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安回到店裏，琢磨了一會兒今天應該幹些什麽。
由于蒂姆從美國發送的貓糧預計将于今天運到，他肯定不能出遠門，頂多隻能在附近溜達一下，去超市買些東西——比如說牛排，但是他對自己煎牛排的手藝實在是沒有信心, 别說是七分熟了，别煎糊了就好……
菲娜瞪着眼睛提醒他，該去拿早飯了。
張子安無奈地披上外套，實在不行牛排就拜托李大爺他們連買帶煎吧，隻是總麻煩人家，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李大爺店裏的生意還是沒什麽起色，早上隻有寥寥兩三個人在吃早點, 還不如以前推車賣早點的時候。他把事情跟李大爺說了, 李大爺很痛快地答應了，雖然臉上愁眉不展，但那不是針對張子安的。
等張子安抱着泡沫保溫盒走回來，卻發現門口徘徊着一個女生。
她穿着一件及膝的長款羽絨服，戴着毛線手套，圍着一條火紅的圍巾，像是等待接頭的地下工作者一樣，緊張不安地東看看，西看看。她的留海很長，遮住了眼睛，而圍巾又很高，擋住了下巴，再加一副又寬又大的厚眼鏡，幾乎完全隐藏了她的整個臉，這身打扮去搶銀行都沒問題了。
“呃, 請問你找誰？”張子安問道。
她慌忙把圍巾拉下來一些, 露出了小半張臉，呼出一口白氣說道：“店……店長先生, 我……我想……上班。”
這個女孩似乎很緊張，說起話來結結巴巴，用力絞着雙手，臉蛋都漲紅了。
張子安皺着眉打量着她的臉，“你是……魯什麽來着？抱歉我記不清了。”
“魯怡雲。”她說道，說自己名字時倒沒有結巴。
來的這位女孩正是魯怡雲。
最近一段時間，魯怡雲的插畫工作越做越好，生活也逐漸寬裕起來，不像夏天剛入行時那樣日子過得緊緊巴巴，連她的貓茉莉都變得有些肥——以前她來洗貓時，聽張子安說茉莉可能是有金吉拉的血統，不過她現在愈發懷疑它是隻橘貓，大家都說十個橘貓九個胖，還有一個特别壯……
不過，雖然手頭有了餘錢，添置了更好的數碼設備與生活用品，她卻驚恐地發現了另一個問題——由于她在現實生活中幾乎不與人交流，半年的獨居生活之後，她變得一跟人說話就會緊張到口吃。
魯怡雲并不滿足于一直爲别人畫插畫，她知道這沒什麽前途，她的終極理想是成爲一名漫畫家，雖然這個職業暫時不爲中國大衆所接受，雖然這個理想還很遙遠，她仍在咬着牙一步步向目标前進。然而，她在向漫畫網站或者雜志投稿時，卻遇到了另一個問題，對方的編輯經常回複說：畫工很棒，人設和題材一般，對話生硬沒有特色，希望加以改進。
她隻會畫畫，沒有什麽文字功底，再加上不與人在現實中交流，令她在寫對話時總是焦頭爛額，明知這樣不行，卻苦無良策。
在小雪直播間裏聽到奇緣寵物店需要招聘美工時，她突然想起自己可以去試試。她租住的房子就在奇緣寵物店旁邊的小區，來去很方便，最重要的是她跟張子安打過兩次交道，不像現實中其他人那麽陌生。
作爲一名超重度宅女，宅得久了，她對外面的世界感到恐懼，對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感到恐懼，走出家門打工對她來說是一項很大的考驗，她其實幾天前就想過來，每次臨出門時卻又失去了勇氣。
她痛恨自己的懦弱，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一定會在這個狹窄的出租屋内慢慢腐爛，直至徹底脫離社會，被所有人遺忘……甚至，她不禁想到從網上看到的新聞，有些獨居者急病死亡後，直到屍體散發出腐臭的味道才被鄰居報警……她不想這樣，平時被鄰居們指指點點就夠了，她不想連死時也被人指指點點。
今天，她終于下定決心走出家門。
她從來沒有工作過，從來沒有，但她知道上班是需要經過面試的。
一路上，她心中充斥着亂七八糟的問題，比如說面試被拒絕怎麽辦，或者由于她的一再拖延，店長已經招到人了怎麽辦……她半途數次想打道回府，像受驚的幼獸一樣縮回巢裏，好在出租屋與寵物店的距離夠近，不知不覺就已經走到了。
跟張子安說話時，她緊張地直冒汗，一直告誡自己不要口吃，卻偏偏口吃起來。
好在張子安看起來并不怎麽在意，很随便地說：“上班？進來說吧，外面冷。”
他把卷簾門拉進來，“請進吧。”
魯怡雲跟着他進了店，卻發現店裏跟她上兩次來時完全不同，裝修得煥然一新，而且店裏的貓和狗也多了很多，特别是還有一隻看起來很兇的大狼狗。
張子安一回頭，見她盯着飛瑪斯像是有些害怕，便寬慰道：“别怕，它不咬人，它是天使。”
“啊？”魯怡雲驚訝地愣住了，“天……天使？”
就這麽一瞬間，她的緊張就被驚訝沖淡了！
飛瑪斯聽到張子安的話，立刻挺胸擡頭，很威風地蹲坐在地上，汪汪地叫了兩聲。
它在說：“是的，我要成爲天使！”
魯怡雲多看了它幾眼，發覺它很老實、很規矩，不像她鄉下老家看家護院的大狼狗那麽喜歡亂叫亂咬，也就多少放心了。她心說，張子安不愧是開寵物店的，這條狗訓練得真好！
張子安指着嶄新的收銀台說道，“你的工作位置就在這裏，有客人時就負責收銀，沒客人時偶爾更新一下店裏的微信公衆号，就這麽簡單。對了，我記得你的字寫得很好，也會畫畫是嗎？”
魯怡雲從兜裏掏出U盤，說道：“我帶來了我以前的作品。”
收銀台上擺着一台張子安網購的台式電腦，他示意由她自己來操作。
她開機，等進入桌面後把U盤插進USB接口，啓動了圖片浏覽器的幻燈片放映模式。
“這些都是你畫的？”這次輪到張子安吃驚了，因爲屏幕上那一張張美輪美奂的圖片令他目不暇接，不亞于他從P站上看到的福利圖，怎麽看這都具備了專業水準。
魯怡雲沒有說話，她指了指每張圖右下角的簽名，事實勝于雄辯。
“呃……老實說，你的水平太高了，來我這裏做這個有些屈才啊……”張子安實話實說，“工資給你低了，你肯定不願意，給高了……我有些虧，因爲我根本用不到這麽高水平的畫師啊……”
“沒關系。”魯怡雲搖頭，她來這裏并不是指望能掙多少錢，隻是她接觸社會的一個窗口。“隻要給正常工資就好，我隻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張子安問道。
“沒客人的時候，我想……在這裏畫一些自己的畫，可以麽？”她小聲地問道。
“當然可以。這有什麽不行的？沒事的時候閑着也是閑着，你願意幹什麽都可以。”張子安覺得這條件太簡單了，毫不猶豫地就同意了。
“那……我算是通過面試了？”她忐忑地詢問道。
張子安覺得自己占到了大便宜，連忙說道：“通過了。”
魯怡雲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也是松了一口氣，不那麽緊張了，“我什麽時候來上班？”
“呃……”張子安想了想，“過兩天我這裏要重新開業……你明天早上就過來吧，我告訴你一些東西的用處和價格，然後再教教你怎麽給顧客辦會員卡，怎麽樣？”
“好。”她輕輕鞠躬，俨然已經把張子安當成老闆看了。
“你今天就先回去吧，明天早上過來。”張子安像想起什麽似的，擡手指了指她的頭發，“對了，你要不要去理發店把頭發剪短一些，都紮到眼睛了……當然，這不是硬性規定，你不願意的話就算了。”
她聞言一怔，用手指卷了卷額前的留海，發現确實太長了。
“好的。我回去自己剪。”她說，“哦，我需要拿一些繪畫工具過來，比如數位闆之類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這些小事你不用請示，這本來是我的事，我應該給員工提前準備好的，但我不懂繪畫，怕買錯了。
張子安總覺得她有些怪，不過無所謂，反正他自己在别人眼中也是個怪人，王乾和李坤同樣也是怪人，甚至小雪也是怪人，這就是所謂的物以類聚吧。
不管怎麽說，他這裏總算有個常駐員工了，看上去也挺穩重，不像是個多嘴多舌的人，美工技能高超，實在是很完美，這樣當他臨時有事的時候，就不用總是被迫關店了。
郭冬嶽在重新裝修時，爲了怕店内的寵物跑出去，特意在收銀台與店鋪内部之間加裝了一道自動感應門，平時魯怡雲在收銀區工作和繪畫，也不會打擾到他與精靈們的交流，可以說是有利無弊。
張子安給小雪發了條信息，“我回國了，現在在店裏，随時可以出行。”
小雪：“OK，我馬上跟鄧潔大姐聯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