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趙國派來質問楚國的使者終于抵達了壽春城。
熊槐在第一時間接見了趙國使者,并再三向使者保證,公子子青參與叛亂的事情,絕不是楚國指使的,而是公子子青受到了公子章的蠱惑。
同時,爲表誠意,熊槐還主動釋放了趙國人質——趙王何的舅舅趙豹。
趙國使者離開楚宮後,熊槐召見了陳轸。
“賢卿,現在趙國情況如何?”
“大王。”陳轸應道:“據探子來報,趙王何與齊王地會盟結束後,便返回了邯鄲。而趙相趙成與國尉李兌聯手,很快便控制了國中局勢,邯鄲迅速穩定下來。
而趙主父那邊,趙主父得知邯鄲大亂後,當即率軍返回邯鄲,并下诏讓趙成去見他。
但是,趙成得诏後卻并沒有去見趙主父,而是上書趙主父,說他身爲趙相,隻聽趙王诏令,不聞他人令。
趙主父聞言,勃然大怒,又顧及趙成與李兌掌握了邯鄲以及原本駐守高唐的趙軍,自以爲實力不足,便在靈壽城中駐守,一邊在中山、代地征召大軍,一邊招募胡人,一邊聯系趙國各地官吏,一邊下诏給趙成李兌麾下的軍中将士。
受此影響,趙國内部大亂,而且邯鄲趙成李兌麾下的将士,也多有逃亡者。
趙成李兌見此,已經于半月前,帶着趙王何,帶着邯鄲的趙軍,直撲靈壽而去。”
熊槐一怔,大爲不解的道:“趙成李兌竟然主動率軍去了靈壽,這不應該啊?就在趙王何也站在他們那邊,有趙王的诏令,但趙王何畢竟沒有成年,在軍中聲望幾近于無。
而以趙主父在軍中的聲望,他們難道就不怕兩軍對陣之時,他們手中的軍隊會突然臨陣倒戈嗎?”
說着,熊槐腦中靈光一閃:“陳卿,秦齊兩國現在有何動靜?尤其是齊國,此時此刻,能幫助趙成他們的,可能就隻有齊國了。”
陳轸拱手道:“大王明鑒,齊王地與趙王何會盟後,齊軍在第二天就進入高唐。其後,趙成從邯鄲出發的同一日,齊将觸子也率領二十萬齊國大軍往扶柳去了。”
熊槐将扶柳這個地名在腦海中轉了數圈,發現他對這個地名很陌生後,便看着陳轸道:“扶柳?這是哪裏?”
“回大王。扶柳在巨鹿大澤東南部,原趙國東部,中山國南部,原本屬于中山國,後被趙國奪取。其後,趙國攻打中山期間,趙國将扶柳等中間河水南部百裏之地全部割讓給了齊國,現在扶柳是齊國的地盤。”
熊槐點了點頭,齊軍前往中山國南部的扶柳,這擺明車馬就是去幫助趙成、趙王何的。
此時,陳轸見楚王點頭,又開口道:“而秦國那邊,秦國聽說了趙國内亂後,便再次以秦将魏冉爲将,率十萬秦軍駐紮河東汾陰,以觀魏國河東。
并且,秦國國尉司馬錯也率領十萬秦軍兵出函谷關,在焦地駐紮,以觀韓國重鎮宜陽。”
熊槐聞言,心中默默一算。
魏國苟延殘喘,十萬秦軍是一個極大的威脅。
韓國國力弱小,十萬秦軍也是極大的威脅。
魏韓兩國無法支援趙國,那趙主父除非能迅速搞定趙成手中的軍隊,而且還是不費吹灰之力招降邯鄲趙軍。否則,一旦面對趙成與齊軍的聯合絞殺,那趙主父十有八九要玩完。
想到這,熊槐看向陳轸道:“陳卿,趙國使者明日就會帶趙豹返回趙國了。今晚,卿去一趟趙豹府上,然後送給他黃金百镒,就說這是寡人答謝他多年來聯絡楚趙兩國的謝禮。”
陳轸笑了笑,應道:“是大王,臣知道該怎麽做了。”
熊槐同樣笑道:“賢卿且去,若是趙主父敗了,那賢卿就去聯系趙豹,就說楚國願意支持他做趙相。”
“唯。”陳轸拱手行了一禮,然後,他看到楚王的揮手示意,卻并沒有離去,反而露出遲疑之色。
熊槐見狀,詫異的道:“賢卿還有事?”
陳轸點了點頭,然後拱手道:“大王,最近在壽春城中查到一個十分不妥的消息。”
“什麽消息?”
“大王,公子憲章降生後不久,城中謠傳公子降生時天地有異象,有龍虎彙聚于宋夫人的宮殿上方,而且宋夫人生公子時,殿中有光芒照出。”
熊槐一聽,笑着擺手道:“假的,憲章降生時寡人就在殿外,哪裏有什麽異象,哪裏有什麽光芒。這不過是一些愚人聽說了公子憲章之名,又得到了寡人的賞賜,所以才以憲章二字牽強附會罷了。
寡人近日也在宮中聽一些侍者悄悄說過,這種神秘的事情,大家都喜歡傳說,算不得什麽大事。”
陳轸搖頭道:“大王,百姓愚昧,牽強附會以訛傳訛,自然不是什麽大事。”
“可是···”陳轸一臉沉重的道:“可是經臣再三查探,公子憲章生而不凡的消息,不是從先從宮中傳出的,而是先在壽春城中謠傳,并飛快的傳遍全城,并向外地擴散。
然後,宮中才傳出公子憲章生而有異的消息。”
熊槐一怔,立即反應過來:“消息不生于事情的中心宮中,反而先生于宮外,這說明謠言不是自然而然的生出,也不是百姓喜聞樂見自然傳播,而是有人刻意傳播。”
陳轸點了點頭,然後遲疑的看了一眼楚王,拱手彎腰道:“大王,臣冒死以聞,在太子離都之後,城中突然傳出這種消息,臣擔心這事可能是沖太子去的,而公子憲章乃是他們手中的工具。”
熊槐微微颔首,認可了陳轸的說法。
他雖然早就打算費太子了,但是這個心思他可沒跟任何人說,也沒有安排任何人主動去做,更不會拿剛剛出生的公子憲章做文章。
此時,陳轸見楚王點頭,又接着道:“大王,臣聞之,賢孝如曾子,一旦連續三人跟曾子之母說曾子殺人,那曾母也得翻牆逃亡。一旦有三個人在大街上高喊有猛虎,那麽大街上的人就全都會逃亡。
所以,即便親如父子母子,一旦二人隔離,那麽就會有小人進獻讒言,從而使得父子不信失和,這就如同晉獻公懷疑太子申生一般。”
熊槐看了陳轸一眼,知道陳轸這是在爲太子進言,說他不該讓太子橫返回郢都。
不久前鹹尹範環就曾爲太子進言,現在又有陳轸,或許···不僅僅隻是範環陳轸兩人,還有昭雎甚至屈原唐昧他們,在太子橫沒表露反對變法的傾向的時候,他們的心思可能也在太子橫身上。
太子橫身爲嫡長子,也是年紀最大的公子,果然在朝中深得人心。
想着,熊槐點頭道:“賢卿所言極是,待太子從宗廟出來,寡人會讓太子立即返回壽春的。”
“大王英明。”陳轸拱手行禮,然後又開口道:“臣嘗聞:物必先腐,而後蟲生之,人必先疑,而後讒入之。
臣愚鈍,請大王察之、思之!”
熊槐再次點了點頭:“賢卿之意,寡人已知之矣。還請賢卿勞心,看看這次城中的謠言是何人散布的,寡人不能讓太子受了委屈,也不能讓尚在襁褓之中的公子憲章受委屈。”
“請大王放心,臣這就去!”
陳轸離去後,熊槐想起暗中離間他們父子的人,不禁冷笑一聲:“不管是草魚,還是雄魚,這魚終于開始上鈎了,而且還是一條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