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傳志去過東方港幾次了,很清楚這個就是髡人号稱的“北極星”,這些人把北極星的布片印在頭盔上,應當就是髡人的兵士了。看這些人的樣子,應該還是真髡的精兵。一想到這裏,他又細細打量了一下最近的一個精兵,這人身上的短打小褂是綠色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平時沒洗好,顔色亂糟糟的,有黃色有黑色的斑點在上面到處都是,看起來猶如叫花子一般,當即想要笑,卻又發現他穿的褲子也是同樣的顔色,再仔細看,這人還戴着手套,手套上也是同樣的斑點。劉傳志畢竟是老将了,看到這般情形也猜到應該是特意爲之,于是也不多說,免得不懂這些髡人的東西鬧笑話。
這精兵腰間纏着一條腰帶,腰帶上又有背帶穿過雙肩挂着,腰帶上有着一圈的各種小布袋,許多布袋裏都鼓鼓囊囊地裝着東西,上面有搭扣扣住,也不知道裏面裝着些什麽東西。但是一側的大腿上綁有一個個頭不小的三角形皮制包,包的頭尾都是沒有完全封閉的,頭部露着一截看上去是木頭的柄,尾部則露出一根細管。劉傳志認識這東西叫做“轉輪手槍”,他幾次悄悄跟着手下前往東方港的時候見過不少髡人的衙役腰間都佩戴着這個東西,聽說是一種可以連續發射的手铳。由于這段時間來髡人的軍隊一直在進行戰鬥,戰鬥中一些損毀的武器在運輸途中被别有用心的人盜走的情況也是時有發生的,其中有一支在戰鬥中損壞的轉輪手槍就被送到了劉傳志這裏。不過他仔細檢查了這支手铳,要說起髡人的做工真的沒說的,但是這麽精密的東西該怎麽發射他全然想不通,現在既然這些人在這裏,當下決定等下尋機會問問。
這些精兵手中都端着短火铳,看起來比武朝軍隊的火器來較爲輕巧,有的火铳長兩尺有餘,铳身側面還有轉輪,應是裝填子藥的;有的卻是三尺多,铳身尾部有一個大盒子。這些人所有火铳拿在手裏的姿勢都是一樣的,全是铳口斜斜朝下。看着這些一動不動的精兵劉傳志心裏不由有些羨慕,即便是他身爲指揮使,手下的最好的親兵在平時操練之時也都是站着搖搖晃晃的,哪裏有現在這般站立如松的姿态?
他上前幾步,身邊一個小厮連忙高聲喊道,“劉老爺到。”
正坐着聊天的幾個“真髡”都腦袋扭向入口方向,這是劉傳志才第一次真正親眼看到了真髡。眼前這些人都是一般無二的面上無須,皮膚雖然日曬較多顯得略有些黝黑,卻十分光滑。坐在最下方靠近自己一人也是穿着有些花花綠綠的衣服,頭上還纏着一條綠色的頭巾,從漏出來的地方可以看出他頭上的頭發很淺,真的猶如剛剛長出頭發的頭陀一般,這人臉上一看便知應是十歲,兩眼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劉傳志正打算說話,就見坐在最上方的一人站了起來,這人身高較其他人高一點,但是卻很瘦,身上穿着一件藍色的短袖小褂,小褂上還有幾個布口袋,看起來應該是綴在上衣上的,這身形乍看上去竟然有點像是一個大号的稻草人一般。此人鼻梁上擱着一個鐵框,框子裏還有兩塊小水晶玻璃,也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這人走上前來沖着劉傳志拱手施了一禮道,“劉将軍好,我們是東方港負責押運物資的北上支隊,我們将同物資一齊北上前往京師。”
敵科科遠酷艘恨由月遠所考
“啊?”劉傳志不由得一呆,“不是說隻是送一批禮品到京師就行了嗎?你們還要親自去?”
“那是當然,”那人微微一笑,“我是東方港科技部門的劉業強,這次送往北京的禮品中有一些是比較複雜的産品,需要組裝和維護,我們要爲這些産品提供維護人員的培訓工作。”
劉傳志聽的一頭霧水,但是這人是有頭銜的,想必也是髡人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了,便也拱手回禮道,“原來還是家門!幸會幸會!沒準五百年前與劉先生還是一家呢!既然諸位先生要一同前往自然不是問題,隻是此去北京一路路途遙遠,車隊行走頗爲耗時,數月之曆程沿途消耗糧草我北海怕是有些……”說着他又有些猶豫,但是他這次派去押運貢品的人有兩百人左右,光是保證他們沿途開銷就要準備兩百多兩銀子和三車糧食。眼前這些髡人看來平日裏生活都是養尊處優的,如若跟着這幫丘八一起北上,定然要吃得更好。這樣一來,押運人員的開支恐怕要提升一倍還不止——這可都是他劉傳志自掏腰包啊,要是送到京城皇上心裏開心賞賜一筆倒還好,若是沒有賞賜,那可就是純虧呢。
劉業強正打算說話,就聽得旁邊一個人說道,“劉将軍隻管放心,光是劉将軍對我們的理解和支持,就不能讓劉将軍吃虧。”說着就遞上來一張紅紙。劉業強扭頭一看原來是魯奇,魯奇不知道什麽時候把禮單給掏出來了。劉傳志疑惑着接過來,細細一看頓時嘴巴就咧開笑了,上面的确是一份禮單,詳細地列出了一批目錄,别的不看,光是看到最上面的“禮金”就把劉傳志樂得臉上開了花。原來光是送給劉傳志的銀子就是三百元,外加還有贊助給他指揮使司的開銷兩千元。
他已經去過東方港好幾次了,知道在東方港銀子不吃香,吃香的是髡人自己發行的銀币,雖然一個銀币的重量比一兩要低一點,但是做工精美而且現有條件無法仿制,因此價值一直都很高。一元的價值絕對不低于武朝的一兩甚至于在一些地方的價值還要更高點。雖然說贊助指揮使司的隻有兩千元,可是光是送給自己的錢就有三百,髡人好大的手筆呢。往下再細細看去,還有一批髡鹽,髡鹽可是好東西,細細如雪,在北海城裏早就把官鹽排擠出了市場,就算是官鹽價格再低也沒人買。此外還有一大批鐵錠,是從東方鋼鐵廠裏直接運來的,數量足足有兩噸。劉傳志雖然不知道兩噸具體有多重,但是以髡人擡手就是三百兩的禮金,這兩噸的重量絕對少不了。看到最後他差點跳了起來——一百五十公斤白糖,白糖是什麽?那是比銀子還要值錢的東西呢!
話說安南與廣東都是甘蔗比較多的地方,以前每年甘蔗收割的時候都會由各個糖作坊直接榨甘蔗汁煮糖,糖商則開秤收糖。但是這些土法制出的糖大多是紅色的,又硬又大雜質甚多,就算是磨碎了也是如同泥土一般不僅難看,而且味道裏也有着一股淡淡的酸味,時間長了還容易變質。但是髡人造出來的糖可不同于這些紅色的糖塊,而是一顆一顆細細如沙子一般的白色砂糖。與紅糖相比白砂糖的味道更加甜,而且溶于水後有一股甘蔗的清香。如今一勺這樣的糖就能值兩百錢還不止,這一百五十公斤糖能值多少錢?他不由得在心裏盤算了一陣,卻不由得又是一陣心驚,鹽與鐵,一直以來這兩樣東西都是國家專營,不允許私人染指,但是這群髡人送來的禮品中頭兩樣就是鹽鐵。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明明他們的是私鹽與私鐵,但是品質卻非常高,比官字頭的同樣産品質量高出的不是一點半點。髡人送來的這些東西雖然好,但是燙手,他一時間也猶豫起來了,不知道是該接還是不該接。
“這些鹽是贈與守衛安南之将士們的,感謝諸位鎮守武朝南疆。這些鐵則是略表心意,我中國雖是自海外而來,但是祖上也是華夏之人,對華夏也同樣守土有責,特送來這些鐵贈與軍中之鐵匠以打造更優良之武備。此外我等還帶來一批武器之樣品。”說着魯奇招了招手,一個特偵隊員快步走上前來轉身背朝魯奇,魯奇從他身後的刀鞘裏抽出一把長刀來。
看到有人抽刀,裏裏外外的劉府守衛紛紛大驚失色,紛紛把腰間的短刀拔了出來,更有幾人彎弓搭箭站在遠處警惕地望着這邊。劉傳志還沒來得及制止,就聽的面前這幾個髡人的精兵吹了一聲口哨,紛紛把手裏的短火铳舉了起來,铳口指向好幾個方向,幾乎封閉了全部可能來人的方向,兩個精兵更是上前來用身體擋住了這幾個真髡。
“住手!”劉傳志和陽牧秦同時喊出聲來,尤其是陽牧秦那略帶一點稚嫩的聲音尤其明顯。“把槍放下!”特偵隊員們稍微愣了一下,但是按照命令恢複了之前的戒備狀态,但是手指頭大都已經搭在了扳機上,眼睛依舊盯住那些可能造成威脅的方向。劉傳志揮了好幾下手,這才讓自己手下把刀都放下。
魯奇雙手捧着那把長刀走上來笑嘻嘻地說道,“在下魯奇,應商貿部要求提供一把長刀樣品給劉将軍看看。”劉傳志點了點頭順手接過這把長刀,長刀入手直接就愣了一下,這把長刀并沒有多重,隻是自己軍隊中裝備的邊軍長刀三分之二的重量。但是這把長刀全然不似平時見到的鐵刀一般暗淡光澤,長刀顯出的是一種被打磨過的銀色光澤,仔細看上去這把長刀刀身和刀口似乎材料還不一樣。
魯奇笑着說道,“若要知道這把刀質量如何,盡可拿一把好刀來對比試試。”
劉傳志點了點頭,讓一旁的親兵把自己戰刀拿了過來。他的戰刀是讓人從廣東肇慶專門打造的,當時是花了一百五十兩銀子,現在聽說要打造同樣質量的一把戰刀至少需要兩百兩了。他一直以來都以自己的戰刀頗感榮耀,每次大閱的時候都會佩戴這把戰刀。
魯奇點了點頭,問道,“不知道将軍想要如何比較?”
“砍銅錢?”旁邊一個親兵悄聲問道,“還是吹毛斷發?”
“那就都試試吧。”魯奇點了點頭,接着劉傳志就拔出了他的這把戰刀,戰刀的刀柄上鑲着紅色的寶石,還綴着一條綢子,看起來就是一把寶刀。事實上魯奇自己心裏也沒有多少底,古人不是不會煉鋼,他們隻是不懂得鋼爲什麽會變成鋼,也完全不懂得要讓鋼變得堅硬純粹就是一個讓鐵中間滲碳的多少。古人能夠造出削鐵如泥的寶劍,但是無法量産,眼前這把看起來頗有些奢華的刀保不齊也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刀。
很快兩個親兵把兩摞銅錢擺在了外面石桌的一疊紙上,劉傳志指了指一個親兵說道,“你刀法最好,你來。”
那個士兵連忙上前躬身行禮,雙手接過戰刀,接着走到桌前把長刀舉過頭頂,對着銅錢就是一刀。随着手起刀落,其中一摞銅錢應聲掉落在地上,從最上面一枚到最底下一枚,全都被從中間切成了兩半,而下面的紙卻連一絲痕迹都沒有留下。
“好刀法!”旁邊的人都歡呼了起來,就連幾個特偵隊員也悄悄點頭,這樣的刀法收放自如,果然很不錯。
“好的,你去試試。”魯奇指了指那個之前背長刀的特偵隊員,那個隊員不由有些猶豫地望了一眼陽牧秦,陽牧秦點了點頭。那隊員連忙從桌上拿起了從他背上刀鞘中抽出來的那把長刀,走到外面的石桌前,舉起來對比了好幾下,然後舉過頭頂,對着那剩下的一摞銅錢就是一刀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