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偉這次帶領船隊來安南就是來找尋中國海商的,他原本是計劃再進一批清涼油一類的有着濃厚“中國特色”的海貨,誰知道有天晚上他和鄭芝虎逛街居然在夜市上看到小吃攤上擺着一個鹽罐子。這不由讓他差點驚掉了下巴。
他在閩粵生活多年,這些海邊省份算是不缺鹽的地方,但是平時能夠看到的鹽無不是又黑又黃的,裏面還有着一種苦澀的味道。而且即使是在閩粵,鹽也算得上是一種奢侈品。就算是在大戶家裏的廚房,鹽也是廚師随身帶着的寶貝東西,隻有在做菜的時候才很舍不得地放一點而已。但是眼下這些元老們經營的小攤上竟然就把盛了雪白鹽的小罐子這麽公然擺在桌子上,誰覺得味道淡了就可以自己往小吃裏加,并且也沒有看到别人去把這些鹽帶回去,這就隻能說明一個道理,這裏的鹽肯定很便宜,而且量也極大。對徐偉和鄭芝虎而言這未免也太聳人聽聞了。
于是他和鄭芝虎兩人在一衆目瞪口呆的歸化民和元老眼中一起嘗了嘗鹽味。這種雪白色的鹽原本就已經讓他們覺得不可思議了,但是更不可思議的事情還在後面,這些鹽入口後竟然沒有一絲苦澀,反而還有一點點甜味,這是他們這幾十年生命曆程中從來沒有見識過的。兩人差點就跳了起來,這樣的鹽要是能夠運回閩粵,還不是絕好的商品嗎?當即就向陪同他們一起逛街的商務部人員提出了壟斷這種雪鹽的經營權。
商務部接到消息後都愣了,在舊時空的鹽的确是由國家進行鹽業專營的,并且因爲提供的鹽遠比一般的私鹽要質高價廉,所以舊時空的國内幾乎是完全沒有私鹽的情況。可是到了這個時空,本時空的土著無論是礦鹽還是海鹽,都無法清除掉裏面的鉀和鎂等其他元素,因此無論是官鹽還是私鹽,味道都是一樣地爛。因此在東方港外銷的所有産品中,鹽也一直都是件很優質的出口産品,哪怕是錦衣衛千戶岑敏回去的時候也沒忘記帶上個五十公斤的雪鹽。
但是鄭家腦子裏面永遠都是個壟斷,不管你什麽産品,清涼油也好,花露水也好,香水也好,就連看到了鹽,他們也想着要壟斷一個。商務部當然不會願意把鹽業的壟斷權交給這些大海盜,但是閩粵現階段對于元老院而言是一個真空地帶,而且在蒸汽機和自由輪沒有進入大規模生産之前,根本就不可能進行閩粵貿易。與其讓市場繼續保持真空,不如幹脆把經營權先交給鄭家,人家好歹也是經營了十多年的,無論是運營手段和潛在市場都比自己這個外來戶要好很多。并且商務部跟他們簽訂的合同是一年時間,雖然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開展大規模海上貿易,但是一年後應該元老院的自由輪也是舾裝階段了,到那時候再根據實際情況簽訂1630年的合作協定好了。
盡管鄭芝虎對于這群中國海商給出的條款以及能夠裝運的貨物數量并不滿意,但是就以現在他們從東方港運走的貨物而言已經能夠賺個盆盈缽滿了。不過他還有一個更大的生意想要跟元老院談,那就是購買中備。
執委會對于這個購買計劃也沒有表示出反對,這已經有了占城港的軍購在前,現在出售給鄭芝龍武器裝備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反正賣掉的都是猴版。要知道海軍陸戰隊現在使用的步槍可都是元老院步槍,這些步槍雖然有膛線,但是卻沒有鍍鉻,在這兩個月持續的射擊訓練與戰鬥下膛線早就磨損得很嚴重了。近期以來部分士兵開始向軍官彙報說槍支的精準度正在下降,因此裝備部早就開始在給這些元老院步槍找下家了,既然現在送上來的,自然就不會放過了。
元老院步槍采用的是流水線型的标準零件,雖然還是有一些尺寸上的差異,但是在軍工部門的質量檢測員用舊時空的測量工具一個個地檢查下,基本上不會出現什麽同樣的步槍卻不能互換零件的情況。所以這批元老院步槍即使是要出售給鄭家,這些槍管肯定是要換成東方港本地産的滑膛槍管。
不過讓執委會和商務部的人大吃一驚的是,這個鄭芝虎雖然看起來五大三粗,但是腦袋裏卻不是長肌肉的貨。他很明确地回複,他要的不是商務部給他推薦的元老院步槍,而是彈簧炮與艦載機槍。
這很容易理解,鄭家艦隊在海上作戰,最經常面對的不是雙方列陣對射對砍,而是在海面上船與船之間的對轟。現階段在海上占據霸主地位的主要還是邁德諾人以及亞甯人的聯合艦隊,他們裝備的六磅炮與十二磅炮在本時空已經是最可怕的存在。六磅炮的最大射擊距離可達五百米,十二磅炮的射擊距離則多達八百米,即算是裝填了霰彈,也能在兩百米内對有生目标産生殺傷。
但是由于本時空的火炮缺乏炮口穩定能力,作爲發射平台的船隻個體雖然大,依舊會因爲海浪而産生較大的颠簸。因此本時空艦隊之間的炮戰都是發生在三百米内。主要是由于前膛炮的裝填是繁瑣得要命的,如果一擊不中,那麽裝填花費的時間中可能就要徹底扭轉戰局,因此邁德諾人有命令要求對方沒有進入兩百碼之前不允許開炮射擊。
可是鄭芝虎在那天的警告射擊中清楚地看到了彈簧炮的裝填和發射之輕松幾乎是令人發指,更不要說艦載機槍的火力之猛是聞所未聞。當時他就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把這樣威力巨大的武器買回去。
執委會經過了讨論,得出結論,雖然鄭家的人見識過海岸警備隊的機槍和彈簧炮,但是本時空的土著根本就不可能制造出這些武器——他們完全沒有辦法對機槍和彈簧炮進行仿制,所以商務部也得到了執委會與參謀長聯席會的批準允許鄭家頭目上船觀看機槍和彈簧炮,并做相關的射擊演示。
以本時空土著的技術手段,也許能夠造出個一兩件足以傳世的精巧物件,但是對于這種能夠大批量生産,裝備軍隊的武器完全是無能爲力。就算是把這些武器拿給他們去仿制,他們也造不出來,更不要說他們沒有生産槍管和彈簧的材料——這些東西是年後才确定可以進行小規模生産的新産品。可以負責任地說,離開了元老院的工業體系扶植,這些機槍和彈簧炮根本就撐不下半個月就隻能變成廢品回爐。
不過鄭芝虎并不知道這些,他隻知道眼前這些中國人的軍備簡直是史上最強的武器了,爲此他讓徐偉先帶着幾艘滿載的貨船先回了福建,自己則帶着自己三條船的水手留在了東方港,他堅決要求購買這些“中備”。
十七日,鄭芝虎被邀請帶領三名船長一起登上了春曉号,觀看彈簧炮和機槍的射擊演示。
從登上船開始,鄭芝虎就開始覺得非常别扭,因爲今天春曉号沒有巡航任務,隻是在港内停泊休息,部分水兵都回到岸邊的海軍基地裏,船上隻有二十多個水手。他們上船的那一刻,不由得就愣在當場。甲闆上有六個水手在船頭方向跪在船闆上用手中的已經被砂輪打磨過的石頭用力地擦着船闆,他們的身後又是六個水手,手中正拿着抹布在仔細地擦洗着船闆。
鄭芝虎和兩個船長心裏唯一的念頭就是——這也太幹淨了吧?環顧四周,春曉号在外形上和他們自己的福船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别,同樣的長度,同樣的桅杆,區别不過就是安裝了彈簧炮和機槍,另外就是桅杆上挂着的不是硬帆,而是和邁德諾海船一樣的軟帆。
鄭芝虎一愣,這種軟帆就有這麽好?還沒想明白,就看到兩個穿着白色制服的人從船艙裏迎了出來,走在前面的人身高八尺,身材健碩,比鄭芝虎看起來也高了半個頭,圓臉,臉上還堆滿了微笑。不過鄭芝虎的目光很快就被後面的人吸引過去了,“這不是鍾斌鍾老弟嗎?”
迎出來的正是春曉号的艦長楊俊博和副艦長鍾斌,聽到鄭芝虎打招呼,鍾斌臉上不由有些小尴尬,他早年也是十八芝成員,後來随李魁奇叛亂,接着又從李魁奇部叛出,而後與同屬于十八芝的劉香在海上大戰一場,後敗走安南。鄭芝虎知道了開頭,卻沒想到會在這中國人的軟帆福船上看到鍾斌。
“哦,原來是蟒二爺,好久不見,身體可曾安好?”鍾斌連忙一陣抱拳。但是見到前面的楊俊博正在敬軍禮,連忙又生生把抱拳動作改爲敬禮動作。
“哦?”楊俊博不由笑了起來,“原來都是老熟人,那就好說話了嘛。”說着轉身面對鍾斌命令道:“鍾斌同志,那麽這次的接待工作由你主持。”
鍾斌一愣,但是馬上反應過來,連忙敬禮。楊俊博一個潇灑地回禮就站到鍾斌身後去了,留下了還在發愣的鄭芝虎一行人。
陪同鄭芝虎前來的,除了鄭家船隊的三個船長外,還有商貿部的幾個元老以及商貿部的負責人辜晴倩。不過商貿部的元老都沒有說話,這事情既然海軍交給鍾斌負責,那就交給鍾斌負責吧。
鍾斌非常幹脆地走了過來,跟鄭芝虎敬了個禮,鄭芝虎哪裏見過鍾斌這樣的做派?不由一愣,不自覺還往後退了一步。“元老院海軍少尉鍾斌歡迎各位登艦。”
說着鍾斌轉身面向正在清洗甲闆的水兵喊道:“清理甲闆,鳴出航鍾。”
水兵們彈簧一樣地站了起來,把手中的東西分類,将水桶中的水倒入大海,由其中的兩名士兵提着進了船艙。執星官在尾樓上,用力地敲響了急促的鍾聲。
頓時就聽得遠處海軍基地裏一陣尖利而有節奏的哨聲,眼力好的能看到穿着白色水兵制服的水兵們從基地的營房中跑了出來,在基地中的操場上排隊,然後清點人數,接着在士官的帶領下開始跑向碼頭。
到得碼頭,士兵們停了下來,之前整齊的步伐突然變得淩亂起來,沿着木質棧橋跑向春曉号。
“果然還是烏合之衆,一開始跑起來還整齊,這一快到棧橋就亂糟糟的了。”鄭芝虎不由得悄悄咕哝道,一旁的三個船長連連點頭附和。
商務部的元老們隻是輕輕笑了一下,沒有人發表意見,就連楊俊博也是輕笑一聲就到尾樓上去了。
鍾斌用手指頭捅了捅鄭芝虎,“蟒二爺,登橋步伐不能整齊劃一,否則必然會出事的。”
鄭芝虎不由得一愣,“此話怎講?”他不知道這事情其實完全情有可原,人類了解共振對橋梁産生危害還是十九世紀中期的事情了,眼下這些連地球是個圓的都不知道的土著如何會知曉共振的危害?
鍾斌悄悄跟他耳語了幾句,讓鄭芝虎不由得眼睛越瞪越大,事實上鍾斌也是一知半解。他自從被俘後雖然一直在接受文化教育,但是畢竟是三十來歲的人了,接受知識的速度還是不高的,但是就以他如今從文化速成班裏面學到的一些以舊時空物理知識爲基礎的普及性知識教育水準,就已經能夠橫掃本時空的絕大多數土著了。
鄭芝虎聽了鍾斌對于共振的一些粗淺解釋,自然是不會全信,但是他的老家安平就曾經有座石橋莫名其妙倒塌過,還順帶着淹死了十多個在上面一起亂蹦的孩童,對于此事村裏的老人都說是觸怒了河神導緻的天譴。按照鍾斌的說法,難道會是是孩子們在上面用同樣的節奏蹦跳而導緻的事故?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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