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那群寨丁們在深及膝蓋的雪地中艱難地往前沖着,他們行走的速度簡直就是如同烏龜爬一般,雙方距離至少在一百米左右,他們若是以這樣的速度繼續前行,至少需要一兩分鍾才能沖到近前。但是兩名步槍手并沒有挨個兒用步槍點名的計劃,他們隻是對視了一眼,接着平端步槍,将觇孔中的準星仔細地對準了遠處舉着大刀在吆喝個不停的那幾個響馬。在接受訓練的時候他們早就被告知過,如果在戰鬥中選取目标,無論如何都要優先選取軍官或者現場看起來是在指揮的人員,無論是打什麽時代的戰鬥,隻要把軍官和作爲連隊中堅力量的士官幹掉,這樣的部隊将在極短的時間裏失去戰鬥力從而潰敗或者投降。元老們也好,軍官們也好,在平時的訓練和教學中從來就不嫌麻煩,隻要有機會就會提醒士兵們需要注意這些,什麽蛇無頭不行之類的話讓他們耳熟能詳,因此現在他們眼中隻留下了最遠的那幾個手舞足蹈非常興奮的家夥。
随着“砰砰”幾聲槍響,沖在最前面的寨丁們不由得抱住頭往地上蹲,因爲他們已經在之前的射擊中見識過了這些官軍們火铳射擊的威力了,既然人家朝着自己這邊放铳了,那麽自己這邊少不得也要死幾個人才對。不過當槍聲停歇之後,他們紛紛擡起頭來,左右互相觀望了一番後才發現,他們這群寨丁中竟然連一個受傷的都沒有,這不由得讓他們都有些莫名其妙。正在此時,他們身後卻傳來了一陣慘叫聲,扭頭一看,原來之前驅趕自己上前沖鋒的幾個響馬已經紛紛倒在血泊之中。
“這……”“我們怎麽辦?”寨丁們面面相觑,不知道該怎麽辦,面前的那幾個“官軍”此刻依舊保持着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手裏的火铳铳口依舊黑洞洞地指着自己。“别打我們!”“我們是被逼的!”幾個寨丁已經不知所措了,隻好大聲朝着那些官軍大聲喊道,同時把手裏的武器丢在雪地裏,霎那間就直接被積雪所吞沒。
“過來一個人!說說到底怎麽回事!”林貝大聲喊道,那邊的寨丁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過了好一陣,這才推舉出了一個人,抖抖索索地朝着這邊走了過來。走到近前,那人首先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向前膝行了好幾步,這才大聲喊道,“軍爺!要爲我們做主啊!”五個人不由得都愣住了,這是鬧得哪一出?怎麽就突然變成了求自己做主了?
林貝愣了一陣,這才又問道,“你們是什麽人?發生了什麽事情?爲什麽要來攻擊我們?”
那人連忙跪直了,大聲說道,“我等乃是趙家寨的寨丁,幾日前這群響馬假借官軍之名強攻趙家寨,在占領趙家寨之後他們俘獲了我等的家人,逼迫我等聽命于其。今日他們忽然逼迫我等跟随他們前來此處攻擊,意圖擄掠,幸虧被諸位軍爺所擊敗!”他頓了頓,忽然發現了被沖鋒槍手踩在腳下的四道風,不由得有些失控地跳了起來,對着四道風就沖了過去。
“咔嚓——”随着槍栓被拉動的響聲,沖鋒槍手的武器已經對準了他,畢竟是領略過武器威力的,這人在沖上來兩步之後最終還是站住了,又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道,“諸位軍爺!就是此人!此人乃是響馬中的頭腦,正是他出謀劃策商定的計謀,更是驅使我等前來攻擊!此人才是罪魁禍首!”
林貝側着頭看了看這個被踩在腳下的四道風,冷笑了一下,然後在四道風的屁股上踢了一腳問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四道風此刻心裏是叫苦不疊,他之前有過很多的心理準備,但是無論如何他都沒有想到會是現在這般情形,竟然這群人在舉手投足之間就輕而易舉地把他的手下全都給擊斃了。剛才這幹淨利落的攻擊已經深深地震懾了他,原來面前這五個人對于自己的這番有恃無恐竟然是真的有所依托的,他們手中的武器能夠輕而易舉地威脅到兩三百步外的人,而且異乎尋常的準确,讓他簡直無法想像。如果早就知道對方的武器會有如此犀利,他絕對不會用現在這種方法來攻擊的,但是這世界上最不值錢的就是後悔了,自己已經落在了這幾個官軍的手裏,小命就在人家指頭上搭着,隻要人家指頭彎一彎,自己的小命就算是吹燈拔蠟了。
“軍爺!軍爺!饒命啊!饒命啊!”四道風也是老跑江湖的貨色了,自然不會愣頭青一般硬着脖子去硬扛,他連爬起來的沖動都沒有,隻是趴在雪地裏大聲喊道,“軍爺!小的一時糊塗,做出了如此蠢事!還請諸位軍爺饒命!小的願以一百兩銀子買一條生路!還請諸位軍爺高擡貴手!”四道風的意思很明顯,先把自己的小命保下來,然後再做其他的打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你在寨子裏殺了多少人?”林貝有些戲谑地問道,同時把腰間的手槍抽了出來,順帶着把裏面的彈巢翻出來檢查了一下彈藥,然後又裝了回去,四道風不知道這個鐵疙瘩做什麽用的,但是有着之前挨揍的經驗,用腳都能想到這肯定是用來殺人的東西了,于是忙不疊地說道,“小的沒有殺人!進攻寨子的時候是那幾個渣滓濫殺無辜,小的想要制止都來不及的!小人從來沒有殺過人啊!”
“沒殺過人?”林貝笑出聲來,“看來你還是個善良之人喽?”
“是啊是啊!小的家裏打小念佛,後來又在佛寺出家,從來就不殺生的。”四道風連忙說道,不過林貝的話又冒了出來,“你還出了家?那麽背個《楞嚴經》出來聽聽!”
林貝并不是随便瞎掰的,自從他被俘之後,在礦場的日子過得是比較辛苦和危險的,每天元老院都會允許東方港海潮寺的僧衆們過來爲他們講經,裏面就有好幾個僧人特别喜歡給他們講解楞嚴經,順帶着教他們識字。别提林貝這種“學習積極份子”,就算是普通的俘虜,在經曆這樣一通長時間的經文洗腦之後,也是随便就能把楞嚴經背下來的。
“小人沒有學過楞嚴經……”四道風倒是很老實,連忙磕了個頭說道,林貝笑了笑說道,“你不會倒是不稀奇,世界若無人會誦楞嚴咒,妖魔鬼怪就出來吃人、害人,種種的事情就會發生。你現在當了響馬,殺人越貨的事情當然幹得多,你要是會背楞嚴經我倒是覺得奇怪了。”說着林貝在四道風的腿上直接打了一槍,槍聲還未停歇,就聽的四道風一陣慘叫。“唉呀——爺爺啊!痛啊!不要打我啊!”
“沒事,死不了!”林貝淡淡地說道,“這是對你說謊話的懲罰,連楞嚴經都背不上來,居然還敢說自己是出家人!我接着問你,你要是再騙我,我就再來一次。”說着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子彈展示給四道風看了看,“瞧瞧!每一顆都能在你身上鑽洞的,你有本事就接着扯蛋,看你能鑽幾個洞而不死。”
“不敢了不敢了!”四道風連連磕頭道,“小的再也不敢說謊了,您有什麽事情就直接說,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林貝用槍口在四道風的鼻子前面晃了晃若無其事地問道。“好,你們在寨子裏有多少人?”
槍口此刻還在淡淡地冒着清煙,一股淡淡的硝煙味重重地刺激着四道風的感官系統,現在沒有什麽比這黑洞洞的槍口更讓他害怕了,他連忙老老實實地說道,“在寨子裏我們還留着七個人。”
“路上呢?有沒有人?”林貝繼續問道,槍口在四道風的面前若即若離地晃動着,吓得四道風魂不附體,連忙說道,“路上沒有人,都在這裏了!”
“砰——”随着又是一聲槍響,子彈掠過了四道風的腿打進了旁邊的雪地裏,他尖叫了一聲抱着自己的腿慘叫了起來,不過轉瞬就發現了自己原來并沒有中槍,連忙朝着林貝大聲喊道,“軍爺軍爺!有人有人!有三個人在遠處觀察這裏的情形,現在他們應該是知道了這邊的情形,回去搬救兵了!”
林貝并沒有讀心術,也沒有學過審問時的肢體語言,這四道風在說話的時候,面前正跪着那個寨丁的代表。這五個人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但是這些寨丁們知道啊,一路走過來也好,響馬們相互聊天也好,早就一路得知了這些響馬們在半道上有觀察哨存在的,因此看到四道風在哪裏說路上沒有留人的時候他連忙搖了搖頭。雖然說這些寨丁們也不一定可信,但是敵人的敵人是朋友,至少是可以團結的力量,因此林貝就直接摟了一火,不過因爲并不是特别确定四道風一定說的是假話,因此幹脆打了一發空槍。
四道風已經全然沒有了搗鬼的想法,連忙舉一反三地把寨子裏留守人員、布防情況以及大當家的全部情況都跟林貝交代了一通。
十多分鍾後,林貝鄭重其事地蹲在雪地裏,跟另外四個人說道,“同志們,現在我們面臨一個嚴峻的問題,趙家寨裏有一百三十五名平民需要我們的幫助,如果沒有我們的幫助,這群響馬們一定會屠殺了他們的親人,然後将趙家寨洗劫一空的。”
“那不是我們的問題啊!”一個步槍手有些無奈地說道,“我們隻有五個人,他們的守衛者有十幾号人,大多數都騎着馬,如果我們去攻打趙家寨,人力不占優勢不說,可能追都追不上。”
“是啊,被挾持的是武國的百姓,不是我們的事情啊。”沖鋒槍手說着把彈匣拆了下來,檢查了下裏面的餘彈,然後又裝了上去。副駕駛在旁邊淡淡地說道,“沒錯,咱們可是中國人,這武國的百姓又關我們什麽事情?”
“你們錯了,這絕對是我們的事情,”林貝搖了搖頭說道,“雖然我們不是武國人,但是我們現在爲什麽來到這裏?”
“爲了平叛。”沖鋒槍手幾乎是立刻就回答了這個問題。林貝說道,“是的,平叛爲了什麽?爲的就是消除這武國裏正在爆發的人道主義災難。”這個新詞是元老們在動員大會上說的,沒什麽人聽懂了,但是此刻林貝用起來,大家卻忽然就弄明白了這個詞到底是什麽意思。“也就是說,我們來到這裏,就是來保護武國的百姓的,如果連一群試圖襲擊我們的響馬都不敢反抗,聽任他們屠戮百姓,那麽我們來到這裏的目的是不是根本就錯了?”
“是啊,”有人淡淡地說道,“就算是我們想要去拯救他們,我們就三五個人,能做什麽用?難道就我們五個人去強攻那個趙家寨?”
“五個人去攻擊,和送死有什麽區别?”“就是,他們肯定已經抓了人質,并且還藏了人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我們如果這麽去進攻,肯定會有老百姓爲此喪命的。”“就算是我們的武器比他們厲害,也達不到什麽效果啊,他們還可以迫使寨子裏的人與我們作戰,到時候我們甚至可能會倒在原本打算救援的人手下。”
“軍爺們,小人有一計,不知當不當講。”旁邊忽然冒出一個聲音,讓五個人不由得扭頭望了過去,原來是之前那個寨丁還跪在雪地裏,此刻見到大家正在讨論是不是救援趙家寨的事情,連忙發聲道,“小人還有妻兒在他們手上,我們的寨子雖然小,但是卻有好幾條秘道,可以從外面悄無聲息地進入莊内,如若信得過小的,小的願意帶路,到時候外面的寨丁們與我們裏應外合,一定能夠奪回寨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