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那些大臣擡頭一看,見齊王滿臉怒色,但卻眼睛半眯着顯得狹長,而且目光陰郁,不複往日的光明開朗,仿佛一座将要噴發的火山,正勉力維持平靜但仿佛随時都要爆發一般。
見此,他們也不敢貿然去觸齊王的眉頭。
不過,雖然其中大部分的人都不敢開口,但是還是有人敢。
此時,陳舉見群臣之中無人勸谏,立即開口道:“大王,臣以爲田甲作亂,挾大王,殺季子,迫丞相,當此之時,城中一片大亂,右丞相田文乃是迫于無奈才逃亡出城的,而不是與田甲沆瀣一氣,蓄意謀反。”
“呵呵。”齊王地看着陳舉笑道:“陳卿聽說過趙盾弑其君嗎?”
陳舉聞言,頓時無言以對。
當年晉國掌權大臣趙盾在晉國諸子争立時,因爲先君的托付,而擁立了先君寵愛而他自己并不看好的晉靈公。
而後,晉靈公即位,殘暴不仁,趙盾多次規勸,晉靈公不聽,以緻君臣反目。
在找不到趙盾把柄的情況下,晉靈公決定派人刺殺趙盾。多次刺殺無果後,晉靈公甚至直接在宮中下毒,放狗,甚至讓一群侍衛當場圍殺。
逃出生天的趙盾無奈之下決定逃亡出國,結果,趙盾還沒逃到國外,那邊,其弟趙穿便殺了晉靈公,然後趙盾再次回國掌政。
雖然許多人都在爲趙盾惋惜,爲趙盾打抱不平,說晉靈公是罪有應得。但是,晉國的史書上,明明白白的寫着:趙盾弑其君。
趙盾冤嗎?他一點也不冤,弑君的罪名直到他死也沒洗刷掉,若不是晉國還是他掌政,就憑這五個字,就足以将他滅族。
那現在田文冤嗎?比起遭到國君刺殺的趙盾,田文更加不冤,更加罪有應得,這五個字也足夠将他滅族了。
想着,陳舉張了張嘴,瞬間敗退。
此時,齊王地見陳舉退回席上,不再開口,然後又看了看群臣,在群臣無人說話後,再開口道:“右丞相田文畏罪逃亡,左丞相接子被叛逆所殺,相位空懸,寡人決定重新選相。”
說着,齊王地又看了看大夫陳舉,本來,他昨夜見到陳舉時,就有意讓他擔任相國了。
可是,在陳舉剛剛替田文辯解之後,他又改變了想法。
宗室大臣靠不住!
想着,齊王地看了看群臣,然後又皺起眉頭。
這些個大臣,每一個來解救寡人于危難的,無能!
想了想,齊王地緩緩開口道:“武垣大夫周最,在以前曾侍奉先王,連魏親韓,功勳顯著,先王稱之曰賢,且寡人試之于武垣,期間趙國無犯,燕國臣服,武垣政通人和,家給人足。
是故,寡人決定任命周最爲相。”
群臣聞言,頓時一片嘩然。
周最何許人也,那可是西周公的公子,西周公一直打算以他爲太子呢!
可是,周最聽說了後一直都沒回去,反而一直滞留齊國用事。
雖然周最此人很有才華,但是,周最這個人連自己國家都不要的人,還會一心一意爲齊國辦事嗎?
此時,大臣祝弗立即拱手道:“大王,臣聽說作爲臣子的最大心願就是能建立功業,然後裂土封君。可是周最其人呢?
現在,周最隻需要回到西周國,就可以擔任太子,日後便可繼承西周國。西周國雖小,但也有百餘裏,大小城池三十餘座,人口數十萬,有天下最富裕的洛邑,更有天下各國乃至大王都眼熱的九鼎。
可是,這些周最全都不在意,那周最他在意的是什麽呢?
是以,臣以爲周最所謀甚大,必定對齊國不忠!”
說着,祝弗長拜道:“還請大王三思,另立丞相。”
齊王地聞言冷冷一笑,周最與面前的這些大臣全然不同,這些人在齊國都有自己家族,自己的關系網,而周最可以依靠的隻要他這個齊王。
想着,齊王地絲毫不爲所動,不置可否道:“寡人心意已決,諸卿不必再勸,退朝!”
當日,田甲全族慘死于臨淄城中,接着,衆多與田甲有牽連的大臣(大部分都是田氏宗親)遭到貶斥,緊接着,整個臨淄城中都貼滿了抓捕孟嘗君田文的公告。
一時間,整個臨淄城的空氣中,都充滿了血腥味。
接着,當日下午,齊王地聽說了王蠋的賢明,然後讓太子榮拜王蠋爲師,封王蠋爲太傅,并主持稷下學宮。
另一邊,原本逃出臨淄的各國賓客,聽說田甲之亂被平定後,又開始返回齊國。
半月後。
周最從武垣返回臨淄,并立即被齊王地召見。
此時,齊王地看着殿中的周最問道:“丞相,田甲之亂,叛逆田文逃出臨淄去了魏國,現在被魏國庇護,而寡人派去接收薛地并抓捕田文家人的人,卻連薛城都進不去。
寡人如今不僅不能洗刷恥辱,反而還因爲薛地而威嚴掃地,不知丞相何以教寡人。”
周最聞言立即在心中微微一笑。
齊王地的問題并沒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從武垣來臨淄的路上,他一直都在思索他回到臨淄後,會面臨的問題。
而其中最棘手的,就是孟嘗君田文的問題。
一方面孟嘗君占着自己是齊國宗室,肆意插手齊國朝政,安排親信,田甲之所以兩度被俘,還能擔任防守臨淄的重任,這是田文極力要求的,是齊王對田文的妥協。
同時,孟嘗君極其擅長籠絡人心,國中貴族宗室多有歸之,而這些人聚集在孟嘗君的身邊,每每以自己的利益爲中心,而罔顧齊國的利益。
所以,這些年齊王與孟嘗君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大,甚至爲了匡章之後的齊國主将位置,二人還多次不歡而散,這也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所以,齊王地對孟嘗君的态度,這是毋庸置疑的,是極其戒備排斥的。
另一方面,孟嘗君的大名遍傳天下,世人皆稱之曰賢。
這樣一個人,直接殺掉對齊國以及齊王的名聲極爲不利,一不小心,昏君的帽子就會直接栽到齊王頭上,更會引得世人對齊國以及齊王的遲疑,而不再前來齊國。
而這同一件事情,卻産生了截然不同的看法,就是齊王想要乘機搞死田文,而遭到群臣反對的原因。
同時,他也知道,齊王地任命他爲丞相,并在他會臨淄後的第一時間便召見他,其目的爲何。
雖然他知道此時附和齊王對齊國以及齊王極爲不利,但是,這算得了什麽呢!
孟嘗君田文聲名顯赫,這不僅對齊王是個威脅,而且對他周最更是一個威脅,甚至田文對他的威脅遠遠超過齊王。
田文在田甲之亂中逃亡,由此看出,其實田文對齊王的威脅并不大,可是呢,當年田文一從魏國歸來,便立即被任命爲丞相。
這···要是不久後,齊王心中對田文的怨恨消散一些,然後又有人爲田文說情再然後田文再次從魏國歸來,憑田文的聲望地位,那···他好不容易才獲得的丞相位置,也一定會拱手讓人的。
所以,爲了這個丞相的位置···趁他病要他命,趁機搞死田文才是對他最有利的。
而且這也是齊王心裏想要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