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北上計劃,車隊首先到達北海,然後在北海與當地的護送隊伍一起折向東前往廣東明州,然後在明州轉向北,分别經過衡陽、長沙、嶽陽,然後順長江向東經過武漢、九江、安慶直達南京。原計劃在南京北上支隊會做一定時間的停留,在當地拜訪文人墨客一類的人物,然後再到杭州沿大運河橫跨山東直達京師。但是現在計劃可能會有變,因爲文官體系在這個事情上并沒有得到足夠的利益,而且可想而知的是在以後的商業開展上元老院要求的東西肯定會傷害到文官體系的利益,因此不排除沿途會出現有人下黑手的情況。畢竟從到達嶽陽開始,北上支隊的行進路線就是通過水路了。如果有人要下黑手,肯定就會選擇在水上的船隻,畢竟在船上人員的活動範圍小,逃生也極爲不便,一旦出事往往就是一死一船。
因此三人讨論後決定,不走水路,而是在嶽陽直接渡過長江,從荊州過襄陽進入河南。鑒于現在陝西應該處于流寇肆虐的狀态,那麽在進入河南之前就必須要進行一次大規模的補給,保證在陸路通過河南進入京師之前不至于受到糧食危機。現在誰也不知道陝西流寇到底有沒有進入到河南,萬一遇上流寇或者黑壓壓的流民,北上支隊就必須要繞道,因此攜帶的糧食多少就至關重要。
敵仇不遠情敵察戰鬧羽冷
此外在劉業強回來的路上,劉傳志和他也進行了讨論,事實上最先開始擔憂文官會對這支北上隊伍下黑手的人就是劉傳志。按照最初的計劃,他們在北海休息一天後,出發的時候會加入劉傳志的一支親兵小隊大約百人左右,此外還有錦衣衛一個小旗也是百人左右。這樣一來北上支隊的規模會迅速擴充到兩百五十人左右,這樣在行進的時候不僅速度慢,而且隊伍臃腫,指揮起來也可以說是各行其是——劉傳志的親兵以及錦衣衛們肯定不會服從北上支隊的指揮,同樣北上支隊的特偵隊也不會聽他們的命令,雙方的磨合都是一個非常讓人發狂的事情,更别提浩浩蕩蕩朝着北面前往京師了。
劉傳志出于擔心,建議由親兵的一個偵騎營兩百人和三百步兵護送他們北上——當然是要花錢的。但是劉業強拒絕了這個提議,而是減少了護送隊伍的規模,隻讓錦衣衛十人以及親兵中的十名弓手加入了支隊,他們由一名把總負責指揮。這個把總同時負責攜帶沿途檢查時需要出示的文書,保證在沿途不至于有官方的人給自己添堵——當然,如果真有不開眼的那種棺材裏伸手死要錢的胥吏,那麽他們晚上基本上就會全家遭屠盡,特偵隊就是來幹這活兒的。
不過讓劉業強覺得非常尴尬的事情是——自己隻是去吃了個飯,北上支隊裏竟然多了個女子。之前在前往赴宴的路上撞翻的那個小乞丐竟然是個十四歲的少女,現在在被林月如監督洗澡後身上所有的舊衣服都已經被燒掉了。現在垂首站在一旁的小葉子身上穿着一套明顯看起來有點偏大的特偵隊制服,腳上穿着一雙不久前一個特偵隊員從街上買回來的布鞋。之前她頭上亂糟糟有如雞窩一般的頭發已經被剪了個幹淨,頭上戴着一頂略微偏大的無檐作戰帽,從耳邊兩側露出的頭皮看得出來已經被刮得非常幹淨——剃頭發這事情是特偵隊的醫護兵幹的,畢竟處理傷口的時候剃毛可是必須要熟練的工作,而且在現在這樣的環境下,對付虱子一類的寄生蟲,最好的辦法就是剃光頭了。爲了應對這次北上之行,北上支隊裏幾乎所有的人頭發都被剃光了,包括三個元老。他們這次深入紅區要面對的敵人并不僅僅是可能出現的匪徒,還包括有傳染病、寄生蟲以及地形不熟。因此對于“剃頭令”三個元老沒有任何抵制情緒,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剃光了。
小葉子現在站在三個元老的身邊,她不知道這些髡人要幹什麽,隻知道要她過來她就過來,讓她站在哪裏就站在哪裏。她在流浪行乞的日子裏聽說過髡人的事迹,他們在百姓傳說中似乎聲譽還是有點的,很像平時在乞讨中聽茶樓裏說書先生說過的“水壺一百單八将”,但是那些“水壺一百單八将”平日裏殺人放火的事情也沒少做。一直以來她心裏對于這些髡人的概念也是亦白亦黑的,若不是爲了能夠有飽飯吃,也不會跪地求髡人收留的。
現在這都很晚了,這三個真髡把自己召到這房裏來不知所爲何事,想到這裏她不由得悄悄打量了一下房間裏。北上支隊的人員都住宿在參将府的别院裏,别院平時就是招呼客人的時候住的,但是無非就是三間房罷了,最多也就是睡個十人左右,現在北上支隊裏有足足幾十人,房間裏是肯定住不下的。她進來之前就看到了别院的地上支着二十多個帳篷,許多人都睡在那些小帳篷裏,這倒是很方便。
她不由得忽然回想起自己一直乞讨的經曆,每天都蜷縮在别人的屋檐下,或者是躺在台階上,天不亮就要被人驅趕走,或者惡犬一路咆哮吓得雞飛狗跳,偶爾會被惡犬咬得遍體鱗傷,但是不會有人管她死活,甚至還有惡仆會在旁邊嬉笑或者惡語相向。她記憶中最安穩的日子就是半年前在城南三裏的山神廟裏,十多個小乞丐一起抱團在那裏,每天白天出去乞讨,夜裏就在破舊的山神廟裏過夜。但是好景不長,上個月的台風直接把山神廟吹翻,還壓死了六七個小乞丐,現如今他們都分散了,聽說有的也跟着商隊南下去了東方港投髡,但是更多的還是繼續留在北海城裏乞讨。她腦海裏忽然回想起幾天前化人所的幾個人推着一輛堆滿了屍體的大車前往城西亂葬崗的情形,她清楚地看到一個十五歲的小男孩也被堆在其中,滿臉污血雙目圓睜死相可怖,那是她一直以來暗暗喜愛的一個小乞丐,平日裏對她頗爲照顧,卻不知怎麽就死了。
她眼中的屋子裏沒有什麽特别的,整個房間不大,裏面擺設的隻有一張床、六張椅子和一張小桌擺在中間。三個真髡正圍坐在小桌子旁邊,見她進來,有人沖她點了點頭。
“坐吧。”劉業強站了起來,話音未落,就見小葉子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我去,怎麽鬧的這出?”劉業強不由得一愣,連忙伸手去拉,剛抓住小葉子的手,就見她觸電了似的一縮,但是瞬間又不敢再動。
小葉子并不知道這個真髡要幹什麽,但從他坐的地方看,應該是這三個真髡中的話事人,也應該是自己的主子。這個人個頭高大,長得一臉秀氣,頗有一副讀書人文绉绉的外貌,事實上她對這個真髡倒是頗有好感。但是這個真髡一上來就讓自己坐——自己可是人家的奴婢,哪裏敢坐?連忙跪下來。她更沒有想到人家會上來就伸手摸自己的手,吓得瑟瑟發抖,就算是再喜歡人家,也不是一上來就那個的吧?
劉業強可絲毫沒有這樣的想法,雖然說他是個标準的舊世界宅男,又是個處男兼王老五,就算是穿越之後有了一定的地位和大把的銀子,依舊是個鑲了鑽的王老五。更何況眼前這個女孩子看起來個頭不過一米三,長期的營養不良讓她看起來跟個不超過十歲的舊時空小女孩一般,這樣一來劉業強更是沒有興趣了。
小葉子莫名其妙地被劉業強給提了起來,後者在她膝蓋的位置輕輕拍了拍說道,“在我們面前不興跪,跪天跪地跪父母,你在我們面前跪來跪去的算什麽?我們是城隍老爺麽?”
小葉子笑不出來,隻是繼續低着頭站起來,任由劉業強在拍去她膝蓋上的灰塵。“原則上我們是不會直接接納一個土著進入我們北上支隊的,但是現在情況特殊,如果我們讓你自己一個人前往東方港是肯定不合适的,所以我們會帶你一起北上京師,等到那邊任務完成之後再帶你一起回東方港進行教育培訓什麽的。”
她哪裏知道什麽叫做教育培訓?真是扁擔倒下來她也不知道是個一字的,作爲一個女子,她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學習知識。平時聽那些讀書人在茶樓裏喝着茶吃着點心說着那些莫名其妙的之乎者也亦乎哉,除了他們能夠随心所欲地吃東西外,她真是沒什麽好羨慕的,她甯可多聽那些說書人說起那些“水壺”或者“孫猴子”的故事一些。主人說話了她總不能裝作什麽都沒聽懂,隻好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劉業強笑了笑打了個響指,然後指着床說道,“今天晚上你就睡在這裏吧,我們有人值班,如果有什麽需要的就說一聲,我會讓守夜的特偵隊關照你的。”說着響起了什麽似的望向陽牧秦道,“她一個小姑娘睡在這裏面會不會害怕?要不讓你老婆也進來睡陪她吧?”
“不好吧?”陽牧秦笑着搖了搖頭,不久前林月如才跟他抱怨過,這個女孩子滿身都是虱子臭蟲和跳蚤的,雖然守着洗了兩次澡,但是誰知道會不會還有沒洗幹淨的?另外讓林月如陪着這個“女仆”睡覺,自己不就獨守空帳篷了?多沒意思啊。這時外面傳來了嗤嗤的笑聲,不消說都知道肯定是藍草在外面“偷聽”,他不由得滿臉郁悶,正要說話,就見小葉子噗通一聲又跪在了地上,“奴婢不敢,屋裏都是老爺們睡的地方,奴婢哪裏能睡在這麽好的地方啊?”說着作勢要磕頭,被劉業強又是一把拉住了提溜起來。
“都說了不許跪了,再跪家法伺候!”劉業強臉上有點愠怒,雖然口中說着,但是他也不知道什麽是家法,看以前電視劇裏都是用這樣的話來震懾家仆的,所以順口就說出來了。
不過這個家法伺候果然有震懾力,小葉子也不敢再跪,隻是低頭說道,“老爺睡床吧,奴婢隻要在門廊下面睡着就好了……”
劉業強搖了搖頭,“不行,女孩子尤其是發育期的時候最好不要受涼,怪不得你都十三四歲了還才這麽丁點高。現在是你年紀小,還看不出來,要是等到以後年紀大了,就會滿身都是病痛,睡床!”
小葉子還想說點什麽,但是劉業強直接強硬地擺了擺手說道,“你不是叫我們老爺嗎?老爺說的你都敢不聽了?讓你睡床就睡床!”于是讓她睡床還是睡哪裏的問題立刻就結束了。
“對了,她叫什麽名字啊?”劉業強扭頭望着陽牧秦問道,陽牧秦聳了聳肩,“我不知道,你問她呗。”
“奴婢沒有名字,以前父母尚在的時候都是叫奴婢二丫,後來當了乞丐後,小夥伴都叫奴婢小葉子。”小葉子用幾乎聽不清的聲音喃喃自語道。
劉業強愣了一下,“你姓總還是有的吧?”小葉子點了點頭,“奴婢以前姓葉,現在求老爺賜姓。”
“賜姓?”魯奇在一旁笑着說道,“要不你姓魯吧?”
“胡鬧!”劉業強打斷了魯奇的話,“賜個什麽姓?你姓葉就姓葉,沒有名字嗎?”
“奴婢沒有名字。”小葉子搖了搖頭。劉業強稍微沉吟了一下,看着小葉子的眼睛說道,“要不你就叫葉知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