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火炮裏什麽都沒有裝填,空蕩蕩的炮口朝前,盡管他們威脅不到遠處的陸軍,但是卻是個标準的厚皮臉,給後面的士兵提供了不少的保護。躲在防盾後面的禁軍現在基本上性命無憂,但是陸軍的射擊目标很快就轉移了,旁邊還在目瞪口呆傻站着的禁軍立刻就遭到了密集的彈雨,霎那間陣腳立刻開始松動了。在前方被擊中的傷員們哭天喊地,死者屍橫遍野,在後面的士兵一個個腿腳發軟,心神不甯,唯恐成爲下一個被莫名其妙打中的倒黴鬼。
劉利華現在都已經不發布命令了,隻是讓士兵持續地向着沒有遮蔽的敵人保持齊射。有膛線的武器在射擊距離上的優勢此時展示得非常明顯,盡管禁軍這邊也有火铳手朝着這邊開火,或者是已經麻木了的長弓手在向這邊射箭,但是無論是箭矢還是彈丸,都是還不到雙方距離的一半就掉落了,完全無法對陸軍的士兵構成威脅。
此時戰場上雙方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了陸軍這邊,開槍的全神貫注的朝着沒有找到掩蔽的倒黴蛋們投射火力,這邊禁軍則是一個個苦不堪言。這時幾個禁軍炮組成員悄悄地爬了出去,從一旁爬到了炮口前方,悄悄給火炮裝填起來。此時戰場上紛亂不已,雙方誰也沒有看到這個情況。
不過此時新軍的陣列中傳來了新的口令,“向前行進!齊步!走!”
新軍士兵們一個個把上了刺刀的步槍放平,後面的則把步槍的刺刀向上斜刺,整個陣列開始向前慢慢推進起來,由于地面崎岖起伏,他們沒能走出整齊劃一的步伐來,但是陣型基本保持一緻,如同一面逼近的牆一般。刺刀的寒光在陽光下四射,讓看到的禁軍們一個個膽寒不已。
禁軍的将領此時心裏叫苦不疊,剛開始他還想和西側的廂軍一起夾擊新軍,但是誰知道突然從樹林裏蹿出一支藍衣敵軍,把自己的部隊拖得死死的。現在遠處的新軍又向着自己逼近過來,而遠處原本預想會要出現的廂軍卻絲毫沒有動靜。現在原本打算夾擊敵軍,自己反而被敵人夾擊,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現在的他揮舞了一下手裏的長刀,大吼一聲,“撤,先撤回去,守營!”
他不敢讓部隊逃往占城港,此時如果撤退,必然會立刻變成潰退,再遭打擊的話就必然成爲潰逃,一旦成爲了潰逃,手下這群兵丁就完全失去了戰力,自己很容易被敵人追上打死。與其如此,到還不如躲回俘虜營,好歹以前是個軍營,起碼還能提供不少躲避的地方,減少自己人的傷亡畢竟能夠保護整個禁軍的戰鬥力,最起碼還能跟這幫敵人談判一下。
盡管一直在射擊這些往兵營裏撤退的禁軍,但是陸軍的人數還是太少了,再分成三組齊射,每次也就三十多人進行射擊,對于這四百多禁軍沒能構成實質性的大殺傷。所以盡管禁軍士兵們在遭受持續的傷亡,但是還是迅速地逃回了軍營,并且炮組的士兵們把火炮倒拖着行進,防盾也持續地保持着有限的防禦能力。
“關門!快關門!”禁軍的大将大聲吼道,全然不顧還有幾個禁軍傷兵就被擊倒在寨門前,他們已經完全沒有膽量出去救人了。這個時候阮明方的屠殺全部戰俘的命令早被他們忘到九霄雲外去了,至于燒掉軍營,做夢,這可是保護自己的唯一壁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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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明方正在請順化來的公公吃飯,盡管五十兩銀子的錢還是太少了點,但是酒精總是人際關系的良好潤滑劑,兩人便在席間說起了順化發生的一些事情,然後又繼續聊着官場的一些笑話——盡管太監不是官,但是好歹也是體制中人,說起這類笑話來也是一點就通的。
“公公您說這次皇上從内庫發出的封賞要幾時才能到呢?”
“都說了不是封賞啦,你是沒看到那天皇上發脾氣的樣子,說是你這邊做事不幹淨,搞得讓占城港現在變成了咱們安南的累贅,這筆錢是用來發展占城港的。”
“對對對,是發展的,這錢什麽時候能到呢?”
太監眯着眼睛抿了一口酒,手指頭在桌上輕輕地敲打起來,一副“你不給錢就想聽内幕啊”的表情,接着直接拿起筷子就在桌上夾菜。“對了,你這裏的菜怎麽這麽好吃?味道好鮮,怎麽跟我在順化吃到的不一樣?”
“呵呵,”阮明方趕緊轉移話題,“此乃東方港髡賊弄來的奇貨,說是百味鮮,不管什麽菜,隻要放一點在菜裏面,味道立刻就要變得鮮美很多。”阮明方突然招了招手,一個在旁伺候的仆傭連忙湊過來。“去,拿一斤百味鮮獻給公公。”
這太監臉色略有點不快,這麽好的東西,一斤算什麽?現在你有求于我,還這麽摳門?
阮明方是個人精,何嘗不知道眼前這個公公在想什麽?連忙站起來解釋道:“公公,這百味鮮乃髡賊不知從何處倒騰來的奇貨,賣價甚是昂貴,一兩百味鮮就是一兩銀子,還不帶講價,在下也是找了熟人方才想辦法買了兩斤而已,下官已經用掉了一些,這還有一斤未動的,就先孝敬給公公用。”
眼下這公公也是一愣,什麽東西?一兩銀子才一兩?
待到下人獻上一個奇怪的紙包,打開一看,一大把細細的,透明的小顆粒緊緊地被包在紙包裏。這公公拿起一顆,放在舌尖,頓時一股濃郁的鮮味充滿了口腔,同時又帶有一點點的甜味和鹹味。
“公公,此物就是髡賊的百味鮮,也不知道他們從哪裏弄來的奇貨,做菜的時候隻要放一兩顆在鍋裏,頓時味道就要好上很多,鮮味四溢,讓人垂涎欲滴。”阮明方連忙說道,“此物甚是難得,要知道邁德諾人現在也是大量購買這些東西遠銷亞甯大陸。要不是……”
正說話間,西面突然傳來“轟”的一聲炮響,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又是轟的一聲。
“這是何事?”太監一緊張,手中的紙包一松,掉落了下來,一旁的下人眼疾手快,在空中接住了,連忙又捧着紙包放在桌上。
“下官倒是不知,聽聲音似是叛軍的前營地方向,難道是叛軍俘虜在作亂了?”阮明方隻當是屠殺已開,隻是胡說,跟太監在餐桌上打太極,“來吧,公公,不妨嘗嘗這個,這是髡賊販售來的海鮮罐頭,這裏面黑黑的豆子是豆豉,味道很不錯的。”
太監平時在内陸,很少吃魚,眼下又是味濃的罐頭魚,又是味精刺激着味蕾,一時間也不願意放下筷子。這正中阮明方下懷,那邊屠殺需要的就是時間,等到這邊太監過去宣旨的時候,想必軍營的牆都燒塌了,當下又是勸酒又是夾菜。
太監原本就沒撈到多大好處,眼下有好吃的又得了一包号稱十六兩的百味鮮,眼下也就樂不思蜀,反正新軍的俘虜一時半會也不會跑掉,自己冒冒失失地跑到有可能正在發生戰鬥的軍營去,不是找罪受嗎?所以幹脆安安靜靜吃完這頓飯再說,反正戰鬥結束後總是要來人報告的,那時候一切平定了再去,自然是性命無憂。
酒過三巡,阮明方覺得時候基本上到了,便又一次開口問道:“公公,皇上發出的發展占城港的錢什麽時候才能到呢?”
太監覺得也差不多了,便摸了摸沒有胡子的下巴,臉頰發紅眯着眼睛說道:“這次是直接從内庫出錢,首先要通過内務府,批了條子,再到内庫提銀子,接着再又由禁軍押運過來,沒有半個月下不來,而且押運途中又怕會有損耗,這個你懂的啦……”
阮明方不由得暗暗罵了幾句,誰不懂?一路押運十萬兩過來,禁軍人人都是很久沒有發饷的,一個個跟紅眼蒼蠅見了腥味一樣,絕對是要過手三分肥的,這筆錢等到得占城港,能剩下六萬兩就不得了了。當下他連忙對眼前這太監許諾道:“那這事情就要辛苦公公了,下官這邊占城港繼續這筆銀子開展建設,疏通水道什麽的,都指着這筆錢開工了,還請公公多費心,等到這筆錢一到位,公公的好處定然是少不了的!”
太監也不說話,一臉醉眼朦胧的樣子,光跟阮明方打太極,就是不把話說死了。開玩笑,老子從順化趕了十來天路才到得這裏,結果才五十兩銀子和一包百味鮮,這好處未免也太少了吧?到時候雖然說老子的好處少不了,但是又能有多少?充其量也不過是一二百兩,要知道光是跟内務府裏那幫吃人不吐骨頭的死太監們打交道就要花掉幾百兩銀子,到了頭來,自己能得多少?沒準還要倒貼。眼前這個阮明方雖然說的一臉真誠,但是到了錢面前,什麽都是渣啊,誰知道他不會食言而肥?
阮明方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麽,但是眼下他一口氣從東方港走私了差不多四百公斤百味鮮,那可是一萬多兩銀子啊!這東西雖然一轉手就能輕松地賺個六七倍,但是眼下卻都壓在手裏,順化的銷售渠道還沒有準備好,眼下手頭真沒多少銀子了,用來賄賂眼前這個死太監真心不夠用,剛才自己給的那包百味鮮雖然是看不起眼的一斤,轉手出去賺個百十兩的一點問題都沒有,但是眼前這個死太監又是有眼不識金香玉。當下也隻好跟這太監虛與委蛇,等下到得燒毀的俘虜營,看不到活着的俘虜,這就算傳旨不到,這太監也是有罪責的。等到那時候在跟這死太監讨價還價好了,真不知道這幫斷子絕孫的死太監要這麽多錢幹什麽?
正在二人都心懷鬼胎相互算計之時,一個廂軍小校是連滾帶爬地沖進了花廳,末了在門檻上絆了一跤,摔了個狗啃泥。
“發生了什麽事情?”阮明方隻道是過來禀報俘虜營的事情的,也沒當回事,但是等到看到廂軍小校肩上一個被子彈打出的洞時才大吃一驚。“這是何事?”這個傷口未免也太怵目驚心了,讓他幾乎立刻就聯想到了幾月前占城港之亂時那些陣亡士兵身上的槍傷,“你這是怎麽受傷的?”
“啊?”太監一愣,這樣的傷口他從來沒見過,簡直就是被長槍戳中了一般,“難道那些新軍如此勇猛?被關押也能反傷朝廷天兵?”
“是……是逆軍!”小校喘氣不赢,連連大口喘息,不時抽動傷口一臉神情痛苦。“逆軍今早突然出現,現在已經包圍了俘虜營,打死打傷我廂軍六七百人,禁軍也有百餘人被打死在營外,現在我軍大部已經被圍于營中,傷亡慘重。小的這是從那邊突圍出來求援的。”說着臉色蒼白,突然間倒在地上就不動了。“快來人!”
幾個家丁連忙跑過來,七手八腳就把這個小校給擡了出去。
“備轎!去城西新軍營!”阮明方很惱火,自己明明把一切都算計好了,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地進行的,突然間就這麽被人給劫營了!号稱安南軍中精銳的禁軍竟然被人堵在軍營裏面,估計現在是頭都不敢伸。“去城守府,”他指着一個在旁邊候着的家丁,“拿我的片子去!叫他調齊全部兵馬!我們今天要把這群逆賊消滅在軍營旁邊!”
太監不由得連連歎氣,他來這裏就是來釋放這批新軍的,但是眼下這樣一鬧,就算不是叛軍,眼下這罪名也坐實了,當即也叫手下人準備自己的轎子,打着皇帝的旗号想必雙方都不會打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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