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壽縣中的群臣得到太子橫終于從宮中出來,而且還是一臉難過的出來,可是随後,太子橫與令尹昭雎在馬車上說了一會兒話後,便面帶憂郁的回了太子府。
得到這個消息,群臣全都若有所思。
現在,大王并未放棄遷都壽縣的想法,所有下朝後留下太子,并用君父的威嚴壓服了太子。
而令尹昭雎在朝議上的傾向也是很明顯,是反對遷都的,所以,剛剛在車上,令尹昭雎一定遊說了太子,從太子内心深處激起了太子的抵制之心。
而太子橫之所以猶豫,那肯定是大王的威嚴太盛,連太子橫也不敢直面相抗。
所以,此時此刻,要想抵制大王遷都,必定得堅定太子橫的抵抗之心,隻要太子橫反對,隻要楚國的儲君未來的楚王反對,那麽,即便是大王真要強行遷都,那也得思量一二。
否則,總不可能是大王強行遷都千裏外的壽縣,然後,等兩年,新君即位,然後新任楚王再把都城遷回千裏之外的壽縣。
這樣折騰下去,何必呢。
一念及此,群臣不約而同地行動起來。
司馬景缺:“來人,備車,本司馬要去見太子。”
三闾大夫屈署:“來人,雖本大夫去見太子。”
上将軍昭浪:“來啊,把本将的重寶大珍珠拿來,我要去太子府。”
孫浩:“走,去太子府!”
······
與此同時,左司馬鄧陵光已經進入宮中。
“大王,剛剛知北涯探子哪裏傳來急報,還請大王過目。”
熊槐一聽急報,立即從鄧陵光手中接過木盒,然後取出消息一看,接着便深深皺起眉頭。
這消息說的太子橫與令尹昭雎會面後,太子橫便神情恍惚地回到太子府。
雖然現在熊槐還不知昭雎跟太子橫說了什麽,但是從太子橫的表現來看。
顯然,太子橫被昭雎說的動搖了。雖然他現在不知道太子橫是否真的被昭雎說服,是否已經下定決心,但這種動搖本來就明顯說明了問題。
要知道,從太子橫離開王宮這才過去多久,他前腳才将太子橫說服,後腳他就被昭雎說動。
在關乎國家根本的大事上,他意志竟然如此不穩,短時間内竟然兩次從根本上改變心中的想法,做出截然相反的決定。
他本以爲太子橫隻是在智慧上隻是常人之資,但做了幾十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做了幾十年儲君,做了那麽多年監國太子,他應該已經有自己的主見看法,旁人是難以動搖的。
但,現在看來,他又錯了。
雖然,此時他可以立即召來太子橫,然後再次将他說服。
但是,熊槐沉吟了許久,最終還是放棄了心中的想法。
沒必要了!
四十多歲的兒子,勉強使他屈服,隻會适得其反。
更何況,隻要大多數的人贊成遷都,即便太子反對,那他的反對也毫無意義。
而想要大多數的人贊成遷都,其中的關鍵就是實力最強大的昭景屈三族,以及需要獲得江淮貴族的支持。
而想要說服他們,光憑他這個楚王,就有許多事情不方便說。
這就需要一個說客。
想起說客,熊槐猛然想起令尹昭雎的學生黃歇來。
黃歇這人熊槐已經期待了多年,他本是黃君的庶子,沒有繼承權。
當初太學建立,熊槐要求各地舉薦學子來郢都時,黃歇便被他父黃君派到了郢都。
當初黃歇初到郢都,年紀尚青,熊槐雖知道他,也保持了關注,但卻并沒有打擾他成長。
等到他在太學揚名,等到拜師昭雎,等到他正式行冠禮後,熊槐這才将召到身邊用事,充當傳令的谒者。
經過幾個月的了解,熊槐已經确定,他現在身邊的這個黃歇,肯定就是後世的春申君了。
雖然現在黃歇剛剛行冠禮沒多久,但既然有了才能,那就可以試着予以重用了。
熊槐心中略一沉吟,立即吩咐道:“來人,召谒者黃歇來,寡人要見他。”
“唯。”
不久,黃歇來。
“大王!”
“嗯。”熊槐看着面前的自信中略帶一些丁點緊張的弱冠青年,頓時一陣出神,此刻,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見到屈原的時候。
兩人同樣的年青,同樣的博學多才,同樣的口才了得,同樣的風采過人。
不一樣的是,屈原天賦異禀,看書隻需看一遍便可,人人稱贊他博聞強識。而黃歇不同,他先在太學苦讀數年,苦讀衆多經典,再加上諸子熏陶,學識已然出衆,然後又拜昭雎爲師,極大的增長了見聞,這才能在學問見識上趕上同樣弱冠之齡的屈原。
同樣,二人雖口才了得,但屈原更擅長外交辭令,出使他國,從不讓楚國受辱。而黃歇則不然,就他在太學的情況來看,他更多的是擅長辯論,說話有理有據,氣勢磅礴,讓人佩服。
同時,屈原的思路猶如天馬行空,看問題犀利敏銳,窺一斑而知全豹,從細微的變化就能透徹背後的變局,同時,屈原書生意氣極重,撞破南牆也不回頭。
而黃歇評論天下事全都入木三分,看問題總是從全局入手,心有天下,眼有各國,更重要的是,黃歇更懂得變通。
或許,論才情,十個黃歇加在一起都不如屈原,而論大局觀,十個屈原加在一起都不如黃歇。
當然,兩人最直觀的不同,就是屈原比黃歇更順眼三分。
此時,黃歇立于楚王面前,這是他第一次得到楚王單獨召見,心中有些激動,也有一些期待。
隻是,他在楚王面前站了許久,卻不見楚王開口。
微微一擡眼,他便見楚王背對身後的地圖,目光似乎有些飄忽,好像已經走神的樣子。接着,他又看到楚王身後的地圖上,齊宋魏三國地圖上标注似乎比起其他國家更多一些,各縣各城乃至山脈河流也比其他地方詳細一些。
接着,黃歇想起不久前朝議上,楚王與群臣爲了遷都壽縣不歡而散的消息,目光微微一凝,心中便對楚王的想法有了些許猜測,甚至連楚王爲何召見他也有些微微揣測。
隻是,此時楚王不開口,他也隻能保持靜止的站姿,如同一個透明人一樣,一動不動的站在楚王面前。
良久,熊槐收攏神思,看着面前一動不動,神态自若地黃歇,他微微颔首。
面前的黃歇雖然年青,但是養氣功夫卻已經入骨了。
想着,熊槐頓時長歎道:“唉~~”
歎完,熊槐看着黃歇問道:“卿可知道寡人爲何唉聲歎氣?”
黃歇一聽楚王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心中頓時一松,然後拱手應道:“回大王,臣以爲大王在爲打算遷都壽縣而朝中諸公反對而歎氣。”
熊槐聞言,笑而不語,黃歇的推斷很明顯,常人也可推測一二,若是黃歇的話隻是如此,那黃歇還得在昭雎身邊多呆幾年。
此時,黃歇見楚王沒有回應,知道楚王對他的話并不滿意。
于是,他接着道:“不過,遷都壽縣對群臣來說是大事,但對君王來說卻是小事。無論是否成功,都是一件小事。所以,臣以爲遷都一事還不足以讓大王歎氣,更不用說哀歎。
如此,臣大膽推測,大王之所以哀歎,那一定就是在爲楚國的未來而哀歎。”
熊槐聞言,立即昂首挺胸,自傲的搖頭道:“你錯了,大錯特錯,寡人的國家,地超七千裏,人口超千萬,天下各國無有與寡人比者,雖天下來攻,寡人也毫無所俱。寡人擁有如此強大的國家,又怎會爲楚國的未來而擔憂呢?”
“大王何必欺臣年少。”黃歇笑道:“若是大王不爲楚國的未來而擔憂,那大王爲何兩次啓用左徒變法呢,若是大王不爲楚國的未來而擔憂,那大王何必在諸公的反對聲中,執意要遷都呢!
所謂窮則變,變則通,大王屢屢在國中進行大變,這不正是擔憂楚國的未來,認爲現在的楚國亟待改變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