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那個堅持要和東方港接觸的軍官打斷了,他冷笑着幽幽問道,“司令閣下!那麽我想問問淡水供應船是不是我們自己獨立解決了的問題?”說着他站起身來,舉起了桌上的玻璃馬克杯,“從這個杯子,到裏面的淡水,到價值昂貴的香水,以至于近期來從安南大量湧入我們艦隊的清涼油,風油精這些奇效藥,哪樣不是這群東方港的元老院提供的?我們在海上漂泊了幾百年,從來就沒有解決過淡水的問題,每年爲了淡水,都要損失多少戰艦?損失多少寶貴的高級船員?且不說我們所在的軍艦上,就算是在海上城市又如何?照樣需要運水船每月一次地往城市裏運輸淡水,一旦遇到風暴這些天氣影響航行,那麽且不說用的水,就連飲用水都是極其艱難。
一時間會議室裏靜悄悄的,那人毫不介意地繼續說道,“我的船是第一艘安裝海水淡化系統的船隻,這些淡化裝置你們也研究過了,就連是用什麽材質都沒有弄明白。作爲海上民族,我相信在座諸位都知道淡水在海上意味着什麽!人可以不吃東西,但是不能不喝淡水。這些元老院的人既然能夠造出這麽神奇和精巧的淡化器,那麽就隻能說明一點,他們在海上的造詣絕對不會比我們低。”
說話的人正是幾個月前在明州城外安裝了第一套海水淡化系統的維洛波利斯号艦長邁羅波利斯,他此時舉起了幾塊硬币丢到了桌面上,“這是我第一次接觸那些所謂元老的人時跟他們用金币交易而來的硬币。”
“這是銀币啊……”有人拿起一個,用指頭在銀币邊緣彈了一下,銀币發出了清脆的嗡嗡聲,“你用金币去換,不是太虧了?”
一衆海軍軍官發出了笑聲,但是邁羅絲毫沒有窘迫感,他隻是高深莫測地笑了笑,“這些銀币的價值雖然有一些,但是的确不值金币的價格,要知道其中還有一塊馬其頓公國的金币。”聽到他的話,更多的海軍軍官發出了哄笑聲。
“但是你們隻看到硬币在購買力上的價值,卻絲毫看不到銀币上隐藏的價值。如果要我說的話,這幾塊銀币可以用十塊百塊金币來換,就有這個價值!”邁羅狠狠地在桌面上砸了一拳,這一拳頓時就讓整個會議室都安靜了下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艦隊司令狐疑地走了過來,拿起了其中一塊硬币,上面是個嘟起嘴吧撅着屁股撥舵輪的老鼠,樣子憨态可掬的,他不由得笑了笑,“無非就是個老鼠而已,吹口哨扳舵輪罷了,這有什麽……”突然間艦隊司令的話音就頓住了。
“沒錯,扳舵輪罷了,”邁羅側過身欠着屁股坐在會議桌上,戲谑地望着艦隊司令,“司令閣下,您來到這武朝洋面也有這麽多年了,什麽時候見過武朝人的船上有舵輪的?”看着艦隊司令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頭,他微笑着環顧了整個迅速清淨下來的會議室。“舵輪比舵杆快捷省力,轉向也要精準得多,我們自從在海上漂泊之後就已經在大量使用了,除了那些大艦上的小艇之外,哪怕是雙桅帆船也使用了舵輪。不過眼下他們的銀币上出現舵輪,那就隻能說明一個原因,就是他們來的地方船隻恐怕早就大量普及舵輪的概念了。”
還沒等旁邊的人反應過來,邁羅繼續侃侃而談,“另外你們仔細看看老鼠所在的舵輪旁邊是什麽?”
這下幾個高級軍官連忙湊過來拿起銀币仔細檢查起來,“這是……窗口?”
“沒錯!我們的舵輪一般都在尾樓上,一般來說爲了視野開闊,往往不設置房間,操作台風吹日曬雨淋基本上都是常态。但是這些元老的船,哪怕是老鼠開的,也有專門的舵手房間。這就說明,他們的航海條件要比我們的舒适很多,人家同樣的遠航條件下,要比我們多航行出一段距離來。”邁羅接着又笑了笑,“我們來看看另外一塊銀币。”
司令這下不再傲慢,連忙拿起另外一塊銀币,上面是隻在草叢中提着火铳的鴨子,鴨子的表情相當有意思,似乎是爲了什麽事情而憤怒。“這……”他猶豫了一下,但是還是堅定地問道,“邁羅艦長,我看不出來,你不妨說說。”
“第一,這個鴨子穿着的衣服,你們看到了嗎?是馬甲,馬甲在武朝是根本就沒有的東西,他們喜歡穿長袍大褂,哪怕是大熱天都一樣,就算是窮人,穿得也是短衫,而不是這種馬甲。這種馬甲的設計很巧妙,你們看,有四個口袋,都是手能拿到的位置,而且拿東西肯定不麻煩。我讓我的裁縫按照這隻鴨子的馬甲樣式做了一件,穿上後感覺非常适合,無論是放東西還是平時穿着,都非常舒适,絲毫不影響行動。我覺得這應該就是一種打獵裝。”
“你是說這隻鴨子在打獵?”有人笑了起來,但是馬上被旁邊的軍官制止了。艦隊司令絲毫不爲所動,隻是緊緊盯着邁羅,等着他下面的話。
“這隻鴨子是在打獵,而且看表情和動作,明顯是沒打中,你們看槍口似乎還有清煙。”邁羅的話很快就被司令打斷了,“說重點。”
“重點?哦,對了,第二,這隻鴨子用的火槍,仔細看看!這支不是火繩槍,你們看,沒有長長的火繩,也沒有點火孔。那麽這隻火槍是用什麽點火的?”邁羅剛說完,下面就有軍官在笑了,“這隻是鴨子,錢币上的東西做不得數啊。”
“嘿嘿,”邁羅也笑了起來,“你覺得連鴨子身上的馬甲和槍口的清煙都做出來了,會省掉這點時間去刻畫火繩嗎?”
艦隊司令點了點頭,“沒錯,邁羅先生,你說得沒錯,如果這圖案上沒有火繩,隻能說明一個情況,那就是東方港人的火槍上根本就沒有火繩。”
邁羅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們的火槍不僅需要火繩,作戰前還需要專門點燃,在戰鬥間隙又要熄滅。裝填發射藥的藥鍋也有要求,如果裝得過多,會導緻直接熄滅火繩,如果裝得過少,很可能就無法點燃發射藥。況且背着一根長長的火繩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下雨的時候,根本就無法戰鬥。”
“可是我們還有燧發槍啊!”有人問道,邁羅點點頭,繼續說道,“沒錯,我們有燧發槍,通過一些改裝,在小雨的時候也是可以發射的,但是燧發槍發火率是多少?連五分之三都到不了,你們大概會覺得點火失敗大不了重新扳起再打就是了,但是問題是,戰場上扳一下擊錘的時間很可能就直接要了你的命。”
邁羅說着從軍服外面套着的馬甲裏取出一份文件,“這是東方港的密探發來的情報,元老院的軍隊,我們已經完全可以稱之爲軍隊,他們有陸軍、陸戰隊、海軍,甚至還有一支炮兵,雖然這幾個月來他們的火炮一直在換品種,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探子們一直在報告中提到這些炮的射程正在變得越來越遠,而且也越來越精準。他們的軍隊最初裝備的是被叫做元老院步槍的一種火槍,裝填方式和我們的一樣,把槍管豎起,向裏面倒發射藥,然後壓緊之後再放彈丸。但是他們的彈丸不是圓形的,而是尖頭的。根據潛伏在占城港的探子彙報,同樣的元老院步槍,占城港新軍使用的步槍彈頭是圓的。另外元老院步槍上也同樣沒有火繩和燧石,隻要安裝一種叫做火帽的細銅片到點火孔上,擊錘落下打在這些細銅片上,就能夠擊發這些步槍,啞火率一百發裏最多隻有一發。”
下面的軍官們吃驚得倒吸涼氣,點火率如此之高的步槍,簡直就是不可思議。“你們還不要太爲這個而感到驚奇,我接下來要說他們武器的射程。元老院陸軍操典中标準射擊訓練目标靶是兩百米,操典中說元老院步槍可以集火射擊四百米的目标。”邁羅看着下面軍官不理解的神情,這才想起他們沒有米的概念。
“兩百米,在我們的單位中,就是十鏈,我們的火炮能夠打擊的最大距離也不過是十鏈以内,精準距離不過五到六鏈。也就是說當我們的火炮還沒有進入他們的射程之前,他們就已經可以集火射擊我們了。”
“邁羅!”艦隊司令叫住了他,“你确定元老院步槍的射程可達二十鏈?”
“我很确定,并且根據探子的彙報,他們現在已經更換了一種全新的火槍,裝填方式已經不需要再把火槍豎起,隻需要推動槍托下方的一個推杆就可以進行裝填。還可以達到至少一分鍾五發的速度。”邁羅繼續說着,“我知道我今天說的這些,可以說是絕對地滅自己人威風,但是我又不能不說,如果不說的話,就很可能會與一群我們完全不了解的恐怖敵人作戰。我們正在讨論的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勢力,他們之所以沒有展露出牙齒,純粹是因爲他們還隻是剛剛起步。”
“剛剛起步?”一個軍官幾乎跳了起來,“剛剛起步就有這樣的科技和實力,如果讓他們發展起來了,還有我們發展的空間嗎?”
“這也是我們最爲艱難的選擇。我之所以不希望參加對元老院的直接行動原因就在于此。哪怕是在初期,他們的力量都如此強悍。以我們現有的這些船隻和陸戰隊以及水手進攻東方港,敗局是必定的。”邁羅繼續說道,“所以如果你們真的要進攻東方港,那麽就不能光有我們自己進攻。你們看,東方港所在的位置,是在武朝國土上,盡管是在最南面幾乎就要到安南國了,但是還是屬于武朝領土。以武朝皇帝不割地不和親的态勢,隻要把這事情捅上去,肯定會要調集人馬來攻打東方港,隻是這個時間會比較長。但是隻要他們的巡撫決定把這個事情上報就好辦了,我們可以通過傳訊術幫他們把這個上報文書傳到京城去,這樣就能加快這個時間。盡快讓他們調集軍隊,攻打東方港。”
“然後,你們看,前段時間安南占城港發生了叛亂,他們的新城主阮明方特地發了告急文書到順化,叙述了占城港發生叛亂,叛軍裹挾大戶逃亡東方港,在過河後安南邊界一線停留下來。那麽安南必定也将有行動。”
“安南那些廢物!你還指望他們?”一個軍官冷笑了一下,“安南的這些廢物連尼西亞的那幫土蠻都打不赢,還能打敗我們都不怎麽敢攻打的元老院?”
這下連邁羅自己也笑了起來,“沒錯,他們是不敢,但是我們要他們去,他們就得去,否則就要賠償我們戰争損失,就以現階段安南國庫的那些銀子,根本就賠不起。那麽我們就能逼着他們去進攻東方港。這樣安南從南面,武朝從北面發動進攻,我們的主力艦隊封鎖港口,圍三缺一,放他們從西面逃走。走陸路就不像走海路了,太重的東西根本無法攜帶,船隻也無法帶走,那麽就都将成爲我們的囊中之物,那樣混亂的情況下,隻要約束安南和武朝軍隊不要燒殺搶掠,我們就能獲得那些重要的技術資料和生産設備,因此,就爲這個原因,我們也必須要聯絡安南和武朝。”
“另外我們還有一個上策,就是假裝同情他們,幫助他們從海上逃跑,趁亂混上他們的船隻,等到出海了,這些人就不可能有辦法抵抗,奪取艦船後,船上的一切都是我們的,他們還連逃的地方都沒有,一切的一切都隻能由我們說了算。”邁羅說着,拿起了一塊銀币,看着銀币背面那條乘風破浪從曙光中開來的大船說道,“包括那條鋼鐵巨舶,也都将是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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