,隻知道吃喝玩樂不知道出去打仗,一通巴拉巴拉地說得楊銘煥眼睛都快掉出來了。
好不容易等到洪承疇說完,楊銘煥找準了機會連忙插話進來,“即是如此,那我等是不是可以移交一部分戰利品給貴部協助呢?”
洪承疇心裏原本直打鼓,心想這手都快要揣你們兜裏了,再不接招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了,這下好不容易才等到了楊銘煥的表态,連忙拱手道,“那就太感謝貴軍之慷慨了,今日之後,在山西,但凡有我洪承疇能幫上忙的,必定盡力協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