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身後,則是太原城内的衆多官員,這些官員們分别按照文武職位不同分别站立于道路兩側,此刻一個個伸長了脖子朝着東邊張望,他們身上的官袍可就比不得洪鄭兩位了,有的看起來光鮮,但是官袍卻因爲平日裏吃東西吃得太好而開始發胖從而顯得頗爲臃腫,但是也有官員因爲在清水衙門撈不到油水,就連幾年換一次的官袍都沒法換,還是穿着以前的老官服。穿着皮裘的大有人在,卻也有不少官員穿着破得有的地方露出棉花的舊棉襖。
“敬禮!”随着一聲嘹亮的口令聲,洪傑跟着阮文玉與丸山直樹一起來到了兩位官員面前,向他們同時行中國軍禮。
洪承疇與鄭崇儉兩人不由得對視一眼,這樣的敬禮方式他們還從未見過,他們幾乎是看了一輩子的武将,就連他們身後現在也站着不少的武将,哪個武将不是全身穿着重甲?頭上無不戴着鳳翅盔,盔纓随風飄舞,樣子看上去英姿飒爽的。可是面前來的三名軍官,身上穿着區别不大的軍大衣,肩膀上還有綴着星星的肩章。他們頭上戴着的軍帽都是高筒的,外形一緻,唯一的區别就是陸軍的是淺藍色,外籍軍團則是白色的。
此刻的三人莊嚴肅穆地站在原地,雙腿并攏,立在雪地之中,雙眼直視兩名高官,右上臂齊肩平,小臂向上彎曲,手掌與小臂呈一條直線,對準了自己的右側眉梢。按照大武禮制,武官見文官應該要跪地叩首的,可是面前這三位居然連膝蓋都沒有彎就完成了行禮,這也未免太過于草率了吧?
“你們這是算哪門子的行禮?”洪承疇後面就有人高聲說道,接着就有人接話道,“就是,以此等動作代替行禮?未免太不把國法禮制放在心裏了吧?”
“報告,中國元老院平叛志願軍第一混編團總指揮丸山直樹……”“阮文玉!”“炮兵總指揮洪傑!”丸山操着一口濃濃安南腔的普通話大聲會報道,他根本就不理會洪承疇身後那幾個官員的話,他們怎麽鬧騰都沒用,隻要面前這幾個最高官員不反對就成,他們如果真的反對,大不了掉頭就走好了,也沒啥大不了的。“向您報到!”
面前的這三個“安南”軍官,兩個說話帶着一股濃濃的聽不懂的鄉音,剩下一個個頭很高的家夥卻能夠說一口陝西話,這倒是對了洪承疇的胃口。洪承疇當年在陝西爲官多年,主持平亂工作,手下帶出來的賀人龍就是一口陝西話,這對他來說基本上已經是第二母語了,因此聽懂完全不成問題。
不過他并沒有在臉上表示出什麽來,而是向後方看去,不遠處,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一輛碩大的怪車上跳下來,朝着這邊跌跌撞撞跑過來。跑到近前,賀人龍撲通一下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道,“賀人龍幸不辱命,于井陉關前接到安南客軍一部,現已到達太原城。請洪大人訓示。”
洪承疇與鄭崇儉兩人不由得對視一眼,此刻那三個軍官依舊保持着敬禮的姿勢,而賀人龍也還跪在地上沒有起來,兩相比較,前者的立正敬禮姿勢可遠比賀人龍的跪地行禮要好多了,更别提賀人龍現在跪地還是單膝跪地,若是換成了平時武官們雙膝跪地叩首的動作,那簡直就好比抓到了俘虜一樣狼狽之至。
洪承疇首先走上前一步,雙手朝着那三個安南軍官抱了抱拳,但是想了想似乎又有必要尊重一下他們的禮節,于是也照貓畫虎地舉起右手在眉梢揮了揮,然後又朝着四個人伸手做了個攙扶的手勢。做完這幾個相互尴尬的動作之後,他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正待說話,卻見那個矮個的瘦軍官大聲喊道,“外籍軍團第一連第二連,準備下車接受檢閱!”
誰也沒聽懂他在喊着什麽口令,但是就憑他朝着的方向是身後的那些怪異的巨大車輛,就知道肯定是傳給後面的命令。于此同時,車廂的側門被一扇扇地打開了,提着武器的士兵從車門處魚貫而出。
這一舉動把在場的官員們都吓了一跳,這些安南兵們的動作并沒有知會過誰,此刻忽然從車内沖出來,誰知道他們是打算幹什麽?如果是想要對官員們不利,這等距離内怕是來不及反應了。當下官員們中發出一陣騷動,不少穿着比較華麗的人開始抖抖索索往後退,要知道他們一開始可是聽說要來迎接一支新的平叛軍隊才出城迎接的,不少人穿着新的官服也就算了,有的人甚至穿着不少皮裘皮鞋什麽的,冬季裏這些在亂匪們眼中可是最有吸引力的好東西了。相反的是另外一撥人卻全然沒有什麽害怕似的站在原地看着前面的這出戲,這些人基本上都是穿着破舊的官服,身上也沒有太多的禦寒衣物,最多也就是不太冷罷了,此刻站在這裏壓根兒就不怕被搶……反正也沒啥可以被搶的,聽說那些土匪們喜歡粉飾自己的“正義”,家裏沒什麽家财的官壓根兒不會被折騰。
不過車上跳下來的士兵們并沒有窮兇極惡地朝他們殺過來,下級軍官們首先在車前站立定了,然後立正在原地,士兵們把手中提着的步槍和沖鋒槍挂上肩,向着各自軍官的位置跑去,然後按照身高順序靠攏,在對齊隊列的過程中士兵們也不是随意地移動,而是以一種小碎步的節奏在運動中對齊,每個士兵的頭扭向右側,都向着軍官的方向,在對其之後,他們的小碎步聲也漸漸停止,頭也迅速轉向身體正前方,很快在車輛前排成了六個三排陣。士兵們手中的的槍都清一色的槍口朝下,過肩背在肩膀後,右手握住槍背帶,拇指在背帶内側頂住,讓槍身緊緊地貼在從右肩到背的平面上。
帶隊的一連一排軍官向前一步,向左四十五度轉身望向隊列,确定排列整齊之後,一百八十度轉身,然後朝着阮文玉所在的位置跑過來。
此刻後面的那些官員們弄明白了原來這些安南兵隻是在進行大閱,并非打劫自己,心中頓時安定下來,再細細一看,這些士兵們的動作幹淨利落此刻在寒風之中一個個如同雕像一般站在那裏,整齊劃一,就好像夢境之中看到過的場面一般令人賞心悅目,他們此刻也都忘記了幾分鍾前自己惶恐的那番模樣,一個個朝着前面湧過來想要看看這從未見過的“大閱”。
一連長跑到阮文玉面前,立正,然後敬禮,“報告營長!”接着又轉向洪傑高聲道,“報告首長,外籍軍團第一連第二連集合完畢,請各位首長檢閱!”報告的同時,他身體向着洪承疇和鄭崇儉轉動,同時也繼續保持着敬禮姿勢。
洪承疇這才确定了剛才這三個軍官朝自己做這種遮陽動作原來是真的敬禮,也對剛才跑過來的這個軍官的動作在心裏表示贊歎不已。
遠處的士兵們和軍官們幾乎完全一樣,都是穿着呢料的軍大衣,頭上都是戴着完全一樣的帶護耳的棉帽,棉帽的護耳明顯還是毛茸茸的,似乎還真的是毛料制成的。
“他們站得好整齊啊”“可不是嗎?一個個站如松的,在這麽冷的天也一動不動。”“要是換了咱們的兵,早就稀稀拉拉的了。”有人在旁邊嗤笑了一聲,“你們也不看看他們穿的什麽?頭上又戴的什麽?”
這些官們的話題立刻就變了,“是啊,這種衣服看上去就很暖和,比咱們身上穿着的都要舒适。”“就說帽子,這種帶毛料的棉帽,咱們要做一頂少不得二兩銀子。”“這些人真舍得在大頭兵身上花銀子啊!”“就是,你看他們身上的那些铳,咱們那麽爛的三眼铳都要十八兩銀子一支,他們那種少不得也得二十兩一支了吧?”“二十兩?我看至少得三十兩往上。”“他們還穿着皮靴呢!”這句話惹得一衆官員們不由得大呼小叫起來。“不過是幾個大頭兵罷了,都給裝備得如此精良,怕是禦林軍也不過如此了吧?”
洪承疇有些不滿意地重重咳嗽了一聲,伴随着咳嗽聲,在後面原本越來越大的聲音立刻變得靜悄悄的,他轉過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官員們一個個雖然不說話了,但是雙眼卻都直勾勾地盯着遠處那些士兵。他們身後的城牆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擠滿了太原城内的駐軍和鄉勇,此刻一個個擁擠在城頭,朝着遠處的六個陣列指指點點低聲說話。
阮文玉對于身後的這番情形聽在耳裏,心中頗爲得意但是卻又不能扭頭去看,他朝着一連長大聲說道,“開始檢閱!”
一連長連忙一個利落的轉身,然後用力拔出腰間的一六二八式騎兵刀,将其舉向空中,接着再收回到腰間,刀尖緊緊貼着自己的右臂,與此同時,他向着身邊的洪承疇與鄭崇儉兩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二人朝着受閱隊列走去。
二人走在前面,他們對于這個連長的動作感覺很好,很明顯是一種保護檢閱者的感覺,同時對方行走的速度不急不慢,自己雖然不像以前武軍大閱一樣騎馬,但是走路的速度完全跟得上。
當他們走到受閱部隊隊列前時,第一陣列的排長喊出了口令,“敬禮!”軍官拔出了腰間的騎兵刀,同樣的先揮向空中,然後收回腰間刀尖緊貼右臂,士兵們則提起槍支的背帶,将槍口朝上,然後握槍,頭齊刷刷地轉向前來檢閱的鄭崇儉與洪承疇兩人。
洪承疇感覺自己似乎是在一種夢境之中,他能夠看得到每個士兵雙眼都緊緊盯着自己,頭部按照自己行走的速度緩緩轉動着,他仿佛是被催眠了一般緩緩向着前面走去,士兵們在他走過之後,腦袋刷的一下轉回正前方,手裏的槍也放下,槍托落地發出啪嚓的聲響。
當他走到第二個陣列前時,士兵們開始喊出了“政治合格!軍事過硬!作風優良!紀律嚴明!保障有力!”的口号,聲音整齊铿锵,刺激着洪承疇的耳膜,雖然說這些中國的國語他聽得不甚明白,但是卻絲毫不妨礙讓他感覺這支軍隊的殺氣。
這番檢閱很快就完成了,洪承疇也好,鄭崇儉也好,他們帶兵多年,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支軍隊,能夠給他們帶來如此震撼的沖擊感,就好像在宣示着自己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豪邁一般。
洪傑這時走上前來,朝着兩名高官敬禮道,“根據聖旨要求,我們已經在最短時間内抵達太原,請給我們戰鬥指令,我們該去哪裏進行戰鬥?”
“何須操之過急?”旁邊忽然發出了一個豪邁的聲音,“諸位弟兄們遠道而來,我等應盡一盡地主之誼,先在太原城内犒賞三天,然後再出發吧!”
鄭崇儉臉色一沉,眼中露出了不滿之色,說話這人正是本應服從他指揮但卻事事違抗命令攜兵權自重的左良玉。他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這些剛來的客軍雖然看起來是一支強軍,但是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因爲和左良玉混到一起後變得同樣違抗自己的命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