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墩丁這麽一提醒,老劉頭忽然看明白了,這些拉着繩子跑來跑去的藍色制服的士兵們此刻并不是沒有規則的亂跑,而是按照一條寬足有五十丈寬的道路在向着自己的方向行進着,大概每行走一丈多的距離時,那些士兵就會在冰蓋上做一個記号。手裏拿着長條鐵棍的士兵就拿着鐵棍開始在冰蓋上打孔留下一個記号。
遠處那條同時噴着黑煙和白煙的船向着這邊開了過來,它在靠近冰蓋的時候将速度減得很慢并且将船體側了過來。這時墩台上的人才看明白這條船原來不止很寬,而且也很長,至少長度超過了二十丈。這條船是由一條大型的廣船改裝而成的,但是她的改裝不同于普通的廣船福船一般隻是進行小範圍的改裝,這艘廣船本身就是一艘在建造中被放大的船,排水量原本就已經達到了五百噸左右,而造船廠将其拖上船台之後,首先加高了船隻的幹舷,然後又進行了近乎脫胎換骨的加寬,然後在船體舯部的位置安裝了一台蒸汽機,驅動安裝于船體兩側的螺旋推進器。這條廣船有着将近十五個不同的封閉隔艙,在經過元老院造船廠辣手摧花的改進之後,她的桅杆基本上都被砍斷,在蒸汽機動力艙上部增加了一座高達六米的船橋,并且将全船的機械操作全部用傳動設備引入位于船橋第三層的駕駛艙中。
船橋旁原來的桅杆位置已經被一座中型吊車所替代,這台吊車全部是由鋼鐵制成,爲了讓它能夠正常工作,吊車在安裝時也頗費了設計部門一番苦心,在依靠船體的位置安裝了一整套的梁架基座用以降低重心,确保在進行起吊工作時不至于折斷。船體尾部的三個艙室分别被作爲了煤倉、燃燒室與水倉,前面的艙室則主要都是貨艙,用以進行運載可以快速吊裝的貨物。
這艘改進版蒸汽動力廣船屬于元老院原本打算大型推廣的大發艇改造項目,但是在進行改裝與生産了兩艘同型大發艇之後技術部門封存了這項計劃。原因很簡單,這種大發艇的改造實在是太過于繁瑣。廣船原本就是風力推進的船隻,船體本身也沒有舯部的船橋,通過這種大發艇項目改造的過程中,首先要徹底幹掉船體甲闆以上的全部東西,帆纜什麽的一點都不能剩,然後把甲闆整個地掀起,在裏面進行蒸汽機鍋爐等大規模的安裝,同時船尾兩側還要外挂螺旋推進器與傳動機構。在作出這些改造之後,船體還必須加寬與加高,然後再搭建吊車,最後還要完成鋪設駕駛機械傳動機構才能安裝船橋,不僅工序複雜,對于機械設備的要求也是非常高的,在這兩艘大發艇的改進中錯漏百出,不少設備甚至是艙體拆了建建了拆,反反複複好幾次這才完成,原本這些打算用于珠江口附近的内河運輸船,與兩艘自由輪同時上的船台。結果從零開始的自由輪都完成了下水儀式,這兩艘大發艇還才完成舾裝。經過技術部門與工業部門權衡之後,最終這種廣船大發艇改造項目被封存,除了已經下水的兩艘之外,其他的廣船暫時還是繼續采用風力作爲動力。
這兩艘大發艇此刻都随着北上大隊的進發來到了青島,這艘“大發-甲”号已經燒熱了鍋爐,并且開始工作,而“大發-乙”則還在東方港号的另一側裝載貨物,同時還在等着鍋爐升溫。
甲号船的吊車開始發出了金屬扭曲的聲音,駕駛員穿着厚厚的棉衣,手中戴着棉手套,眼睛上還戴着風鏡,駕駛着吊臂在吊車頂部工作着,将一個又一個的倉闆從貨艙裏吊運了出來,放置在冰層上士兵們指示的放置地點。
這些倉闆上搭着隔闆,一看就是運載散貨的,士兵們等吊車将倉闆放好,便湧了上去,從第一個倉闆上取出很多的工具,其中就包括有小推車,這些小推車上沒有輪子,有的隻是雪橇,用以快速在冰面上運輸貨物。
“左一點!左一點!”在冰層上負責指揮的士兵大力地揮動着手,同時扯開嗓門大聲喊着,“好了!放!放!慢點放!”吊臂前的鋼纜緩緩地被放開,吊鈎上吊着的下一個倉闆也被緩緩放置在了冰蓋上。士兵們上前,首先在隔闆的門前鋪設好木闆,然後将隔闆門打開,隻見一大堆黑漆漆的東西翻滾而出。一個墩丁眯着眼睛看了好一陣,這才有些猶豫地說道,“裏面好像是煤。”
這倉闆中裝的的确是煤,但是海軍工程大隊并不是打算在冰面上燒煤來化凍的,很快負責測量的士兵大聲喊着,“五十米測量完畢!這一段到海水位置全部用人工破冰!”旁邊等着的士兵們連忙沖上去,在之前用彩旗标識出來的位置用力挖掘了起來。
他們破冰的方法是每隔一米左右就用鐵鎬或者鋼釺在冰層上打洞,然後用大發艇或者小發艇甩錨直接将破開成一塊塊的冰直接拉出去。這樣的工作一開始進行得很順利,但是在進入二十米開始,這種工作速度就慢了下來。不過這并不能難倒工程大隊的士兵們,他們把那些被拖出去的浮冰直接拉上大發艇,然後送到燃燒室裏被預先準備好的水箱裏,很快這些冰便被化成了水,然後燒熱到五十攝氏度左右。水箱裏五十多度的熱水通過抽水機,直接用帆布水管進行噴灑,這樣很快需要破冰的冰層便迅速消融,極快地加速了破冰的速度。
這些海上的冰并不是鹽水,它們是淡水凝固出來的,要知道鹽水的凝固點遠遠低于純水的溫度,并且鹽分越高凝固點越低。在海上發生冰凍的時候,首先凝結的是淡水,附近結冰的時候海水會把鹽排除出去,在物理上實現結冰。但是這些冰水不能被用來當作鍋爐水,因爲結冰時冰是不均勻的,很多時候有可能會把微量海水給包進去,這些海水中不僅含有鹽的成分,濃度甚至還要高出不少來,因此無法當鍋爐水。
看着遠處的士兵們拖着帆布水管在冰面上行走着,熱水灑在冰蓋上頓時水汽四起,如同一片仙境一般。墩台上的人一個個目瞪口呆,這些都是熱水啊!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啊!現在這種冷得能夠直接凍死鳥的時候竟然還有大量的熱水往海裏和冰上澆,未免也太奢侈了。不過這種破冰方法的效果是非常明顯的,短短十多分鍾内,海軍工程大隊的士兵們把破冰的長度直接推進到了海水線一百米左右的位置。
接下來的冰層厚度就已經達到一米以上了,再用熱水來破冰可能性已經很低了,負責指揮的歸化民軍官擡頭看了看天空,雖然說現在還在刮着大風,但是天空中的太陽還是蠻大的,唯一讓人不舒服的就是好不容易太陽曬在身上感受到一點熱量立刻就被海風無情地給刮沒了。“準備撒煤!”
洪傑此刻也在冰蓋之上,他原本不需要上岸的,這些事情基本上都是由海軍工程大隊來工作。但是他就是閑不住,此刻的他正穿着一雙加寬了鞋底的大号“雪地靴”在冰面上來回跑動着,查看着冰上打孔的位置以及士兵們的操作是不是有危險的可能。他作爲一個西安人對于冰雪有不少的了解,因而也是同樣的原因才被派到北上大隊裏來的。“注意一點,這個位置已經打通了,當心冰蓋裂開!”
推着小推車的士兵們在冰面上來回行走着,把一小車一小車的煤推到預定的地方卸車,然後旁邊等待的士兵則上前用鏟子把這些煤在預定的區域内攤開來,不多時,從卸載點到預定上岸覆冰區就已經被鋪成了一條寬五十米長一百米的長方形區域。
洪傑從口袋裏掏出同樣碩大的懷表,定睛一看,秒針卻是一動不動,這時才想起原來早晨的時候竟然忘記上發條了,不由得歎了一口氣轉向不遠處的一個歸化民軍官,那名軍官手裏也同樣拿着鏟子,正在冰面上把煤堆鋪勻,按照計劃在冰蓋上不能留有煤堆,必須保證完整地平鋪在冰面上,這樣才能保證熱量的吸收均勻。“嘿!那個誰!幾點了?”洪傑大聲喊道。
那個軍官一愣,擡起頭來卻發現是個袖口上有元老袖條的元老軍官,連忙要立正,不過被洪傑制止了,“沒事沒事,現在已經在紅區了,你幫我看下幾點了!”
軍官忙不疊地把口袋裏的懷表掏出來,手忙腳亂之下沒抓住,懷表順着手套一路滑了下來,在一聲驚叫中跌向冰面。這種懷表别看個頭大,但是絕對不經摔,裏面的零件别看大多是鋼制的,但是由于結構複雜且精密,一旦重擊之後就很可能行走不靈甚至直接停擺。就更别提懷表的玻璃表蓋了,隻要摔到地上肯定就會裂開,玻璃廠此刻對于這麽細小的玻璃是沒有辦法進行鋼化的。因而這隻懷表一旦跌落到地上,唯一的後果肯定隻有壞掉無法使用,而懷表是元老院配發給軍官用來掌握時間的,一隻這樣的表成本完全超過一支新式步槍加上雙筒望遠鏡,因此不可能裝備給每個士兵,就算是軍官也必須是中尉以上軍銜才可以配發,在軍隊中擁有一隻懷表基本上就是地位的象征。而他的懷表如果跌落而損壞,短時間内是絕對沒辦法修理的,這樣機器精密設備必須要送回東方港五金廠才能進行維修。
懷表跌落半空,卻見一道白色的身影撲了過來,在一堆煤上滑過,伸出一隻厚厚的棉手套,把這隻懷表在空中接住了。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的軍官連忙細細看去,原來接住懷表的人是名特偵隊員,這人滿不在乎地爬起來,把懷表遞回他手裏道,“注意點,同志,這可是元老院的财産,要是損失了可是會倒黴的。”說着轉身就離開了。
這特偵隊員正是藍小亞,早上他們分隊急匆匆的定位了卸載點之後,他就一直覺得心裏不大對勁,要知道在剛登陸的時候他們是從冰蓋與海水的邊界處開始測量的,但是早晨的時候因爲趕時間,隻能就近随意尋找冰雪覆蓋的區域進行打孔測量,因此很可能會出現冰層厚度不一的情況,就連在打孔的時候好幾個地方甚至于直接打出來沙子的情況過。因此他在請示了陽牧秦之後就在幾個打孔點附近來回巡視,看看是不是有哪裏測算錯誤,看到有打孔的士兵也會讓他們在附近多打幾個孔出來看看平均厚度,趕到這裏的時候正好遇到那塊懷表跌落,被他在半空中救了下來。
“九點三十五,首長!”那軍官連忙看了看懷表,向洪傑作出彙報,然後小心地把懷表放回到口袋裏。洪傑也知道他吓得夠嗆,便也不再多說,連忙把自己的懷表上好發條并且調好時間。九點三十五,正是陽光充沛的好時機,等到正午時到下午三點左右,太陽的照射将到達最強烈的時刻。陽光照射在煤上,熱量将被黑色的煤所吸收,然後用來融化煤所覆蓋的冰蓋,等到厚度降低到一米左右時,大發艇再過來用熱水沖洗這條冰上的通道,就能夠迅速在這裏開出一條冰裏的通道了。等到通道開通之後,士兵們會對裏面的浮冰進行清理以及疏通,然後讓東方港号上的野牛運輸車從水裏登陸,完成之後,再在其上直接搭建一座浮動棧橋,以保證物資的快速卸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