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軒見張子安站起來要走,以爲他不贊同自己的拍攝方式,然而張子安隻是說:“對不起,馮導,我想仔細考慮一下。”
“當然可以,電網還沒有建造完畢, 這一幕還要過兩天再拍。如果你有什麽意見和建議,可以直接提出來,不用顧慮太多。”馮軒舒了口氣,說道。
張子安想了想,問道:“這一幕,難道不能用電腦CG的形式來拍?現在很流行這個吧。”
“難!”馮軒搖頭, “我們的資金有限, 做不出那麽大場面的CG效果——并不是要做一隻藏獒,而是做出一群藏獒。即使我們有錢, 技術也不到位,硬做出來的CG效果隻會被觀衆們嘲笑是‘五毛錢特效’。如果被觀衆笑場,這一幕鏡頭的意義就大打折扣了。”
馮軒說得有道理,張子安試想了一下目前國産電影的CG效果,即使是不差錢如《C城》,裏面的怪獸饕餮也隻能用一個“假”字來形容,頂多隻值六毛錢,還不如20多年前的《侏羅紀公園》。
無論是《C城》裏的怪獸饕餮還是《侏羅紀公園》裏的恐龍,都是披覆鱗片的外表,CG制作起來相對容易,而毛量巨大的藏獒在奔跑時全身毛發飄飛舞動的效果,估計20年後也做不到完全逼真……想想就覺得不值得期待。
這時,許剛的手機響鈴,他拿起手機說了幾句, 張子安正想借故告辭,許剛連忙叫住他, 說道:“稍等一下!那些藏獒已經運到了, 咱們一起去看看吧。”
張子安聞言心中一動, 他隻在電視和圖片上見過藏獒,從來沒見過真的,正好先睹爲快,于是就跟着馮軒和許剛離開了臨時會議室。
汽笛長鳴。
數輛卡車組成的車隊由遠至近,緩緩駛入外景地。人們讓開道路,車隊在鐵絲網外圍的一排空籠子前停下。工作人員下了車,吆喝着從車廂裏推出二十個小一些的鐵籠子,每個籠子裏都關着一隻渾身髒兮兮的成年藏獒。
當最後一個籠子被推出來的時候,張子安登時睜大了眼睛,因爲這個籠子裏關着的,正是那條稱霸流浪狗收容中心的鐵包金獒王!
站在離這條獒王幾米遠的地方,張子安切身地感受到它巨大的體型與無可比拟的壓迫力。它外表似雄獅,體型如狗熊,肩高約等同于半個成年人,目測體重近百公斤,帶着熱烘烘的臭味。如果是這條獒王的話,也許真的可以力搏虎豹。
它伸了個懶腰,抖了抖毛,渾身散發出兇殘的野性,微微泛紅的眼眸冷冷地掃視了一眼圍觀的人群。
就算是隔着堅實的鐵籠子,張子安激靈靈打了個冷戰,背後惡寒,一股微弱的電流從尾椎骨一直麻到後頸……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哀嚎,警告他遠離這隻危險的高原兇獸。
不僅是他,其他人同樣臉色蒼白,遵從身體的生存本能,不由自主地後退幾步。
飛瑪斯與這條獒王相比,簡直跟幼犬差不多。獒王的視線隻在飛瑪斯身上停留了一瞬,便不感興趣地移開,像是看到了一粒不入眼的灰塵。
也許是遠古狼的血液在體内流淌,也許是崇高的使命感充斥于心中,飛瑪斯面對這條龐然大物卻凜然無懼,并未後退半步。
不遠處,那十條被淘汰的德牧聞到了異常的氣味,察覺到危險的臨近,全都向着這邊狂吠起來,特别是那隻叫“大牙”的德牧,在它們之中體型最大、頭骨最爲粗壯、嗓門也最爲洪亮,一邊叫還一邊用它那強壯的牙齒啃咬鐵籠子,像是恨不得蹿過來一戰。
這二十條藏獒的兇性被激發,随即用更響亮的狂吠來回應。它們的嗓門比德牧大得多,數量也更多,一時之間整個外景地的上空回蕩着震耳欲聾的犬吠聲。
吼!
獒王被吵得有些厭煩,仰頭發出一聲震天的怒吼!
這一聲怒吼,壓制住所有的犬吠聲,令在場幾乎所有德牧和藏獒們全都噤若寒蟬!唯有“大牙”還在叫,隻不過叫聲的氣勢大不如前,顯得有些色厲内荏。
張子安離獒王最近,被這一聲吼震得嗡嗡耳鳴,像是有無數道吼聲在腦海裏回響。
劇組裏幾位年輕的女孩子被吓到了,哇得一聲哭出來。
飛瑪斯渾身一顫,不過馬上又站穩。
許剛歎了口氣,走過來說道:“這些藏獒千裏迢迢從藏地運到了這裏,一路上隻給它們吃普通的狗糧,指望能多少消減一些它們嗜血的兇性,看來沒什麽用處……”
“多少還是有些用的。”
老楊說話不多,但幾乎每句都能勾起别人的興趣。
“哦?怎麽說?”許剛問道。
老楊審視着面前這隻巨大的獒王,緊鎖雙眉說道:“你們知道爲什麽我能猜出是藏獒麽?”
“不知道,我以爲你是碰巧猜中的。”馮軒也好奇地問道:“難道不是麽?”
“我運氣可沒那麽好。我能猜到是因爲……”老楊擡頭看了看天,努力回憶道:“幾年前的時候,全國各地的警犬訓練基地爲了應對德牧的全面退化,試着啓用了一些新的犬種來代替德牧,有的基地是讓德牧與狼雜交,有的基地是引進昆明犬,咱們濱海市基地想了個怪招——引進了一批藏獒的幼崽。作爲實驗性的探索,基地上級讓一批馴導員把它們從小養大,看它們長大後能不能成爲合格的警犬……”
“結果如何?”有人追問道。
老楊聳聳肩,“當然沒成。藏獒長期生活在高原上,除了狼以外基本上沒有天敵,天性又蠢又笨,對周圍的一切漠不關心,學不會任何訓練科目,還特别兇。養過這麽一批上級就放棄了,還是老老實實去德國引進純種德牧。”
“放棄?”張子安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語,“放棄……是指什麽意思?”
“就是說宰了。”老楊幹淨利落地比劃了個咔嚓的手勢,“宰了之後讓它們發揮了一下餘熱,還把它們的屍體解剖了,說是想取得第一手材料,研究一下藏獒與普通犬種有何不同。”
“有什麽不同呢?”張子安追問。
老楊說:“我也是後來聽說的,不保證準确啊……聽說它們的肺比普通狗大一倍,特别适合在缺氧的高原環境奔跑,但是來到咱們這種低海拔的平原後,這樣的肺部結構反而成爲了負擔,讓它們的體力和耐久力都有所下降。”
哦……張子安點點頭,看來“虎落平陽被犬欺”這句話還是有些道理的,任這些藏獒在高原上稱王稱霸,來到海邊的平原地區,實力已經削弱了一些,但即使這樣仍然很麻煩。
老楊感歎道:“德牧是極爲優秀的犬種,不懼槍聲,但被這隻獒王一吼,居然被吓得噤聲了,看來這隻獒王還真不好對付……小張,你一定要考慮清楚。”
張子安心說,不是我要考慮清楚,是飛瑪斯要考慮清楚啊。
飛瑪斯目光凝重地盯着獒王,雖然被那聲驚天巨吼震得短暫失神,但它依然未有退縮之意。它在思考,絞盡腦汗思考,要如何對付這隻可怕的兇獸。
它完完整整地看過了剛才的視頻,對獒王的兇殘有了清醒的認知,一旦被那隻巨口咬住就很難幸免于難。誠然,它有危機預兆,可以從兇獸的利齒下逃生,但是一味地逃避不是解決辦法。如果獒王舍棄了它,而沖着赤龍、王子或是其他德牧發難怎麽辦?它們能逃得了麽?還是憑着一腔血性奮起反抗?
最關鍵的是,對方并不僅有這一隻獒王,還有其他十九隻藏獒虎視眈眈,任何一隻德牧受傷倒下,等待它的都是五犬分屍的命運……
“其實,我倒是有個辦法,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證這些德牧的安全。”老楊沉思了一會兒說道。
張子安驚喜地問道:“楊師傅,什麽辦法?快說說!”
老楊重重地點頭,“很簡單,就是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隻要能搞定這隻獒王,其他的那些藏獒就老實了。”
張子安是當局者迷,關心則亂,經老楊一提醒,他也醒悟過來了。
藏獒,就算再兇殘幾百倍,也依然是狗,隻要是狗,狗群内部就有明确的等級制度。
狼群裏有狼王,狗群裏有狗王,獒群裏有獒王。
從這個角度來說,獒王的出現是一件好事,若是這些藏獒全是散兵遊勇,反倒是更麻煩。
隻要擊潰這隻獒王,甚至取而代之,其他藏獒皆不足爲懼!
“楊師傅,怎麽搞定這隻獒王呢?你有什麽好辦法沒?”張子安急切地問道,飛瑪斯也認真的聽着。
這隻獒王太兇,老楊的心裏有腹稿,但能否成功卻沒什麽把握。
他擡手指向依然在吠叫的“大牙”,說道:“大牙是這批德牧裏最兇悍的,我覺得可以讓它試試,看它能不能擊敗獒王……但老實說,機會不大!它們的體型相差太過懸殊,這獒王的毛又太厚,一嘴咬上去可能都傷不到皮肉……”
這似乎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