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爲什麽不把海面上的那些大發艇以及冰層利用起來?”趙勇一邊說着,手裏的速寫絲毫沒有停下來,陽峰對着傳聲筒裏下達了幾個命令,然後關掉,轉過來望着冰層上站着看熱鬧的難民們,他點了點頭,“也好,冰層上其實還是有一定的承載能力的,要不先試試。”
随着東方港号上的命令下達,一小隊人員拖着雪橇來到了冰層上方,爲了方便卸載物資,棧橋的兩側都是已經完成了除冰作業的,不過兩側的除冰寬度并不一樣,在棧橋的東側由于自由輪的停靠,爲了防止觸冰,這一側的冰層直接開出了四十米左右寬度的水道。東方港号在停靠之後,除去船體本身寬度的二十米以及停靠時的安全距離,東方港号的右舷距離東側的冰層距離大約是十米左右。如果是通過人力來卸載物資的話,這個十米簡直是無法逾越的距離,但是在船上的起重機面前這個距離倒是不太讓人覺得無法逾越。
“都讓開!讓開!”随着工作人員的大聲喊叫,冰層邊站着的難民們紛紛後退,不多時就将冰層邊緣十米左右的距離讓了開來。随着一陣機械聲響,一個集裝箱被吊車吊起來,向着冰層就放了下去。
随着集裝箱被放在冰層上,站在冰層上的人頓時覺得腳下的冰層似乎晃動了好幾下,負責指揮的工作人員連忙朝着吊車連連打手勢,示意他們把集裝箱重新吊起來。吊車操作人員連忙重新推杆,隻聽得又是一陣機械轟鳴聲,剛剛放松了一點的鋼纜被重新拉緊,發出了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旁邊的難民們從來沒有見到過集裝箱,更沒有聽到過這樣的聲音,剛才集裝箱放下的時候腳下冰層的晃動讓他們覺得好奇不已,紛紛湧向前方想要看看集裝箱裏裝的到底是什麽,剛才好不容易讓他們退開讓出來的距離呼啦一下又被重新圍了起來。
“快走開!快走開!”工作人員大聲吼着,“不想活了?都走開!”“快退開!冰層不一定承受得住……”“都閃開!要死啊?”
但是工作人員的吼叫聲全都是徒勞的,難民們原本就沒有太多的文化,對于新事物的好奇心打消了他們對于這些帶着威脅的大物件的警惕,紛紛湧了上來,将工作人員圍成的圈越擠越小。
“喵的!這些人,跑到這裏來看熱鬧了!”陽峰不由得罵了一句,連忙拔腿跑出指揮室,但是又想起了什麽似的跑回來,從指揮台上拿起了一個鐵皮喇叭,接着跑到了右舷的觀察位,對着下面的冰層就是一陣大吼,“下面的人都閃開!都滾遠點!裝卸現場人員都給我清空!”
一小隊外籍軍團的警戒人員聽到了陽峰的聲音,連忙在帶隊軍官的帶領下小跑着朝着難民聚集的區域跑來,同時也在大聲喊着,“都閃開!都閃開!不要聚在一起!”但是難民們哪裏有興趣聽勸阻?紛紛湧向正在升起的集裝箱,伸手想去摸一摸看,将那群工作人員擠得東倒西歪一個個叫苦不疊。
“把集裝箱重新起吊!收回來!”陽峰舉着鐵皮喇叭朝着右舷吊車大聲喊着,吊車發出一陣刺耳的機械摩擦聲,卷揚機迅速地轉動着,鋼纜被一圈圈地滾了起來,集裝箱開始朝着上方升高了起來。這時陽峰不由得冷笑了一下,“老子讓你看熱鬧!”
不過下一秒鍾陽峰卻發現了一個非常尴尬的情況,他手裏的鐵皮喇叭出毛病了。這鐵皮喇叭原本就是個原始擴音器,讓聲音在喇叭中震蕩放大同時集中傳播方向的,它并不需要能源即可使用,隻需要嗓門大一點就可以了,因此這個鐵皮喇叭在平時很受元老們與歸化民的喜愛,但是現在陽峰遇到的問題是鐵皮喇叭竟然把他的嘴皮給凍住了。
此刻在海面上的氣溫大約隻有零下十六七攝氏度,而之前陽峰呆着的指揮艙裏溫度大約是十二三攝氏度,他從指揮艙裏走出去的時候臉上的水汽便悄然在他沒有來得及注意的情況下結成了細細的冰。他剛才又舉着鐵皮喇叭一通大吼,口水以及體溫融化的水汽凝結成了水,再在他把鐵皮喇叭湊在嘴邊的時候重新凝結了起來,這下陽峰嘴巴的外面牢牢地凍住了一個鐵皮喇叭。
這個變故讓他尴尬得不得了,于是連忙轉過身,趁着大家不注意連忙轉過身回到了指揮艙。回到指揮艙的他連忙關上門,悄悄瞥了一眼指揮艙裏忙碌的歸化民船員與還緊緊握着鉛筆正在繪畫的趙勇,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一旁正在發熱的暖氣片旁邊,把嘴巴湊到了暖氣片上想要把凍住的地方融化掉。可是手裏的鐵皮喇叭不僅沒有變暖,似乎在暖氣片的烘烤下反而變得更加冷了一般,他有些徒勞地往外扯了扯鐵皮喇叭,但是除了依舊和自己的嘴巴凍在一起之外,絲毫變化都沒有。
“你怎麽啦?”陽峰最不想聽見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了起來,他有些驚恐地扭過頭去,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趙勇悄無聲息地站在了他後面,讓他覺得更加可怕的是,趙勇手拿着鉛筆本來已經停下來了,但是看到他這尴尬的情形,卻忽然又在紙上飛快地活動了起來,“喵的!你不要把這個畫下來!”陽峰的聲音并不大,但是他卻忘了他嘴巴上直接被凍着一個鐵皮喇叭,這聲音頓時就被放大了兩倍,讓整個指揮艙裏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歸化民船員們驚愕的回過頭望着趙勇和陽峰,接着臉上驚愕的表情忽然變得忍俊不禁,不由得一個個再次扭過頭去雙手捂着嘴巴,從他們肩膀停不下來的抽搐動作,用腳都能想到他們在幹什麽。
陽峰一時間險些氣血攻心,手裏抓着鐵皮喇叭不由得猛地一扯,随着嗤啦一聲響,喇叭愣生生被拔了下來,他低頭一看,喇叭嘴上還有一層很薄的冰層,冰層之上密密麻麻的一圈都是他的胡子茬,愣生生被拔出來的。“嗷——”他不由得尖叫了一聲,沖上前去想要奪過趙勇還在奮筆疾畫的速寫,趙勇連忙退了幾步躲開了。
也就在這一瞬間,幾乎所有人耳朵裏似乎都聽到了“嘣”的一聲響,陽峰的瞳孔忽然一下縮小了,這聲音他非常熟悉,這一定是鋼纜斷裂的脆響。現在武朝北方的氣候非常寒冷,雖然說鋼鐵要到零下一百攝氏度才會變脆,但是現在這零下十多度的溫度下已經開始受到了影響,鋼纜原本就是許許多多的鋼絲扭出來的鋼絲繩,在這樣的天氣情況下發生斷裂也并不是稀奇事。可是現在的問題是鋼纜下的挂鈎上可是吊着十來噸重的集裝箱啊!
陽峰也顧不得跟趙勇搶奪寫生紙,一把推開艙門朝着外面的觀察位跑去。
右舷的冰面上此刻的情形讓他霎那就驚呆了,冰面上此刻還是擁擠地站着上百的難民和工作人員,依舊是擁擠成一團,但是已經沒有一絲嘈雜的聲音了,所有的人都是呆呆地站在那裏,全都沒有絲毫反應。一個碩大的集裝箱還半吊在空中,它的一頭還挂在鋼纜上,另一頭卻已經重重地砸在冰面上,部分冰層已經被砸裂了,正在發出脆響,在海浪的推動下向外緩緩移開。
“還好沒事!”趙勇重重地籲了一口氣,感歎聲還沒有落下,卻見遠處圍在一起的人群忽然癱倒下去一路,緊接着就是殷紅的鮮血在冰面上一下子散了開來,接着又被冰面迅速凍住了。
“唉呀——”“媽呀——”被吓呆了的人群中忽然爆發出驚呼聲,有人大聲叫喊着,“我的腳!”“我的手!”也有人在冰面上爬行着,但是卻隻有上半身,下半身已經掉在了距離上半身幾米外的冰蓋上。
趙勇甚至親眼看到一個穿着難民應急防寒服的人在冰面上一蹦一跳地向着遠處跳去,他此刻隻有一條腿,鮮血正順着他斷掉的腿向外噴湧。這些受到了嚴重外傷的人們雖然傷得非常重,但是在冰冷的環境下失去了肢體的傷口迅速麻木,絲毫沒有感受到疼痛,驚恐的他們甚至于沒有發現自己肢體已經離開身體而去,一個個隻是驚恐地朝遠處或跳或蹦,失去了下半身的則直接在冰面上爬動着,将原本被鮮血染紅的冰面面積越擴越大。
大出血是緻命的,那個被鋼纜懶腰打斷的難民大概隻爬動了三四米就腦袋垂了下去,接着又抽搐了兩下,再也沒有動彈。那些失去了手腳的難民大概也就是逃出去十來米的樣子,紛紛也東倒西歪地倒在了冰面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斷肢,一臉不敢置信地樣子,有人在迅速失血中歪倒在冰面上,有人則是伸手朝着遠處還在呆滞狀态的人們伸出了手,口中近乎喃喃自語地說着一些自己都聽不懂的話。
站在人群中央的一個人晃了晃,腦袋朝着一邊一歪,接着整個腦袋從脖子處直接斷裂開來,鮮血噴湧而出,如同噴泉一樣飛了起來,然後再灑落在人群之中。那個腦袋在引力的作用下直接掉落到了已經變成了紅色的冰層上,雙目圓瞪,嘴巴呈“O”型張開,似乎有什麽話要說一般。這時他的身體才雙腳一軟,直直地拍在了冰面上。
“哇——”終于有人給出了反應,他直接勾下腰雙手扶着肚子大聲地嘔吐了起來,旁邊幾個人則橫着摔倒在了凍滿了鮮血的冰面上,不知道是死是活。
遠處的那群外籍軍團士兵也傻在了原地,雖然說他們經曆過不少的戰鬥,其中的軍官和士官中甚至有人參加過慘烈的沙巴克之亂,但是眼前的這般情形完全如同是人間地獄一般,有人也轉過身嘔吐了起來,更多的人隻是茫然不知所措。
“快救人!”“快!快動起來!”陽峰再次舉起鐵皮喇叭,朝着外籍軍團的士兵們大聲吼了起來,士兵們這時才醒悟過來,連忙快步朝着事故現場跑了過去。更遠一些位置原本正在警戒的外籍軍團士兵們此刻也清醒了過來,紛紛拖着雪橇朝着這邊快步跑了過來。
“快!快去幫忙!”被突如其來的事故吓傻了的陳輝忽然被人狠狠地在背上拍了一巴掌,他有些錯愕地扭過頭來,這才發現原來是老劉頭,老劉頭此刻滿臉通紅,也顧不得陳輝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連忙扯着他的袖子就往那邊跑。陳輝一步三滑地在老劉頭的拉扯下跑到了現場,事故現場早就亂成了一鍋粥,士兵們一個個手足無措,有人拿着斷手斷腳在原地打轉,有人徒勞地試圖把半截身體怼到另外半截身體上去,更多的人隻是呆呆地看着,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
老劉頭在陳輝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看到他還沒有清醒過來,連忙狠狠地在他的臉上扇了一耳光,大聲吼道,“幫忙!”
陳輝這才清醒過來,不過看到眼前的情形也不知道該從何下手,這時又有人的聲音響了起來,“快!快把受輕傷的人先集中起來,用雪橇運到急救站去!”陳輝連忙沖了上去,腳踩在鮮血凝固的冰面上滑溜溜的,讓他滑了好幾下,勉強沒有翻倒,身邊忽然冒出一隻手抓住他的腳踝,他低頭一看,原來是個四肢健全的難民,正一臉期盼地望着他,“救救我!我肚子好痛!”
陳輝和老劉頭連忙俯下身,把他擡了起來,在剛剛趕到的醫生指揮下安置在雪橇上,那人的呼吸忽然明顯變得急促了起來,陳輝正打算說話,卻見他的表情漸漸凝固了,在雪橇上的身體也随之慢慢僵硬了。旁邊的醫生伸手探了探脈搏,搖了搖頭,朝着拉雪橇的士兵說道,“把他推下去,已經死了,先救輕傷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