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是武朝舉家移民而來,早年在山港做生意,幾年前姱公主掌管了占城港後舉家搬遷到了這裏。華人的觀念都是家族至,更不要說現在這種宗族制的産業了。違背安南的法令暗地裏和南蠻做生意這事情他沒有和族長們商量過的,爲林家賺了大錢後他也隻是聲稱跟邁德諾人做交易賺的錢。更何況後來的清涼油生意,雖然壟斷權面被錢龍舟狠狠地坑了一把,但是他很精明地把這些高價買來的清涼油做更高的價格賣給了南蠻。南蠻那種熱帶叢林島嶼終年濕熱,蚊蟲肆虐,終年彌漫着幾千年來叢林植物的臭味,清涼油的效很快被他們發覺,接着開始在整個南蠻的領地裏流行起來,在很多地方清涼油已經炒到他到岸價的六倍到七倍以,如果不是他之前吃進的量實在太大,原本還可以獲得更大的收獲的。
林震南此時才知道什麽叫做尾大不掉之勢,當年讓自己賺得盆盈缽滿的生意此時成了催命符,南蠻居然直接把主意打到了占城港。探子說蠻軍的幾萬大軍此時已經抵達城下,明日即将攻城。以蠻兵之威,攻下占城港必然是容易之事,不過蠻軍不願有太大傷亡,所以需要城内的這些“第五縱隊”來充當内應。
“讓我等充當内應如何可能啊?”思考良久的林震南突然冒出這麽一句。“我林家家奴雖然衆多,欺負官府尚可,若是與官軍對抗,怕是沒有勝算,更不要說此時的官軍已經裝備了新式火铳,擊發之勢如猛虎下山。如若舉事隻是我林家一家,襲擊南門之事定然失敗,先生請不要再提。”
“林掌櫃還請不要斷然拒絕,此次入城者有數十人之衆,詳細聯絡名單我雖然不知,但是卻也有數十家之多。占城港内是大戶聚居之處,一旦火起,必然會造成城内大亂。到了那時,官軍鄉勇救火尚且顧不過來,哪裏會有心思來攔截這些家丁呢?我進來之前,首領已經跟我說過,讓你們的人都在右臂綁一塊白布,天軍入城之後不會誤傷諸家的家丁,家門口挂一塊藍色布,知道是自己人,不會前往劫掠。但是首領也交代過,假如天軍傷亡過大,那麽會允許自由劫掠三天,殺光所有的男人和老幼,将所有女人帶走。”說到這裏,探子詭異地一笑道,“林掌櫃不會願意這種事情發生吧?在下進來時也看了,林府下規模宏大,想必也是曆經好幾十年的苦心經營了吧?若是被天軍劫掠一空,豈不是大大的不值?若是協助天軍,以林家在占城港的地位,得到領袖的信任和大量的封賞必然不在話下。若是林掌櫃不願意,日後安南朝廷秋後算賬之時,林家怕是也無處可逃……到那時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了啊。”
林震南聽到這裏不由心頭一緊,說的沒錯,若是出手協助蠻軍,打開城門的話必然是他大功一件。到了那個時候别說封賞和信任,還能借着邁德諾人的船舉家搬遷南下,到哪裏不是做生意呢?如果這次不幫蠻兵,無非是兩種可能,官軍守得住或者守不住。若要是守不住,蠻兵入城,自己全家遭難,等同于滿門抄斬;要是守住了,蠻軍派進來的探子可不隻這一個,自己和南蠻做交易的事情必然敗露,到了那時候肯定還是個滿門抄斬。較起來此時也隻有出手協助蠻軍這樣一條路可走了。
他不由得長歎一口氣,“好吧,看來我也隻能協助天軍開城了。”稍微想了想他接着問道“到了攻城之時我林家之家丁開城怕都有不足,恐怕沒有足夠人手去點火了。”
“這點林掌櫃不用擔心!”探子不由得長籲一口氣,“縱火之事自然有其他人去做,林掌櫃隻要讓家丁打開城門即可。”
其實他也很擔心這林掌櫃甯死不肯出手,他們這次入城的隻有十來個人,他入城的時候已經看到三個他先混入城的人在城樓蕩秋千了——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會暴露身份,這些占城港的官軍還真狠,抓到了吊死在城樓。他提心吊膽地找到了林府,沿途又看到了一個探子被人揪出來,這時他才發現所有的占城港人都是摸着肚子互相打招呼,他連忙也學着其他人摸着肚子打招呼,這才躲過了幾路巡邏的紅衣官軍。
這個是錢龍舟的點子了,自從昨天從東方港傳來的短信提到了占城港可能會有南蠻的走私犯,他采用一個較詭異的辦法來簡單區分混進來的奸細——下令占城港的所有人都必須摸着肚子互相打招呼,凡是沒有這麽做的,必然是新入城的。而新入城的則會被詢問這近幾天内占城港較出名又有意思的事情,一旦答不出來,已經很有奸細的嫌疑了,他們必須要說出入城的目的地以及擔保人。隻要是兩樣都無法提供的,幾乎可以确認爲奸細,可以地處死,但是那些即算是能提供目的地和擔保人的,也不會這麽算了,擔保人必須要和被擔保人一起住在牢房裏直到解圍,或者擔保人提供一份三百五十兩的保證金。
錢龍舟此時非常清楚,城内不僅有私通南蠻的内部敵人,也有南蠻的奸細,這些人結合在一起,能在即将到來的攻城給占城港帶來巨大的損失。公主自從被突襲後每天都是失魂落魄的,聽侍從女官說她晚經常被吓得驚醒過來,又是尖叫又是亂抓亂撓的,估計心理陰影短期内好不起來。公主自己也知道以這樣的精神狀況指揮守城肯定是搞不成的,所以她把指揮權移交給了錢龍舟,至少這個在突襲敢打敢拼又能帶着軍隊擊敗敵人的“美國人”她有更多的經驗。
此時的錢龍舟正在南門的城樓,不遠處是南蠻的營地,他乍看到的時候狠狠地被吓了一跳。俗話說人一滿萬無邊無岸,此時面前那些南蠻的營地從東面到西面延綿好幾裏,在營帳間走動的蠻兵如同螞蟻一樣,砍樹的打柴的采野果的到處都是。有一支大約是五百人左右的蠻兵部隊還向東的港口方向突進了一次,不過港口區已經被破壞一空,所有能燒掉的東西都已經被燒掉了,這滿目蒼夷又物資全無的港口他們拿了也沒用,所以這支蠻兵搜索了一番又撤回了出發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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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港口設施全毀?”博格丹快要氣瘋了,沒有港口設施,占領這占城港有個屁用?那不是跟随便找個沙灘卸載物資一樣又慢又危險?
“是的!領袖大人!”回報的百夫長沖他行了個禮,不過抽動了之前搶奪官位時大打出手而留下的傷,不由得龇牙咧嘴地深吸一口氣。“我們已經到港口區去偵察過了,港口裏的棧橋已經全部被砸毀,碼頭也被破壞,炮位的火炮也被移走了,小的之前在占城港城頭看到兩門火炮,估計是已經被轉移到了那裏。而且……”
“而且什麽?”博格丹惱火的在營帳的桌子拍了一下,“要說說,再拖拖拉拉耽誤了軍情我殺了你。”
“是的,領袖大人!”百夫長連忙跪下來說道,“小的發現他們在海灣入口的地方沉了好幾條船,能看到不少的桅杆樹在海裏,這些沉船如果不清理,我們的船肯定進不來。”
“什麽?”博格丹氣得一時喘不氣來,咳嗽了好幾下這才緩過來,“海港也被破壞了?”
“是的,領袖大人!”百夫長不敢擡頭,生怕惹惱了領袖被下令拖出去砍了頭。
“你這個廢物!”博格丹生氣地左右環顧,最後發現桌子隻擺着一隻瓷質茶杯,舉起來對着百夫長一砸,“你這個廢物,你除了說是的還會說什麽?給我滾出去!”
“是的!領袖大人!”這個百夫長如獲大赦地低頭倒退了出去。
博格丹憤怒地站了起來,左右環顧了一圈,不由又洩了氣。他還清楚地記得之前那個裝飾精美的帥帳裏坐滿了各個部落的首領和十多個邁德諾人的參謀官,自己隻要提出打哪裏,有一大堆的人立刻開始行動起來,爲他的雄心壯志添磚加瓦,完善進攻計劃。不過此時這個和其他營帳幾乎沒區别的帳篷裏,隻是稀稀拉拉坐着三四個部落首領,此時他們都是一臉的頹唐之色,之前無論是出發北犯之前還是決定踏平占城港之前那股志在必得的神色此時全然不見蹤影,他不由得又一屁股坐回到了椅子。
在這時,突然又是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覺冒了出來,他連忙沖着幾個幸存下來的首領一邊打手勢一邊跑出了營帳。正當幾個首領一邊悶頭悶腦跟着他跑出來的那一瞬間,聽得北面的哨兵大聲喊了起來,“怪鳥!怪鳥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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