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
此時,太子貞看着面前的宋王以及自己手中的王冕佩劍,突然生出有一種身處夢境的錯覺。
他曾經也在夢中夢到過自己即位的場景,比如他父王突然病死,然後他即位爲王;又如他父王曾遭到天譴,然後他即位爲王;再如楚軍殺入商丘城中,然後他被逼無奈之下即位爲王;還有城中暴亂,他父王死于亂軍之中,然後他即位爲王。
種種情況,他都想過,但他從來沒有想到過,他父王竟然會有這麽一天,竟主動承認錯誤,并讓位于他。
當然,殿外埋伏刀斧手的情形,他也曾想到過,但一想到現在商丘城的局勢,他就把這個想法排除腦外了。
此時此刻,他父王不可能再有陰謀了,宋國也經不起陰謀了。
雖然,此刻手中的王冕與佩劍全都在提醒他,他父王真的要主動退位了,要禅位于他,但他卻始終難以置信。
此時,宋王見太子貞愣愣的呆在原地,全然沒有半分反應,立即開口問道:“怎麽,太子,難道你不願在這個時候承擔起國家大任嗎?”
太子貞一怔,反應過來。
但他還沒來及說話,此時,已經反應過來的群臣,知道現在能救宋國的,也就隻有讓太子即位,才能讓楚國出兵。
于是,群臣同時向太子朝拜道:“請太子即位!”
此時,宋王看到朝中大臣全都向太子朝拜,并請太子即位的情形,他的心髒不禁一揪。
他本以爲當他下定決心的時候,他已經放下了,但···
當他真的看見群臣全都向太子朝拜的時候,他才發現,他似乎始終都沒有放下。
原來他放不下!
但,此時此刻,他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再次開口道:“太子,如今國難當頭,一切從簡,你就當着群臣的面,就在今日即位吧。”
“父王!”太子貞有些激動以及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宋王。
“請太子即位!”群臣再次朝拜。
太子一聽,看了看自己的父王,又看了看正在朝拜的群臣,立即堅定的點頭道:“好,至此爲難之際,寡人身爲成湯後裔,理當肩負起我宋國社稷。”
說罷,太子貞一邊向王位上走去,一邊給自己換上王冕以及佩劍,待走到王位面前,遲疑了一瞬間,然後正了正衣冠,才在王位上做好。
宋王貞一在王位上坐下,群臣立即大聲朝拜道:“拜見大王!”
“諸卿免禮!”
“謝大王!”
另一邊,就在群臣朝拜新王的時候,宋王偃正尴尬的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活了八十多年,飽受貴族禮儀教導的他,也不知道現在他自己該怎麽辦,是因爲就此離場呢?還是跟着群臣朝拜新王呢?亦或者揚起高傲的頭顱?
好像他無論怎麽做都不合适。
此時,王位上的宋王貞已經發現了他父王宋王偃的尴尬與無措,同時,他自己看着台下的父王也很尴尬。
讓父王朝拜他吧,于情于理不合。讓他再去朝拜父王吧,那跟他做太子有什麽區别,不妥。請父王回後宮吧,又有過河拆橋,忘恩負義之嫌。
最重要的是,現在宋國正面臨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尤其是他父王麾下的群臣大軍數量質量都壓他一頭的情況下,這個時候他們父子倆再次鬧矛盾,那宋國就真的要亡了。
想着,出于安撫宋王偃以及之前在朝中效忠宋王偃并城中效忠宋王偃的人群的需要,宋王貞立即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極低,恭敬的向宋王偃行禮道:“父王乃寡人之父,又有禅讓之大德,而且寡人新即位,還有許多需要向父王請教的地方,所以還請父王面向群臣,坐于寡人一側,垂簾觀政。”
宋王偃一聽,立即松了一口氣。
垂簾觀政的意思,他是清楚的,當初趙國趙主父退位,趙王何即位後,趙主父便是讓趙王何坐于台前面見群臣,而趙主父自己則隐于幕後,掌控國家大局的。
現在宋王貞讓他效法趙主父,算是給足了他面子。
隻是,就在宋王偃準備開口應下之時,他又微微一滞。
此時,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稱呼宋王貞。
“大王”二字,他始終說不出口。
想了想,宋王偃矜持的點頭道:“善。”
另一邊,宋王貞也發現了稱呼的問題,不僅宋王偃喊他大王喊不出口,而且,讓他繼續尊稱宋王偃爲父王,他也覺得别扭,總感覺自己還是太子,而不是宋王。
想了想,宋王貞開口道:“父王,寡人乃是你的兒子,又是你禅位于寡人,讓父王你稱寡人爲大王,這實在是不妥。
所以,寡人覺得從今往後,你我之間應該隻有父子之情,再無君臣之義。
故,寡人還有群臣會尊稱你爲王父,而王父你直接稱呼寡人名字便可。”
宋王偃聞言,想了想,點頭道:“善。”
此時,殿中群臣,無論是之前忠于宋王偃的,還是忠于宋王貞的,他們見宋王父子關系已經理清,全都行禮賀道:“大王英明,拜見王父。”
群臣話音還未落下,那一邊,宋王偃心中卻越發難受了。
之前,群臣都是隻朝拜他的,但現在,群臣卻先朝拜新王,再向他行禮了。
另一邊,志得意滿的宋王貞卻沒有理會宋王偃此刻的所思所想,他在宋王偃做好後,立即下诏道:“寡人剛剛即位,疏于國事,面對各國聯軍的圍攻,寡人決定延續舊制。”
說着,宋王貞看向宋相唐鞅道:“相國,城中後勤以及支援前線事宜,還是交由你全權負責,還望相國全力相助。”
唐鞅一聽,見自己這個雙手沾滿了太子黨鮮血的人,不僅保全了宋相位置,而且連總理城中後勤的職責也沒有被剝奪。
雖然他知道這是新王無奈之下的妥協,但還是頗爲激動喜悅的拱手應道:“請大王放心,臣必不負大王所托。”
接着,宋王貞又開口道:“傳诏,晉升将軍曹斌爲大将軍,讓他依舊總領全城防務,城中大軍寡人盡數托付于他,讓他全力守衛商丘。”
“唯。”
“傳诏,以公子服爲太子,以太子服爲使者,立即前往楚國救援,寡人欲以太子服爲質,請求楚國出兵。”
“唯。”
此時,宋相唐鞅拱手道:“大王,如今商丘城已經搖搖欲墜,而楚國援軍到來所需的時間又太長,臣以爲,至此之時,當立即調彭城大軍北上,以策應商丘城,牽制敵軍,以待楚軍到來。”
宋王貞一愣,彭城的十萬大軍,是他全力征召了治下百姓,才聚集起來的軍隊。這一支軍隊本來是他用來防備不測,然後用來複國的軍隊。
但現在,既然他做宋王,那···
想着,宋王貞立即應道:“丞相所言極是。”
說罷,宋王貞再次開口道:“傳诏,以将軍臧子爲上将軍,讓臧子速率彭城十萬大軍馳援商丘。”
殿中群臣一聽,立即齊呼:“大王英明。”
另一邊,宋王偃聽到群臣的呼聲,又見宋王貞将其手中的十萬軍隊調來商丘,心中不禁冷冷一哼。
若是彭城的十萬大軍早早的調來彭城,他何至于走到退位讓賢這一步。
想着,宋王偃心中的悲痛更加強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