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了吧你?當然不能放到老爺房裏,”這時旁邊管家的聲音喊了起來,“放到花廳裏去,誰知道這東西是幹嘛用的?要是在老爺房裏出了問題,誰擔當得起?”幾個親随連忙點頭,然後又扛着這個圓筒往外跑。
“站住!”洪承疇連忙喊了一聲,這些人便又都站住了,扭頭望着老爺不知道有何指示。洪承疇走到近前,細細打量了一下這個圓筒,問道,“那把傘呢?”
“就是這個!”跟在最後面的一個親随連忙說道,“就是這一大塊布,也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在天上還是把傘,落到地上就變成一塊布了。”說着把他手裏捧着的一塊絲布展示給洪承疇看。
洪承疇細細打量了一下這塊絲布,這塊很明顯是蘇杭一帶織出的,上面甚至還有着花紋和圖案,應該是武朝自己的産物,隻是不知道爲何在這裏卻成了一把傘。而且制作者明顯屬于不賞風情的貨色,從絲布的邊緣随意的裁剪就能看出,裁剪得有如狗刨一般,讓他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這塊絲布的幾個角上都綁着繩子,這些繩子的做工相當精細,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麻繩或者草繩,但是卻又看不出是什麽材料制成的。繩子在後面彙聚到了兩根上,最後一直連接到了幾個親随抱着的那個圓筒上。
洪承疇細細打量了一下這個圓筒,圓筒似乎是金屬制成的,外部打磨得非常光滑,閃爍着金屬的光澤,在連接繩子的圓筒帽子位置甚至還留有一個箭頭的印記,似乎是讓人抓住這個圓通帽扭動一般。他伸手讓幾個親随把圓筒抱過來,但是一拿到手裏臉色就變了。原來這個圓通一點兒也不重,隻是幾斤重的樣子,他不由得有些愠怒地問道,“你們幾個,這東西這麽輕,還要這麽多人來扛?”
話說這些親随做得的确有點誇張,别看這根圓筒長一尺半,個頭挺粗的,但是卻很輕,很明顯裏面是空的。洪承疇當然知道這幾個家夥這麽扛着無非是想要找他多讨幾個賞錢罷了,要知道就連輕飄飄的絲布也由兩個親随抱着,他微微歎了口氣,對那幾個人說道,“去帳房那裏每人領二錢銀子吧。”親随們一陣歡呼跑掉了,就剩下了管家和洪承疇兩人站在打掃過積雪的天井裏。
洪承疇拿着這個圓筒,用力擰了擰,随着“嗖”的一聲響,筒帽應聲而起,他細細看去,原來在筒帽裏面與圓筒上都有螺紋,是按照筒帽上的箭頭方向進行松緊旋轉的。打開這個筒帽之後,裏面發出了嘩嘩的聲音,似乎是有不少東西在裏面,他連忙完全打開來,蹲在地上倒了出來。
圓筒裏是一些同樣是絲布包裹着的東西,這些東西有的被包成圓筒狀的,有的則是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裏面裝着什麽東西。既然倒出來了,就已經可以确定沒有什麽威脅了,于是洪承疇就捧着這幾樣東西,讓管家拿着圓筒拖着進了自己的書房裏,然後把東西都放在了書桌上。
他首先拿起了最小的一個包裹,裏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是什麽,但是隔着絲布能夠感覺到裏面似乎有什麽沉甸甸的東西,讓他能夠感受到銀子的味道。将包裹三下兩下翻開來一看,裏面真的是兩塊銀餅子,看大小大約是九錢到十錢的重量,這兩塊銀餅子做工精細,上面刻着複雜而精美的圖形,翻過來看銀餅子背面還有另外一種圖案,是一條外形非常奇怪的大船在天空中的星星下破浪前行的圖案。上面印着漢字“爲了元老院與人民”與“一元”的字樣,這些字裏有的他認識,但是有的就不好說了,明顯是簡化字,他偶爾也有不認識的。在圖案的下面他還找到了“一兩”的字樣,看來這塊銀餅子的面額應該就是當一兩用的,他拿起這枚銀餅子仔細看了看,在銀餅子的邊框上竟然還有一圈邊齒,雖然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但是卻完全沒有普通鑄造币常見的合模痕迹,那麽這銀币應該就不是鑄造出來的。
“管家,你來看看這可是邁德諾人的銀币?”洪承疇伸手把這枚銀币遞給管家,他的管家平時雖然不管錢,但是也算是見過不少錢了,邁德諾銀币也見過不少,不過他搖了搖頭,“老爺,雖然小的不知道這銀币來曆,但是明顯不是邁德諾人的。”
“爲何?”洪承疇有些好奇地問道,那管家連忙說道,“老爺您看,首先邁德諾人的銀币上都是一些歪歪扭扭看不懂的奇文怪字,可是您看這銀币上沒有那種怪字,都是我武朝之文字,即便不是,也是形似,因此使用這種銀币之人應當是我武朝一脈。”
洪承疇點了點頭,“說的甚是,這些銀币做工精美,也不知是何人所制,”說着把另外一枚銀币拿起來細細打量了一番,兩枚銀币的大小一緻,重量也是一緻,但是花紋卻是不同,這枚銀币的上面雕刻着的是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的怪玩意,乍看上去像人一樣有四肢,有鼻子有眼的,還嘟着嘴巴在吹口哨,但是又有一條長長的尾巴,結合尖鼻子和大耳朵,乍看上去倒是有點像隻老鼠。這老鼠似乎站在什麽台子前面正在轉動着一個盤子,也不知是在作何事情。他不由得微微笑了笑,“這些人倒是頗有意思,把個耗子畫得猶如人一般了。”他把這兩枚銀币用絲巾包着拿起來放到了一邊,然後打開了另外一個絲布包着的小筒,打開來一看,裏面原來是一張厚紙,這紙質光滑,遠比自己平日裏使用的紙要厚實和硬朗,拿在手裏感覺沉甸甸的,很有感覺,展開來一看,上面竟然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小字。
洪承疇此時還不到四十歲,完全沒有老花眼的困擾,稍微把紙拿近了一點細細看去,每一個字都是鐵畫銀鈎的,看上去似乎是宋體,這樣的字寫得幹淨利落,讓他一看就覺得應該是個書法大家所寫。上面寫的内容把他吓了一跳。原來這個圓筒是從安南來的那支客軍送來的,上面寫着根據皇上的要求,安南客軍将于安南省出發,通過海路抵達山東的膠州灣,在青島登陸,然後軍隊将沿着山東、京師、河南等地一路直達山西,然後可以立即投入戰鬥。裏面還有一段話,說是撿到這個圓筒的人,可以将這兩枚銀币保留下來使用,這兩枚銀币在安南軍隊的手裏可以相當于二兩銀子,用來兌換任何人想要的糧食或者商品。
洪承疇看到這裏不由得呆住了,安南的客軍從海上前來,在山東膠州灣登陸然後陸路前往,這倒是個很不錯的路線。從湖北向南的官道由于雨水多,因此破壞比較嚴重,如果從安南順着廣西廣東湖南湖北河南一條路上來,在路上肯定要耽誤很長的時間,更何況整個華北此刻幾乎都被冰雪所覆蓋,從南面直接過來很可能需要很長時間來适應寒冷和雪中行軍,但是從山東登陸,道路條件上首先肯定要優于南方,而且交通又比較密集,距離也遠比安南直接過來要短得多,他不由得暗自贊歎這些安南客軍的領軍者有點眼光。但是接下來又是另外一個問題,客軍竟然此刻已經抵達了山東?他記得内閣發來的帖子裏說是不日内将要起航,從安南沿海路一直到山東,少不得也有好幾千裏之遠,他們怎麽就到了?莫不是?洪承疇把剛才放在一旁的兩枚銀币拿了起來,銀币的一面雖然不一樣,但是那個星光下行船的圖像卻是一樣的,難道是用這種不用帆槳的船開過來的?
他不由得搖頭笑了笑,也許這是有人在開玩笑吧?哪有這麽快就能到的?一邊想着他一邊把這張寫滿字的紙放到一邊,拿起最大的那個圓筒,将外面的絲布打開來,裏面果不其然又是紙卷成的紙筒,但是這紙可就比之前的那張多很多了,大約有十多張之多,他打開第一張,看到上面似乎是一副圖案,細細一看吓得雙腿一哆嗦。圖案上不是别的,正是聖旨的圖案,細細看去,還真是天啓皇帝的聖旨,有他的大印。他連忙站直了,想了想,在旁邊的案幾上恭恭敬敬地拿起了以前皇帝授予的聖旨,畢恭畢敬小心的打開來,裏面的字寫得與圖案上的一模一樣,而且就是玉玺留下的痕迹也是完全一緻,沒有任何區别,可以确定圖案上的肯定就是按照聖旨原樣畫下來的。
仔細看了看圖案上聖旨的内容,的确也是這次從安南調動軍隊前往山西平叛的内容,洪承疇不由得心中暗暗吃驚,看來在這些紙上寫字和畫畫的人不是開玩笑的,這都是貨真價實的東西啊。他打開了另外一張紙,躍然紙上的是許多人的圖畫,這些人正在從船上下來,這條船正如同銀币那面的船一樣,沒有帆槳。這些人的圖案畫得非常的真實,就好像是親眼看見了一般,不過這些人的裝束也全然不同于大武的軍士。他們一個個穿着長袍,在腰間用一根寬帶子系着,手中提着長長的鳥铳,有人在招呼同伴,有人在朝着遠處招手,更多的人隻是朝着自己的方向招手和微笑。洪承疇雖然不是畫家,但是對于畫畫也還是有鑒賞能力的,他手中的這幅畫全然不同于他今天以前見過的任何畫,無論是清明上河圖還是十八學士圖,他都是親眼見過的,且不說在這樣的紙上作畫,光看裏面的這些人的樣貌,全然沒有一絲一點的修飾,畫面中的山水風景也是躍然紙上,就好像是真的用眼睛在看到的場面一樣。
畫面的右上角還有文字,“膠州灣青島登陸紀念”。看來這就是說這些客軍已經的确在膠州灣登陸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落在了這些軍士們的裝備上,這些士兵們穿着的全然不似武朝的士兵,身上沒有每個士兵都有的“鴛鴦戰襖”,有的都是全然一個樣的長袍,下面的長度已經蓋過了膝蓋。士兵們的褲子也都是完全一個樣的,從畫面上看應該是深色的褲子。而他們的帽子卻讓洪承疇有些想不透了,居然連一個頭盔都沒有,平時武朝官兵雖然也不怎麽戴頭盔,但是總還是十個裏面能湊出三四個的,但是畫面中的客軍士兵們一個都沒有,他們背上背着一個碩大的包袱,裏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裝了些什麽東西。雖然地上到處都是積雪,但是卻能夠看到他們每個人穿着的并不是武朝向民衆征發的布鞋,而看起來似乎都是皮靴。
他不由得微微一笑,這可是儹越了啊,按照武太祖的要求,不同的階級人隻能穿不同的衣服和鞋子,皮靴這東西大頭兵可不能穿的,要是擱在武太祖武成祖那時候可是絕對要砍腳的。但是他也是爲眼前看到的這景象覺得頗爲吃驚,能夠讓每一個士兵都穿上皮靴,這就已經是一筆很大的錢了。他不由得對組建一支這樣裝備的軍隊要花多少錢在心裏盤算了起來,不過旋即又自嘲地笑了起來,這都是這些客軍們自吹自擂的畫面,如何能信。
一邊微微笑着,他一邊翻開了下面一張紙,紙上依舊還是一張圖片,上面依舊是和前面畫面一樣的栩栩如生,幾個同樣穿着的士兵站在一座城牆的前面,城牆上的人如臨大敵地縮在箭垛後面探頭探腦,能夠看得到城牆上寫着字,“南薰”,圖畫右上角也是同樣寫着字,“抵達聊城留念”。看到這裏洪承疇才真的吃驚了,抵達聊城,那麽說這支客軍已經幾乎走了一半了,再有幾天怕是已經可以抵達山西了吧?他們難道一個個都是神行太保嗎?這速度每天都要跑出千裏馬的速度來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