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安允南面的彭家倒是有六畝地,在十年寒窗苦讀之後彭淩特終于考取了個秀才功名,又花了幾兩銀子賄賂了糧官,終于給自己家免去了錢糧。本來想着好日子要來了,結果卻遇了前年和去年的糧食歉收,不僅沒能賺多點糧食,反而把家裏的存糧都折騰了個一幹二淨。好在他家裏也隻有他自己和老母親二人,吃得不多,一時間倒也不會生存堪憂。
俗話說窮富武,彭淩特一直以來家境都不怎麽樣,現在這樣一折騰下來家裏糧沒了,錢也隻剩下三四兩銀子。眼下自己雖然還有六畝地,但是明年開春沒有種子可以播種了,而且最大的問題在于——安允現在沒有流民了!不僅流民沒有了,乞丐也沒了,連平時每天都蹲在城門口附近等人雇傭的短工也找不到了!這對于縣官老爺們來說是好事,沒有流民沒有社會隐患。可是對于這些大小地主來說卻是個可怕的問題他們很快要開始播種了,卻招不到短工!
彭家這種小地主不像那些大地主一樣家裏蓄養着大量的奴仆或者長工,如果小地主敢于蓄養長工,農閑時分怕是吃也要吃窮他們!所以短工在農忙時分是非常可貴的勞動力,大小地主們以略高于長工的工價雇傭這些短工們下地幹活,最多還管個飯夠了,從彭淩特記事以來這安允的地主是這樣操持家業的,他家也毫不例外。
不過自從原來的北海衛烽火台那裏登陸了一群海賊之後,這一切變了。那些海賊不僅不劫掠不裹挾老百姓,反而大量建設工坊,從周邊的占城港、安允城這些地方大量招收流民,開墾做工什麽的隻要是個人要。
短工們原本生計困難,平時農忙還好,至少能吃飽,但是到了農閑時分完全隻能吃自己了,要是農忙時分沒能弄到足夠的錢糧,餓死也不是沒可能的。短工們倒還好,流民更加悲慘,他們隻能依靠富戶們時不時可能會冒出來的“善舉”喝到點能照出人影的稀飯續命,要是這些大善人不出現,經常一天能餓死幾十人。
自從那些髡賊開始大量招募流民後,這些每天爲吃飯發愁手無隔夜之糧的流民短工們都看到了生存的希望,紛紛卷起鋪蓋或者——連鋪蓋都沒有——呼朋喚友扶老攜幼直奔東方港而去。
這些流民短工們好過了,那些大小地主們開始叫苦不疊了,由于短工的數量大量減少,短工的工價也一漲再漲。你還不能跟他還價,還兩句人家直接甩白眼,愛雇不雇,反正現在等着要雇人的地主多的是,要是真找不到地方幹活——老子去投短毛。
彭淩特家眼下遇到了這樣的尴尬,好不容易談好了兩個短工來幫忙,把自己剩下的三四兩銀子都給花完了。他母親把當年陪嫁的珍珠簪子拿了出來,讓彭淩特拿去城裏的當鋪給當了,然後又打發他去短毛那邊買些便宜糧食來吃——自從東方港的短毛開始大量收糧之後,他們倒是做出了個怪的事情,竟然用極爲便宜的價格供應給老百姓糧食。價格相當便宜,才一兩多一石。可惜是要限量供應,還隻出售給歸化民家庭。每個家庭都有一本糧折,糧食禁止私下交易,隻能從高德糧行購買,而且每個人每次隻能定量購買,超出了定量,算給再多的錢也不賣。
彭淩特自然吃了癟,作爲大武的秀才,他絲毫沒有剪發的打算。既然他不是歸化民,也沒打算加入歸化民的行列,肯定沒法從人力資源部獲得登記并領取糧折。既然手裏沒有糧折,别說是想按照水牌的價格購買糧食,算價格提高一倍工作人員也沒打算擡眼皮。
于是乎這個兩手空空的彭淩特隻能揣着那一兩多的銀子在東方港裏轉悠起來,結果正巧看到了水汪凼的第一次彩票摸獎開幕。
他的心一下子通通直跳起來,那兩個隻是去幫忙的土鼈“龜化民”短毛竟然一個摸到了五兩一個摸到了二兩,接下來的一個真短毛竟然直接丢出一兩,竟然摸出二兩二來。這可真是劃算的生意啊。
他原本心裏還有一絲警惕,覺得這是這幫短毛搞出的騙錢詭計,誰知道接下來面唱票的“龜化民”假髡在面大聲地喝彩個不停。他也的确看到了一個又一個的真髡假髡摸出了有獎的獎券,然後用這個獎券直接在兌獎處真正地兌換了錢。雖然拿到的都是短毛花紙,不過看那些真髡也是興高采烈地拿着這些畫紙直接繼續購買更多的資格前去購買摸獎資格,彭淩特知道這些短毛花紙肯定是有價值的。
年輕人是容易受到環境的影響,尤其是在這麽多歡呼的影響下,彭淩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麽了。一個聲音在他腦海裏念叨着,“這是短毛的陰謀,騙你們的血汗錢的!”但是一個更大的聲音在他腦海裏吼着,“那麽多假髡都摸到了真正的獎勵,憑什麽我摸不到?”
兩個聲音在他的腦海裏交戰着,身邊的人群手舉着硬币往購票處前擠,他在人潮逐漸站立不穩了,漸漸地被擁擠的人潮推着慢慢向購票處前行。
待到了購票處,他身所有的銀子一起湊起了十二次的摸獎機會,然後又在衆多羨慕的目光走到了摸獎箱前。
“一張五角,兩張一角。”唱票員大聲地喊着彭淩特摸出來的紙卡。
“什麽?”他腦袋裏嗡的一聲懵了,爲什麽之前那個真髡一兩銀子摸出了二兩二?爲什麽自己隻摸到六錢?
他不由得眼前一紅,連忙換取了六角紙币,然後又拿着這六角的紙币又跑到購票處,接着換成了摸獎資格券,然後又急匆匆地沖了台。
“一張一元,一張五角。”唱票員又一次大聲地喊出了彭淩特摸出來的紙卡。
彭淩特這時才發出了滿意的笑容,這還差不多,雖然第一次摸獎摸得很糟糕,但是第二次卻很不錯,不僅沒有虧錢,反而賺了三角錢的銀子。
不過此時的他頗爲不滿,費了這麽大力氣居然之賺了三角,自己運氣肯定不會這麽糟糕的。
于是他在兌換了這一元五角後又一次趕到了購票處。“麻煩你,全買!”
買票的假髡二話不說把十五張摸獎資格券遞到他手裏。
絲毫不停歇的他又興沖沖地沖摸獎台,把資格劵往一旁的計數員面前一丢,直接從裏面掏出十五張紙卡來。
“一張五元!大獎啦!”唱票員大聲地喊着,讓所有人都把羨慕的目光投到了彭淩特的身,“還有一張三元,一張一元,兩張五角,一張一角的”
“這不是彭家的孩子嗎?運氣真好!這一下摸了十元又一角的獎勵!”他清楚地聽到下面有人酸酸地說着。
彭淩特此時心裏歡喜得快要唱起來了,自己出來的時候隻帶了一兩多銀子,現在已經是十兩又一錢的銀子了!這還真是無本生意啊!他開心得不得了,連忙把錢兌換了。
下到台下來,看到面又有人了一個五元的,自己心頭不由有些覺得不服,自己這手氣才叫好呢,要是再摸肯定還能摸到更好的。
想到這裏,彭淩特轉身又跑往購票處,又買了一元一角的摸獎資格券。
這次他的手氣明顯不怎麽樣了,竟然抽出來全都是感謝支持的。他不信邪,又花了一元錢。這次運氣更加逆天,他竟然摸到了一張十元的獎券和一張一元的。
彭淩特此時心裏無的舒心,眼下摸獎的人裏面自己摸到的面值是最高的了,十元啊!這一下手可有十八塊多錢了,雖然隻是紙币,不過聽剛才有人再說可以找人兌換這些紙币,隻是要貴一些,每一元紙币隻能兌換八角硬币。縱是如此,他還是大大地賺了一筆,這可是十多兩銀子啊!
一旁一個歸化民湊到他面前沖他一拱手,“這位秀才老爺可否幫我一個忙?”
面前的雖然是個假髡,但是地位現在的自己要高,他也不敢造次,連忙拱手道“請講。”
“能否讓在下觸碰一下秀才老爺的手,讓我沾點喜氣?”
彭淩特想也不想同意了,然後他看到這個歸化民直接去摸了一張十元的獎券。
看到這裏,他的心又動了。看來肯定是自己的運氣非常好,不然的話如何能夠讓那個假髡去能摸到大獎呢?
想到這裏,他二話不說,又跑到購票處去買票了。
等到他醒悟過來的時候,手裏也好,口袋裏也好,已經連一個子也沒剩下。在這期間他又摸了兩次十元的獎勵,但是畢竟敗多勝少,幾個回轉下來,他手裏的錢如同流水一樣飛了出去,眼下是真的一個子都沒有了。
此時的彭淩特終于醒悟過來自己幹了些什麽,大早過來買糧的他糧食一顆都沒買成不說,現在卻把所有的銀子都花了個幹淨。現在天也快黑了,家裏的老母親還在挨餓,可是自己已經沒有錢了,該怎麽辦呢?
渾渾噩噩的他順着人潮走下了摸獎台,一旁的一個女假髡還遞給他一塊毛巾。此時的他打開毛巾一看,面繡着“元老院彩票第一次發售紀念”。一旁的海港裏,波濤拍打在沙灘發出了嘩嘩的聲響,彭淩特一時間萬念俱灰,把毛巾包在頭,順着棧橋一路向西走去,走到棧橋的盡頭,對着海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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