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沒趕真刀真槍的搏殺,但是他卻不得不按照邁德諾軍官們的要求,帶領着剛剛趕到戰場的生力軍進行一場讓人覺得很辛苦的工作——打掃戰場。戰場橫七豎八地還躺着大量的屍體,溪流裏雖然流淌着的已經不再是之前那般血紅色,但是血腥味卻已經沉浸入這片戰場的土地了,好在現在不是夏天,結束戰鬥的時間很短,并沒有發生腐爛的現象,可是屍體的味道畢竟是一種能夠刺激人的感知系統最深處的味道了,再加各種陣亡屍體的慘狀,讓這些生力軍們一個個如堕地獄一般感覺恐怖。
戰場的屍體足足有數千具,這還不包括已經被暴漲的山洪沖走的倒黴蛋,新來的步铳營士兵們一邊吐一邊打掃戰場,足足花了好幾天這才清理完。原本打掃戰場算得一種肥差,敵人的首級、身攜帶的金銀這些原本都可以在記功的地方換成白花花的銀子的,但是現在他們已經是南安南的新軍了,所有的繳獲和首級必須送到邁德諾軍官這裏,在他們的軍功記錄官審核之後才會按照軍功進行發放,因此士兵們搬運屍體打掃戰場的效率以幾何級數下降,低到了一種令人發指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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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們對邁德諾軍官們的各種埋怨一陣一陣地湧入阮明方的耳朵,但是阮明方絲毫沒有爲自己人做主或者以邁德諾人的角度呵斥手下的想法,他已經被戰場的景象所震懾,導緻注意力分散,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好像丢了魂一樣。
作爲前朝阮福源的官,他的級也不低,因此率領手下将官們指揮作戰什麽的也進行過好幾次的,雖然說沒有真的揮刀沖殺在第一線,但是出風頭的事情也做過了很多的,但是那麽多次戰鬥的場景都遠遠不這次他所看到的場景這般讓他覺得恐怖。
北方軍的屍體層層疊疊,從戰場的另一頭一直堆到戰場的這一側,在這一側,不僅有北方佬的屍體,也同樣有南方軍的屍體,而且在雙方交鋒的地方堆了好幾層,拉開一個會帶出好幾個。他原本以爲作爲軍官,能夠在戰場置身事外,隻要發布命令,由士兵們沖殺在第一線,可是在打掃戰場的過程,光是他已經看見過三四個穿着軍官制服的屍體同樣倒在屍堆之,而那些士官則是更多的死在戰鬥的最前線。戰場一側的山梁已經被劇烈的爆炸削低了不少高度,整個山梁所有的樹基本都已經被劇烈的爆炸所沖毀,跟随其後的熊熊山火則燒毀了大片的山林,不少的林間野獸也沒能逃離大火,被烤成了漆黑的碳狀物。和那些野獸同樣碳狀物的還有許許多多的南方軍士兵,他們大多數人是在發生爆炸的第一時間已經被炸死,然後被大火燒成了這個樣子,也有不少人是受傷或者在山火的煙塵迷失方向而被活活燒死的。
熊熊大火不僅燒死了山頂的人和樹木,同樣也燒毀了山頂預設的火炮,這些火炮多爲鐵炮,但是卻在大火開始變形,幾尊銅炮更是直接被融化成一灘銅質的堆狀物,可想而知當時在山頂的火勢之兇猛。
這場大火此刻還在北風的吹拂下向南挺近,不知道還要燃燒多久才會熄滅。以往發生的山火都隻能等着下雨的時候被雨水澆滅,但是此處地處内陸,又是少雨的旱季,誰知道還要燒多久才會熄滅呢?
對戰争的恐懼,對森林大火的恐懼,在阮明方的腦海裏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恐懼壁壘,讓他腿腳哆嗦,根本不敢去打仗,隻想找個機會當逃兵。
“大人!大人!”旁邊忽然傳來了大聲的呼喚,在阮明方聽起來卻似乎很遙遠一般,在被推了兩下後他才緩過神來,轉過頭望着這個推了推自己的人。這個士兵是個傳令兵,手拿着一個令箭,“參謀長大人讓您到帥帳去參加軍議!”說着微微一躬身,“小的還要去通知其他的幾位大人,先行告退。”然後轉身跑開了。
參加軍議,還能有什麽樣的事情?無非是要打仗了呗,阮明方想着,扭頭環視了一下身邊的戰場,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依舊彌漫着濃厚的血腥味,讓他有種作嘔的沖動,他不由得幹嘔了兩下,但是沒能吐出什麽來,所以隻好直起身來,向着遠處的帥帳走去。
當阮明方掀開門簾走進去的時候,裏面已經有好幾個軍官在場了,身爲參謀長的邁德諾軍官此刻正站在一張大桌子前,桌子擺着一個玻璃燈台,他隻瞟了一眼知道這肯定是東方港産的玩意,這樣的做工換了哪家都做不出來的。往日裏帥帳因爲面積大,遮光效果好,因此在四處都要用蠟燭進行照明,一天要用掉十多支蠟燭,以往沒有注意到,但是現在換了這些國人制造出來的煤油燈後,隻需要在玻璃罐子裏加入一罐一罐的煤油可以持續不斷地進行照明,而且光亮大,持續時間長,又沒有油燈常見的黑煙,兩相較之下,蠟燭照明的效果明顯差了很多。
那個邁德諾軍官此時正俯身趴在桌前,跟身邊幾個軍官商讨着什麽,阮明方走前去,朝着那軍官拱手行禮道,“阮明方已到,請大人下令。”
邁德諾人擡頭看了一下他,微微點了點頭,然後繼續看着地圖桌的地圖問道,“你們這次增援來的人數總共有多少?”
阮明方左右環顧了一下,這次跟他一起增援來的兩個步铳營營長都沒在,他猶豫了片刻說道,“我等從山港前往此間的路遭遇了一場暴雨,持續了一天一夜……”
“我對你們在路遭遇了什麽不關心,”那邁德諾人沒有擡頭,一邊在地圖跟自己身邊的軍官指點一邊說道,“你告訴我來了多少人!”
“是!”阮明方臉有點挂不住,但是還得繼續報告,“我等總共三個步铳營,每營一百二十人,總計三百六十人!”
“嗯,”邁德諾人點了點頭,轉向旁邊一個軍官道,“我們現在還剩下齊裝滿員的步铳營三個,炮營兩個,外加已經被打散了編制的士兵一百多人,大概總共能湊出四個補充營的樣子,是不是?”
“是的,長官!”那安南軍官連忙立正道,“我們總共還有五百多人的步兵,和一百六十人左右的炮兵,大炮十門。加增援來的三百六十人,又有差不多之前的規模了。”
“嗯,”參謀長點了點頭,“也不過是八九百人,還是不能達到之前的規模啊,之前還有兩個炮營呢,現在沒有了大炮,打仗的時候隻能用步兵去沖鋒陷陣了,損失要遠有大炮時大得多了。”
“報告!”随着一聲嘹亮的口令聲,讓帥帳裏所有人都擡頭望了過去,站在帥帳門口的同樣是一個穿着安南新軍軍服的軍官,不過不同的是這個軍官雙手自然下垂,以一種立正的姿态站在那裏,給人一種挺拔如松的感覺。見到帳篷裏的人都望過來,他連忙右手向,靠攏右側頭部,手掌并攏,指尖指向自己的太陽穴。“第十六步铳營連長黎克向您緻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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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這種敬禮方式并不是邁德諾人所推廣的新操典,更不是安南的舊式習俗,可是被他這樣一本正經做出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莊重感。邁德諾軍官向他點了點頭,略帶有點贊賞地說道,“黎克,好名字,聽說你是羅素将軍特地欽點的愛将啊!”
黎克連忙立正挺胸擡頭對着這軍官大聲說道,“我是軍人,是爲安南而戰的軍人!面對北逆南下自然要全力以赴,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話說這番話讓邁德諾人聽起來很舒服,但是在場的安南軍官無一不是眉頭緊皺,這還才開始打仗呢,把個死字挂在嘴邊,多不吉利啊!但是既然參謀長沒有發話,他們也不好說,隻好一個個眉頭緊鎖看着這個“另類”。
黎克是在次與兩個龍騎兵的拼刺練習被火線提拔成尉的前元老院外籍軍團士官,自從那次刺刀對抗後,邁德諾人對于他們這些來投靠的前“國人”态度大爲改觀,不少龍騎兵經常還跑到他們軍營裏來跟這些前外籍軍團官兵喝酒聊天,讨教國人在軍事的一些“獨門功夫”。天下軍人都一樣,被對方打敗了,心裏雖然不服,但是卻有了一種尊敬的感覺,尤其是在和他們接觸得越多的情況下,反而越發覺得這些國人深不可測。要知道雖然說這些人都是在外籍軍團,但是在元老院軍隊體系裏可是作爲正規軍在培養的,在軍事素質培養和軍事理論教導的問題,元老院軍隊體系的培養幹部們沒有藏私,這樣造成的後果便是這些逃跑的外籍軍團官兵擁有着和元老院體系裏的陸海空外籍軍團一樣的素質,甚至更加嚴重的是,其有人還帶着一本元老院陸軍操典。這本操典讓邁德諾人如獲至寶,但是裏面許多東西他們還無法理解,又不方便拿邁德諾人來做實驗,于是乎把這些新組建的安南步铳營當作了小白鼠。
不過眼下按照新操典進行訓練的新步铳營的情況似乎是一切明朗,而且這些叛逃過來的國兵在訓練士兵的時候那股認真勁簡直讓邁德諾教官們臉紅,他們嚴格按照在東方港的訓練習慣,不僅按時起床和歇息,連晨跑什麽的也一并繼承了過來。最讓邁德諾人覺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是他們居然晚還要教士兵們認字——打仗靠的是勇猛和手的本事,跟認字八竿子打不着啊?
這些小白鼠們産生的差距很快顯現出來了,他們認真地訓練了兩周,開始出現了讓邁德諾人撓頭的情況。本來按照邁德諾人的訓練方式,士兵們一天吃的是兩頓,早晨起床後要到午十一二點才會開餐,晚則是要到七點左右才開餐。但是随着這些士兵們每天早晨晨跑開始,士兵們的夥食标準不得不跟着提高,不然的話大多數士兵會餓得走不動道。
後勤方面的邁德諾軍官也跟這邊的幾個教官讨論過取消晨跑的事情,但是這些叛逃過來的教官們卻是大眼瞪小眼地望着他們,告訴了讓他們更覺得不敢置信的情況——國人不僅晨跑是兩公裏,跑完了才開餐之外,午吃完飯後休息一個小時還要再長跑五公裏。除此之外,每周都至少有一次遠距離夜行軍,要求在夜間行軍三十公裏左右。看來現在的訓練标準還是縮了水的,如果是真的按照國人的訓練标準,那還怎麽保證夥食供應?
羅素也覺得頗爲撓頭,但是在一番思量後最後拍闆,按照這些反正軍官們的習慣來進行訓練,是騾子是馬,總得拉出來遛遛才知道。因此這次對于北方軍南下的勢頭,南方軍指揮部決定進行一次阻擊戰,所以決定從正在山港進行訓練的步铳營抽出三個投入阻擊戰看效果。而且三個步铳營一個是舊式軍隊訓練方法,另外兩個是按照新式訓練方法進行訓練的,這樣的話能夠更加明顯地看出雙方之間的差距來。
黎克是這樣被派出來的,一路阮明方對他總是冷嘲熱諷,暗地裏沒少使絆子,但是黎克對他不爲所動,在他心裏,隻有即将到來的戰鬥才是最能體現自己能力的,其他的說啥都沒用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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