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圓通不由有些躊躇,犯難地望了一眼藕益大師,後者隻得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對着圓通點了點頭。 (w w w
圓通這才下定決心一般,深吸一口氣,對着杜彥德說道,“在下幾天前還是東方港外的劫道的土匪,昨日猛然覺醒,率手下二十餘人前來海潮寺出家,皈依正法。”
說完這些,圓通好像心裏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一般,立刻腰闆也直了,臉色也亮了,轉頭望向藕益大師。但是藕益大師卻是心裏一涼,他點頭的意思其實是想要圓通随便說點什麽,然後自己幫他圓謊好了,但是沒想到圓通會錯了意,竟然一股腦把大實話說了出來。現在藕益大師心中叫苦不疊,髡人在面前問得這麽直接,就差沒問你是不是山賊了,偏偏你還自己坦白,這不是妥妥地認罪嗎?眼下自己雖然是得到了不少元老院的恩惠,但是真的要是追究起自己來,海潮寺裏的人上上下下怕是都逃不脫這個“通匪”的罪名。要知道在大武朝,通匪可是妥妥的死罪啊。
不過今天帶隊來的是髡人大頭目之一的杜彥德,這人平時對自己頗多關照,有時候去執委大樓申請物資補助什麽的時候他都是很熱心的,就連海潮寺的夥食關系都給轉了歸化民體系的事情都是杜彥德給辦的。今天既然是他來的,想必元老院對于這個事情至少還是有一定轉機的,想到這裏,藕益大師連忙沖杜彥德一點頭道,“杜元老,這事情我原本打算明後天去執委會報備一下的,隻是今天他們剛剛剃度皈依,實是沒來得及……還請元老院原諒。”
“明明是昨天來的!今天早上才剃度皈依的。”範例在一旁說道,把藕益大師說的心頭一驚,果然髡人在海潮寺裏安插了眼線。
“四位……元老,”圓通打斷了範例的話,“在下也知道過去所犯之罪孽深重,萬死不得解脫,因此圓通也不奢求東方港的赦免。若是四位覺得圓通應該殺頭,那就殺頭,應該勞作至死,那就勞作至死,圓通絕無怨言。”
“他真是那個土匪頭子?”杜彥德不由悄悄湊到範例耳邊問道。
“是的。”範例很肯定地點了點頭,“絕對是他,我聽得出他的聲音。”
“奇怪,怎麽覺悟這麽高?感覺跟個無畏的黨員似的?”賀亞運覺得無法理解,他來之前還特地聽了這個有關土匪頭子的錄音,裏面的那個畏畏縮縮的聲音跟面前這個幾乎有些氣宇軒昂的家夥一點都沒有共同點啊。
“圓通在此懇求四位大首領,”圓通接着說道,“藕益大師是爲了我等土匪消除罪惡而收留的在下,懇請不要追究藕益大師之責。我等罪有應得,若有責罰,定當承擔,絕無怨言。”
門外突然傳來聲音,杜彥德等人開始有點緊張,現在他們在一間還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間裏。隻有一扇門,窗戶雖然是木結構的,但是以肖競木材廠保證質量的死心眼,估計想要破窗而出有點難度,但是如果外面的人用長槍之類的長兵器往裏面捅,估計也得被給捅成個刺猬。這扇門雖然是兩米多寬,隻有門框而已,但是如果許多人從外面沖進來或者用長兵器阻攔,是真的出不去的。賀亞運不由有些緊張,有點後悔地跟杜彥德悄聲嘀咕,“這下可能會有點危險,你穿了防刺背心吧?”
“沒有,”杜彥德搖了搖頭,範例連忙湊過來說道,“我穿了,等下我沖前面,你們跟着我吧。”說着就手掏到褲口袋裏握住了甩棍。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外面并沒有什麽人沖進來,而是一陣噗通的跪地聲。這下就連藕益大師和圓通也有些奇怪了,連忙轉頭望去,外面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來了十多個皈依的土匪,都跪在地上朝着房間裏跪拜。“我等祈求諸位東方港的大頭目放過海潮寺。”
聽了這話,杜彥德不由臉上一陣抽抽,連忙快步走到門口大聲說道,“我等不是山賊海匪,我們是自海外歸來之華人,祖籍亦是華夏之人,此次歸來就是爲了建設新的華夏中國的,諸位之前肆意掠奪往來東方港之商販,甚至不惜殺人越貨,實是我東方港之心頭大患。”
圓通在一旁心頭一緊,都心頭大患了,殺頭的事情妥妥的跑不掉了,不過心頭也是一陣安甯,自己作惡多年,末了能夠作爲一個僧人而死,想必不會堕入萬劫不複之境地了。
下面的前土匪們隻是五體投地,不做言語。倒是藕益大師覺得有些看不過去了,走到了這些土匪們面前,仔細看了看這些剛皈依不久連海青都穿得七零八落的僧衆,不由長歎一口氣,“劫數啊!劫數!”說完,轉過身,也對着四元老跪下來,“原本小僧念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覺得這些人是可造之材,故此背着元老院而将其收留,但小僧也知此罪定然涉及通匪窩藏。既然此事是小僧之劫數,還請元老院對小僧一同責罰。”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杜彥德不由得輕聲念了一聲,又問道:“不知大師如何解釋這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
“世間之罪人,哪怕是窮兇極惡之徒,但凡有頓悟之心,放下屠刀,即可成佛,日後之所爲,即可彰顯佛法。”藕益大師一見杜彥德問及佛法,便滔滔不絕開始解釋起來,全然忘記了自己還跪在地上。
杜彥德笑了笑,說道,“怕是不同,放下屠刀之意包括但不限于屠刀,其中也包括害人之心,如分别、妄想、執着,包括貪、嗔、癡、慢、疑。将害人之心殺人之意放下,那一刻回歸自性,忏悔業障,發心從此斷惡修善。并且所說之成佛也不是說真的成爲佛,隻是認識到自己的佛性而已。做好事容易,難得的是一輩子做好事啊……”
藕益大師不由得嘴巴長大了半天沒說出話來,沉默了好一陣,讓圓通和旁邊的僧衆都不由有些心頭惴惴,不知道這段談話到底是福還是禍。
過了一陣,藕益大師以五體投地的姿勢跪拜了四元老,“小僧尚不知在元老院中也有精通佛法之人,看來海外之華夏必是一片樂土,衆生必是安居樂業啊……小僧在此謝過元老院對我等的赦免。”
這下輪到杜彥德發呆了,這不是讨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麽?怎麽變成赦免了?
僧衆們聽到這句,高興不已,不由得連連對四人一陣跪拜。這下沈彬憋不住了,悄悄在杜彥德背後捅了一下,“你跟這個大和尚打的什麽啞謎?什麽時候把這些人都赦免了?這事情要元老院做決定的吧?你怎麽一個人就決定了?”
“我也不知道,”杜彥德顧不得旁邊賀亞運和範例驚奇的表情,“看來這個和尚是會錯意了。不過看上去這些土匪是有悔意,不妨給個機會也行,但是可以給他們增加點事情做。”
沈彬面露異色,“你打算給這群和尚找什麽事情做?”
杜彥德沒有理會沈彬的疑惑,轉過身對着面前還在興奮跪拜的僧衆說道,“諸位不要高興過早。”
果然面前這群人的興奮勁立馬就如同被冷水潑了一樣,馬上沒聲音了。
“元老院是可以赦免你們的罪行,但是死罪雖免,活罪難逃。”杜彥德故意加重語氣說道,“要知道諸位以前是殺人如麻的匪盜,如果隻是皈依佛門就能夠躲脫罪責,未免也太拿法律當兒戲,因此你們還需要對元老院作出傑出貢獻才能免罪。”
賀亞運立刻就明白了杜彥德在說什麽,連忙接口說道,“你們既然是經年累月的土匪,近幾月來又在東方港外肆虐,必然對當地的土匪情況有了解。我們現在的剿匪工作才剛剛開始展開,需要對本地的土匪情況做進一步的了解,你們中間曾經的頭目需要跟我去指揮中心跟我們講一講本地的匪患情況以及土匪的活動區域。”
“沒錯,”沈彬也明白了杜彥德的話,“剩下的要在這段時間裏作爲勞動力參與東方港的建設活動,并且需要在公安部門進行備案,如果以後再次參與土匪之類的活動,那就數罪并罰,從嚴從重處理。”
圓通不由得心底一陣暗喜,他自從那天看到東方港的髡人大軍踏着整齊的步伐走過之後,就幾天都吃不香睡不好。每天閉上眼睛不是夢到被冤魂索命,就是夢到被髡人的大軍剿滅整個山寨,全然沒料到竟然遇到眼下這個最好的結局,隻需要勞作和給髡人提供幫助即可得到赦免。想到這裏,他連忙跟面前這幾個看不太出年紀的髡人表忠心,“我等肯定對剿匪之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盡力協助諸位剿滅安允匪患!”
下面的那些土匪僧衆連忙也是學着前大掌櫃表忠心。“不知小僧之事又該如何處罰?”一個聲音傳來,這才讓大家想起藕益大師的事情還沒定下來,土匪是得到了赦免,可以通過向元老院軍隊提供情報和進行勞動得到赦免,可是他這是通匪罪名,即算是這些匪得到了赦免,他這通匪依舊是通匪。
“這事情,”杜彥德笑了笑,“藕益大師既然是爲了弘揚佛法,收容他們也無可厚非,況且以現在這些皈依之衆言行,也是頗有擔當之人。由此也可看出大師是有識人之明的,因此,這事情就不再追究。但是有一點,今後若再有這等事情,必須先報備元老院,否則将真的作爲通匪處理。”說完,杜彥德側過頭對沈彬輕聲說了幾句話。
沈彬點了點頭,對下面的人說道,“你們都起來吧,由于你們身份特别,元老院等會會派民政部門的工作人員過來給大家登記,登記完之後會分配任務給你們。”
“那麽他們的勞役,小僧是不是也應當參與其中?”藕益智旭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句,“小僧此時已是這些人之師長,眼下既然徒兒有過,師傅亦有責,懇請四位元老判小僧與他們一同勞作。”
說這話時藕益智旭是有私心的,眼下這些土匪雖然号稱是他的徒弟,但是并沒有真正收服他們,就算是圓通,也不過是有擔當而已才作出的這般舉動。他現在愈發覺得這些前土匪身有佛性,覺得這樣的好苗子絕對不能放過了。以髡人收服人心的手段,這些人要是到了他們那裏,勞動任務重,說不定沒幾天就被轉爲歸化民不過來了,自己這番冒險豈不是白瞎了?所以他決定不能放任這些人去東方港裏幹活,自己得跟着,順便看能不能影響一些其他的信衆也好,畢竟自己平時在東方港裏也不是跟那些歸化民打交道的,眼下能夠有機會“跟人民群衆打成一片”,自然不能放過。
這事情基本上就這麽定了,土匪中的大掌櫃前一路煙——圓通以及幾個小頭目跟着賀亞運回剿匪工作指揮部和情報中心進行情報彙總。其他的小土匪僧衆則首先在随後趕來的民政部門進行了登記,爲了保護他們的,登記的職業爲海潮寺僧衆。他們将根據民政委員會的安排前往幹船塢施工地進行勞作,雖然隻有二十人左右,但是也是一個有組織的工作小隊,這讓禹沙很滿意,畢竟有個大和尚負責指揮這些人,總比緊張兮兮地讓民兵暗中提防這些人要好。
對于這些僧衆而言,他們中很多人一開始就是過活不下去了才出來當土匪的,雖然後來沾染了匪氣,但是一直都想要有機會反正。眼下髡人不但沒有追究他們以前幹過的罪行,隻是把他們劃歸民政部門管理,這種待遇讓他們受寵若驚,一個個鉚足了幹勁像打了雞血一樣要作出成績來給元老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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