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絲毫沒有注意到賀人龍在那裏翻白眼,對于賀人龍而言,面前這群中國人的吃飯叫做捉襟見肘的話,那麽自己的那支軍隊簡直就是叫花子一般了,中國人的軍隊每天還能有熱餐點,每天還按時按量。他們能夠保證整天都有熱開水敞開供應,中午的時候還能有熱水供應洗澡,甚至于洗衣服隻要把髒衣服往洗衣房一丢就可以了,有專門的人會負責衣服的清洗烘幹分類和送達,這樣的生活在賀人龍看來,簡直就是一群少爺啊!哪裏有這麽出來打仗的?有吃有穿還能吃得飽穿的暖,士兵打起仗來豈不是會貪生怕死了?
不過他對于前幾天中國人和拓養坤的那群叛軍作戰過程頗感不滿,中國人的大炮打得叛軍屍橫遍野,但是中國人的軍隊卻在雙方士兵來不及交手時就主動後撤兩裏,安心在這裏安營紮寨,然後過起了這樣奢侈的少爺生活,他真不知道哪有這樣打仗的。打仗不就是靠着士兵勇猛武器犀利,一鼓作氣如狼似虎地擊敗敵人麽?哪有敵人都不碰就往後跑的?
“那好,”鄭芝虎在一旁并不知道賀人龍心裏在想什麽,他隻是對于士兵們能夠馬革裹屍還感到非常高興,在這段時間的戰鬥以來,他手下的士兵們已經有兩百多人死在了太平城附近,如何将這些犧牲的将士運回福建一直以來就是他的心病,但是現在面前這群元老們二話不說就表示能夠幫他們運回去,他這總算是安心下來了。“在你來之前,城内的軍民早就軍心動蕩,他們害怕太平城會陷落,更害怕淪爲城外那群亂賊的俘虜。城内大戶中也分爲了兩派,一派表示要堅決抵抗,不僅分發糧食和武器,還派遣家丁輔助城防;但是另外一派則截然相反,他們的态度非常消極,不僅不願意支持抵抗圍城,同時根據城牆上抓到的多個探子,他們甚至還在偷偷地與城外的亂賊們聯系,有的甚至還和亂賊談好了開城門的條件,真是其心可誅!”
“這不稀奇,”陽牧秦在一旁叼着一根牙簽說道,不過看到大家都望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牙簽放下,“我們在占城港保衛戰的時候,南蠻臨近占城港時,城内的許多大戶就和南蠻有勾結,甚至于還派出家丁攻打城門,如果不是我們在事先的防禦計劃中就有針對這種情況的預案,很可能占城港就會因此而被陷落。人其實都差不多,尤其是有了錢之後前怕狼後怕虎的,一個個死道友不死貧道的,這種人哪裏都有。”
鄭芝虎點了點頭,“沒錯,就是這個原因,原本應該來這裏參加軍議的徐偉不得不坐鎮太平城,防止那群大戶暗地裏作亂,我這才不得不來參加軍議。徐偉也說了,不論你們提出什麽要求,隻要是能接受的,一定執行。”
“這話可真夠靈活的,”洪傑跟詹傑咬了咬耳朵,詹傑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是啊,能不能接受還不是他們說了算?到時候打仗還得靠我們的人上。”
“嗯,好的,有鄭将軍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丸山點了點頭,轉過身對着賀人龍問道,“不知道賀将軍此次帶來的部隊是什麽情況呢?”
聽了洪傑的翻譯,賀人龍連忙站起來拱手行禮道,“諸位弟兄,這次賀某特地帶了兩千人來助陣,其中有六百家丁外加一百五十名夜不收,其中有五百騎兵。除此之外,還有一千兩百人在後方運輸糧草。此次平叛整個山西大營原本有十萬兵力,但是由于左良玉拒不出兵,不僅守在太原不動窩,同時還要消耗太原和周邊數座城池的官倉,洪大人實在是沒有辦法,隻能讓賀某人跟随協助一二。”說着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賀某人乃是一屆武夫,别的不會,就會打仗,跟着諸位兄弟出來打仗,别的不說,打仗的事情盡管驅使,賀某人隻要是力所能及,斷然不會拒絕。”
“看不出來,這家夥看起來滿腦子肌肉的,居然也花花腸子彎彎繞的,”詹傑低聲跟洪傑說道,“隻要是力所能及,能不能及不也是全憑他一張嘴?”
“嗯,這幫封建官僚都一個毛樣,”洪傑微微點了點頭也低聲說道,“一個個都是滑不留手的老泥鳅了,左良玉跟他尿不到一個壺裏,所以他當然知道跟着左良玉沒得肉吃。但是咱們不一樣,咱們不僅是武器犀利,還直愣愣地就主動要求出來打仗,他原來就是打算跟在咱們後面撿肉吃的,結果發現咱們沒打算立刻就打,這就着急了。”
“好!”丸山并沒有理會下面的元老們在咬耳朵,大聲朝着賀人龍拱了拱手表示感謝,“本次太平鎮的兩支大軍此刻都已經表了态,那麽我軍才能放心地發動攻勢,但是有一點還不得不先告知在座諸位,要發動攻勢的話,恐怕還要等到二月底。”
“啊?”“爲什麽?”鄭芝虎和賀人龍幾乎同時驚訝地脫口而出,“此時我等大軍早已就緒,諸位又有此般武器犀利,士兵勇猛,何不一鼓作氣将這群叛軍殲滅與此?”鄭芝虎着急地連連問道。
“我軍此次有一千多人前來參加北上平叛行動,”丸山歎了口氣說道,“但是由于北方冰凍和大雪封路,行駛艱難,現在到這裏的部隊才隻有兩百人左右,主力部隊還在山東,要等待後面的車隊将其運過來,所以不得不等到他們就位。”
“山東?”賀人龍苦笑了一下,“不過你們倒是跑得很快。”
“是啊,”洪傑在一旁說道,“我們的問題就是半道上總是能遇到大批的難民和饑民,不得不把他們送到青島去,這才耽誤了時間,如果能夠沿途有武國軍隊将難民送往青島,就能夠省去很多事情了。”
“那事情以後再說,單說現在,”丸山打斷了洪傑的發言,“我們現在需要把足夠的兵力聚集在這裏之後,才能發起進攻,在他們到位之前,我們隻能和叛軍對峙。”
“就以貴軍之戰鬥力,驅散這群叛軍完全不是問題啊!”鄭芝虎有些不解,丸山歎了口氣說道,“驅散叛軍并非我等的目的,我等是要将其全面包圍之後再盡可能多地俘虜,不能用驅散的方法,這冬天将這些衣衫褴褛的叛軍驅散,他們大多隻有死路一條,與我等預先設定的目标相悖。”
“難怪你們現在要和他們停戰。”賀人龍在一旁說道,丸山點了點頭,“是的,與其停戰看起來好像是縱容,然而實際上這等冰天雪地他們根本跑不出去,也無法作亂,待到開春化凍之後,我們的主力也将趕到,正好運輸力量也能夠快速展開,在那時候将其徹底殲滅,豈不是更好?”
“好是好……”賀人龍和鄭芝虎都有些躊躇了起來,他們不是元老院的軍人,他們的戰功并不是靠俘虜多少人來定的,而是靠砍下多少首級來定的,中國人已經說明了不要死人要活人的,那麽他們到時候砍下的首級豈不是剩不下多少?到時候戰功還有個屁啊?千裏迢迢跑到這裏來……
丸山當然知道他們心裏想什麽,連忙說道,“諸位将軍不要着急,你們擔心的首級問題一點兒也不繁瑣。”看到兩人目光投射過來,丸山笑着說道,“這段時間以來他們餓死凍死了那麽多人,此刻已經丢在亂葬崗,因爲冰凍無法掩埋,如若化凍,就可以直接去收割,放心,我等對屍體是沒有興趣的,另外如果諸位的軍隊抓到了俘虜,我們也可以出錢向你們贖買的。”
兩張因爲擔心而緊繃繃的面孔頓時舒展開來,如同兩朵綻開的菊花一般賤兮兮的相互點頭表示滿意,中國人的有錢他們早就有所聽聞,此刻在中國人的軍營裏看到的這些情形更是讓他們深有體會。中國人既然說收俘虜掏錢肯定暢快,要知道朝廷核驗戰功時是要對首級逐個檢查的,女子老人和孩子的首級特别不值錢,往往報個功上去批下來得小半年,中間賞錢還要被扣掉一部分,到手不過七成。相比較起來抓到俘虜送去換錢要劃得來多了,況且中國人到時候在打仗的時候肯定是把太平城外的這群叛軍圍死了打,他們的軍隊沖進去抓俘虜豈不是跟玩一樣?當下兩人喜滋滋地在心裏盤算起能換多少銀子去了,就差聽見他們心裏算盤珠噼裏啪啦的響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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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暫時不與你們沖突沒有問題,”丸山對面的座位上坐着一個穿了好幾件棉衣的男子,他滿臉都是泥污,臉上也早就因爲寒風而裂開,此刻聽到說這群官軍可以暫時不和自己開戰,立刻就跪了下來連連磕頭道,“小的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丸山也沒有去扶他,隻是淡淡的說道,“起來吧,不打你們是有條件的。”
聽到了這句話,那人磕頭的動作立刻就僵在了當場,他對于這句話是絕對有着心理準備的。對面的這些官軍有着那麽兇悍的武器,幾天前僅僅幾炮就打死打傷了上千人,他們早就已經聞風喪膽了,若不是天寒地凍逃不出去,恐怕早就跑光了。“有條件好!有條件才好!”他連忙直起身子也不敢起來,“您盡管說,隻要我們做得到的,一定做到,小的這次前來求和特地帶了一千兩金銀來,還請大人笑納。”
“我們不要錢!”丸山淡淡地說道,這時門口一個士兵端着一個碗走了過來,小心地把碗放在了丸山的手邊。碗裏是剛剛打過來的火腿魚肉濃湯,白色的湯裏漂浮着好幾片火腿與魚肉,香味四溢,讓這個跪着的“使者”喉頭連連抽動,丸山甚至看到一滴口水順着他的嘴角掉了下來。
“我之前吃過了,現在還不餓,你吃吧,”說着丸山把碗往那個使者前面推了推。這使者身份也不過就是個小旗,在亂軍之中地位不高,雖然不至于和士兵們一樣食不果腹,但是眼前這種濃湯還是絕對吃不上的,更何況還這麽香。他也顧不得裏面有沒有詐,連忙端起碗來,輕輕吹了一下就開始喝起來。丸山先以爲他會被燙到,原本還打算好心地提醒他一句,卻發現根本不用擔心,對方把碗放下來的時候裏面已經是一滴都沒剩下,全都喝掉吃光了。
“小的謝謝大人賜食!”使者連忙又磕了個頭,趁着說話的機會悄悄打了個嗝。丸山微笑着看着他,“你似乎蠻聰明的,叫什麽名字啊?”
“小的叫施立冬,”施立冬連忙小心地說道,依舊不敢起來,“小的是陝北的,被裹挾來的,大人一飯之恩,小人此生難忘!”
“你之前說的錢,你都帶回去,我們一分銀子都不要,我們要人。”丸山淡淡地說道,施立冬不由得眉頭一皺,要人?不要錢?哪有這樣的官軍?
“是的,我們要人,要活人!男人,女人,小孩我們全都要,隻要不是太老的都可以。”丸山繼續說道,“你們營地裏每天都有人被餓死凍死,與其這樣毫無價值地死掉,還不如送過來給我們,我們需要,還能保證他們不死。”
“這個……”施立冬不由得躊躇了起來,要人這事情倒也不是不行,但是要多少呢?有沒有特别的要求呢?
“這個你看看,”丸山抛了一個長方形的硬塊給他,施立冬接住了一看,這個方塊外面包着一層油紙,打開來裏面散發出陣陣清香,“這是吃的?”他不由得驚叫出聲來。丸山點了點頭,“是的,我們就用這個來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