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去三十裏、一片森林當中。
冬風盤旋,滿天飛雪打着無葉樹梢,雪花敲碎。
江蒼腰挎雙刀,步行在過腳腕的積雪,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那人所指的第三座山腳下、一顆樹木當前。
擡頭望去。
神識透過遮攔視線的大雪。
江蒼虛按着長刀刀柄,見到十米外的這顆大樹上,偏下、大約在人腿膝蓋位置的樹皮夾縫中,片些積雪後面,有個指甲蓋大小的‘丨’标記。
不仔細看,這标記太小,積雪壓着,是看不到。
就算是無意清掃了積雪,看到了,這印記又像是野獸爪子無意抓的,不起什麽作用。
但江蒼之前聽那人說了,這是賀老闆刻上去的,爲了防止他們來到這裏的時候迷路。
因爲一到春天、夏天,山腳這裏草木旺盛,樹葉茂密,很容易讓人迷路,繼而耽誤時間、讓驅靈門的‘道長們’動怒。
而江蒼思索着,覺察沒有什麽危險,便又走到樹前。
一清掃,這标志末尾稍微彎曲、帶勾,是指向了自己來路的西邊方向。
可按照自己如今來到樹前的位置,‘驅靈門’是在西南邊。
這樹,有點橢圓。
‘簌簌’雪花從空中落下,幾片雪花卡在樹皮夾縫裏,又遮掩了印記。
江蒼側身,望了偏南位置,想了想,拿出了手機,見到有信号以後,便向着‘八極門的前輩’,孫師傅的座機電話号碼撥去。
這也是以防萬一。
自己雖然帶着雙刀,且有‘破煞’特性,不怕什麽邪門外法,陰鬼道士。
但知己知彼,能得隻一點消息,也能更好的安排行事。
再加上,自己做事敞亮,從不‘錦衣夜行。’
這殺人滅口,除去一個門派的‘大事’,肯定要說。
省得将來各門各派的衆人猜來猜去,他們麻煩、懷疑,還不如自己一口氣說到底。
尤其這是‘邪教’,八成殺的不錯。
那說不定附近還有哪些門派,得知了這個消息以後,可以來搭把手,爲自己處理這些屍體後事,少了些麻煩。
這一個電話,都解決了。
并且在同一時間。
江蒼一邊撥着電話,一邊向着驅靈門方向走的時候。
在靠近南方的福省,八極門駐地小村。
這裏天色有些陰沉,早起就飄着點星雪花,到了如今上午十一點,已經飄了小半天。
隻是地上卻沒有任何積雪。
而孫師傅這時正在院内品着茶水,悠然看着天空中的雪花落地不見,把地面印的有些潮濕。
“這也快該開春了,好好下一場吧把地多滲滲,我也能少提幾桶水唉”
孫師傅自語着,伸了一個懶腰,一抖身上的棉襖,落在上面的雪花如浮沉彈落。
這是功夫已經到了全身,自身勁力控制技巧,世界上沒幾人能比過他了。
但也在這時。
随着屋内一陣‘叮鈴鈴’電話聲音傳來。
孫師傅側耳一聽,把桌子上的茶水一喝,三兩步走到了門前,推開,座機電話就在桌子上放的。
特别是這年頭的座機沒有來電顯示。
孫師傅走到桌前,拿起話筒,是真不知誰打來的,開口就是疑問道“你是?”
“江蒼。”
‘簌簌’大雪落着。
江蒼打了三個電話接通,就站在了原地,沒有移步。
“孫師傅那裏下雪了嗎?”
“零星下了一上午。”孫師傅聽到是江蒼,是話裏帶着笑意與敬重道“江師傅,您那下雪了嗎?吃飯了沒?”
“我在外省,這裏大雪。”江蒼笑回道“飯也吃了,正在溜圈。突然想問孫師傅您原先給我講過驅靈門。今個我又想聽了。”
“江師傅問這邪教幹什麽?”孫師傅反問一句,坐到了闆凳上,沒有隐瞞的如實相告,又頗有些嗤之以鼻道“這驅靈門裏面隻是一群邪道士而已。天天打着尋找‘先天’的旗子,殺人煉魂、煉寶,被茅山派的道長們追殺數百年了”
孫師傅說到這裏,有些感歎時間過得太快。
同時,他又接着壓低聲音道“但現在這個情況,各門各派都不知道驅靈門在哪個山縫中藏着,不敢見人。要不然就以他們平日來做的事情,不用被茅山道長們絞了,也早就被上頭的人給清繳了!”
“是找不到他們位置?”江蒼詢問,好奇道“各門各派的人,加起來勢力這麽大,爲什麽找不到他們?江蒼有些好奇,不知道這個問題該問不該問。若是牽扯到了什麽,就當江蒼沒說,你沒聽,我也沒問。”
“這沒什麽”孫師傅搖頭,“其實我們也尋過,找到過他們的一些落腳點。但就算是找到了他們,或者平日裏哪個門派的人,見到了驅靈門的人。可這”
孫師傅說着,有些無奈,也有些現實,“可這各門各派都自私,誰不想去犯這個險,打虎不死,得罪了這些邪道士,最後損傷的都是自己弟子包括咱們八極門,我也不想讓弟子冒險”
“這是實事。”江蒼不置可否,能明白這‘老好人’當不得,更莫說這是真的‘說殺人就殺人’的江湖。
可不是平常的小混混一句‘你等着,我弄死你’,最後見面叫人,最多就踹上幾腳。
這性質,不太一樣,沒人想讓自己的後人去冒險。
“江師傅好好的問這個”孫師傅聽到大高手江師傅突然這麽關心驅靈門,是聽出了這個話外音,多問一句。
以爲那不長眼的驅靈門,無意中惹到了江蒼。
“我正在去那邊的路上。”江蒼沒什麽好隐瞞的,“靠近西邊省的粱河鎮,附近有哪些門派?”
“粱河鎮?”孫師傅左右一思,言道“南風門在那邊的省份,梁河鎮應該離他們不遠。”
孫師傅說着,又問,“江師傅的意思是驅靈門在梁河鎮那裏?江師傅要去那邪教一趟?”
“我欠了一個人的恩,又結了一家的怨。”江蒼往前走,見到南邊二百米外,第三座山頭的時候,才一頓腳步,接着道“這順手,就來驅靈門一趟,把他們全清了。您這正好,看您意思和南風門有些交道。那麻煩您和南風門說說,我江蒼幫他們拔了一顆釘子,那他們要是有心,就把這釘子縫補着。把我後事清了。”
“他們絕對願意!”孫師傅聽到江師傅要去驅靈門,是猛一起身,“要不您等等,我讓他們找點人,彙合您?畢竟驅靈門的詭異手段比較多,人多一些,也比較安全。而我覺得南風門要是聽到了驅靈門在他們地盤上紮着,又聽到了江師傅來幫他們,隻要我和他們說說江師傅的武藝,他們肯定會馬不停蹄的來幫您,去除這個眼中釘,再順便結識”
“這點、這天,路不好走,我辦事又快。”江蒼左手摸着長刀刀鞘,“我就不等他們了。讓他們現在來吧。來東邊林子三十二裏,朝西南邊走,第三個山頭。處理後事就行。”
“江師傅”孫師傅還要說什麽,比如小心,或再等等之類,但電話裏面已經響起了忙音。
一時間。
孫師傅望了望手裏的話筒,沒有再給江蒼回過去,而是直接打給了南風門。
這多說,不如多做。
而在另一邊。
一座落滿白雪的山腳下。
江蒼擡頭望去,神識所過,前方是幾座不高的山峰半連着,落雪的樹木摻雜,算是橫七豎八的錯落在這些山峰之間。
朝南邊看,山峰外面,還有一條被冰封水面的河流,冰塊上面落滿了積雪。
并且這條河是通向了梁河鎮,也是這鎮名中爲何帶有一個‘河’字。
再望山峰前走。
兩座山峰相鄰間,有一條容人側身來回的夾縫。
江蒼貼着山縫外面,神識朝裏面一掃,通道的二十米外是一個小山谷,不大,約莫三四百平方面積,長歪的樹木錯落。
可是在山谷内,同樣與江蒼一樣,貼着山縫出口的位置,卻有六間不算工整的草屋建築。
它們靠着山背,用肉眼朝通道裏面望,是看不見的。
而這六間屋子裏面,四間屋内有人。
朝前看,左邊兩間有四人,穿着各異,多半是青年。
右邊兩間各一人,身穿道袍,年歲都在四五十往上。
這也是驅靈門一直堅持着,兵不在多,在精。
驅靈門全派上下還真是十個人,除去外面被江蒼殺了四人,如今就剩六名。
掌門、一位和工廠内道士同輩的師弟,以及四名弟子。
他們在這深山裏已經待了将近一年,和賀老闆等人搭着夥計,互補有餘。
具體行程。
江蒼在車上聽過賀老闆說,也了解一些。
說的是,驅靈門提供找墓的情報、推演,以及盜墓的保護措施,例如給他們幾張‘防煞氣侵襲的符毫。’
賀老闆等人是根據情報,找到墓穴,進去探險,等拿到了物件,賣出去了,賺錢了,就拐回頭來分驅靈門幾成。
這樣看來,和老闆等人倒像是驅靈門的外門弟子,受到了驅靈門的一些‘保護。’
但說不好聽了,就是賺錢工具。
因爲賀老闆等人在外面跑死跑活,墓裏的探險驚悚,都和驅靈門沒直接關系。
可是等賺錢了,這就有血緣關系了。
這最簡單的一點。
就是江蒼問賀老闆,關于驅靈門的具體情報、人數,賀老闆是一概不知,隻知道‘賺錢、賣命。’
而江蒼思索着,沒從狹窄的山縫這邊進入,反倒是打量了四周一眼,身旁的山峰是二十米高。
江蒼見了,一躍丈許多高,左手攀着落雪的山側,右手抽出了短刀,橫着一卡。
刀尖無聲無息,像是切豆腐一樣,刺進了山體裏面。
自己懸挂半空,身旁片些積雪‘簌簌’掉落。
掌心再一使勁,腳下一蹬山體,幾個起跳,短刀橫刺。
不過短短三四息時間。
蹬至山頂。
神識朝下望。
谷内的衆人還沒有反應。
估計他們就算是有陷阱,也八成在山峰當中,沒想過一個人能在大雪天裏,無聲無息的從山體另一側翻直。
這神兵、身手,缺一不可。
但江蒼還是在山頂上發現了積雪當中的幾張符毫,兩根細線綁的響鈴,來回交錯。
要不是自己有神識,還真的踩上了。
可如今。
江蒼見到沒人發現自己,是縱躍而下,在山體半腰間一洩力,反身先沖到了一間弟子屋旁破門,血液嘭濺,隻有輕微倒地聲,沒有任何慘叫、呼喊。
但是旁邊兩件房屋内的弟子聽到異響,是叫喊一聲“有人來了!”,想通知他的師父與掌門師伯。
可在下一瞬間。
他們二人還沒什麽動作。
江蒼撞開了房門,他們隻見一道黑影、風雪,刀光,就再也沒有意識。
但這連殺四人,破門,奇異碎門的‘嚓嚓’聲響,還是回蕩在了山谷内。
相信,那兩位門派前輩都知道了。
‘啪嗒’再随着屋内屍體倒地。
江蒼一出門,就看到谷中門前的一位道士沒有任何言語,一揮手,便是一團黑影襲來,沖散中間的飄落白雪。
并且它隐約和白雪接觸之間,還有‘嗤嗤’聲響,穿體而過,如清風。
江蒼見了,長刀出鞘,短刀護于身前,伴随着‘呲’的一聲,如蛇類嘶鳴,長刀所過,黑影成了兩節,又扭曲一處,化爲了黑煙飄散。
‘噗呲’血液四濺。
道士也是睜大了雙眼,望着心中的長刀,他手中還要施展的符毫,也全部掉落在了雪裏地面。
“是法器?!”
随着一聲帶有驚異的恐懼聲。
二十米外的門前,最後剩下的驅靈門掌門,見得了江蒼身手,又見他手裏還有法器後,那是想都不想,反身就向着山縫跑去!
但江蒼抽刀,一個起落,就站在了他的面前,長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殺了你,賬清了。”江蒼望着他,“咱們有仇。”
“有什麽仇?”掌門深吸一口,“你是茅山、昆侖的正道士?”
“或許是。”江蒼搖頭,“也不是。隻是一位尋武的旅人,四方借鑒,比不得諸位的百年傳承。”
“什麽傳承?”掌門或許看到江蒼不會放過自己,倒是嗤笑,又露出一副爲大義而獻身的表情,“所有的門派,江湖上的所有人,全在混吃等死!天南地北,七十五家門派,數千家全館。隻有我驅靈門一直再想着辦法,想着怎麽重現前輩先人們的輝煌!”
“是用人命去練?殺人煉魂,養你們的神?”江蒼反問,“他們說,你們是邪教。該殺,所以你說江蒼是正道士,或許,這句話是對的。”
“隻要練成,就是對的”掌門咬牙,打量四周屍體一眼,染紅的白雪,又忽然笑了,“也許等我們推測到了‘先天之法’,他們才會真正的理解我們所做的一切是我們又讓先天再現于世”
掌門說着,神情有些癫狂,或者說驅靈門的所有人,一直都抱着一個思想,已經執着到了‘全天下都是錯的,隻有他才是正确’的思想。
在他們這些邪道眼裏,什麽律法,什麽人命,那都是無用擺設的東西。
隻有能不能用,對自己有沒有。
或許隻有‘先天’一路,才會讓他們波動。
不然,他們也不會花上幾輩人的心思,去推磨,盤演,執着的就像是入了‘魔。’
而江蒼聽聞掌門之言,沉默、刀斬,在掌門眼中,看到一陣輕微罡風閃過,自己人頭滾滾,血液伴着滿天白雪逐一落下,如山河畫最後着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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