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司馬···”
葉修見景缺隻看了一眼密信,就瞬間魂不守舍,一幅驚恐過度的樣子,立即連連出口叫喚。
“啊!”景缺聽到葉修的叫聲,心神這才重歸軀殼,接着愣愣的道:“大王知道了!”
葉修一怔,立即追問道:“司馬,大王知道了什麽?大王在信中說了什麽?司馬爲何如此失态?”
景缺聞言,看了葉修一眼,然後将手中的竹簡遞給葉修。
葉修接過一看,見大王送來的竹簡竟是自己在漢北郡收集的各地娶妻的情報,見此,他哪能不知道自己,不,是司馬景缺在漢北郡興風作浪的事情,已經大王知道了呢。
于是,葉修立即下拜請罪道:“臣行事不密,請司馬責罰。”
景缺聞言,看了看葉修,不禁搖頭一歎。
事已至此,他還能怎麽辦,難道真的在這個時候,再将自己的左膀右臂驅逐出去麽?
想着,景缺歎道:“不怪先生,先生早在魯陽時就提醒過本将,說本将正處在風口浪尖,冒然行動,容易被人查知,風險太大。怎奈何本将一意孤行,更沒料到陳轸對本将的防範已經嚴密到了這個程度。
以至于本将一動,便瞬間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說着,景缺滿臉苦惱與後悔的道:“隻是事已至此,本将辜負了大王的信任,愧對大王的恩賞,甚是羞愧,已經沒臉再去見大王了!”
葉修聞言,頓時沉默了,他知道景缺的意思。
景缺在漢北雖有萬頃良田以及萬戶百姓,可百姓大部分都是趁國家危難籠絡過來的,而土地也不是景缺的封地,而是屬于楚王的荒地,景缺趁楚王不知道,便偷偷的開墾了出來,并且事後沒有上報,這就屬于欺瞞大王。
雖然景缺的操作都是貴族的正常操作,是所有貴族默認的潛規則,但說到底,那些土地與百姓,全都是見不得光的,全都不在國家的記錄上。
然後楚王沒有追究景缺的罪責,并通過分地的手段,讓百姓自發的逃離景缺的庇護,然後重歸楚王的治下。
面對楚王的正大光明的手段,景缺所有的潛規則全都上不了台面,然後隻能眼睜睜的看着百姓逃亡,最後又無奈的放棄了他在漢北郡的所有利益。
不過,即便如此,楚王最後還是給了景缺三千戶食邑做爲補償,可以說,楚王對景缺已經算是仁厚了。
萬頃土地,萬戶百姓,若是遇到殘暴刻薄之君,說不定景缺還沒出漢北郡,就已經身死族滅了。
隻是,因爲萬戶百姓以及萬頃良田的絕對控制權,與三千戶食邑的差距實在太大了,所以景缺這才一時間接受不了。
現在楚王通過一封私信,将暗中的東西全都拿到台面上來,事情一曝光,那景缺于國于法于情于理全都占不到道理。
此時,景缺見葉修沉默,心中更慌了。
若是大王将事情全都公之于衆,那他景缺損公肥私,對大王不忠不義的事情傳出去,那他景缺就是聲名盡毀,被世人怎麽痛罵唾棄都不爲過了。
甚至···他景缺還有被景氏除名的風險。
此時,景缺越想越害怕,驚恐間,不禁六神無主的道:“大王先賜我豬肉三塊,現在又将這些信函交還于我,莫非在警告我,讓我體面的退下。”
說着,景缺頓時打了一個激靈,急忙開口道:“對,一定是這樣,大王這是要我自己主動請辭。”
說罷,景缺便三步并兩步,快步來到案前坐下,然後鋪開一卷空白的竹簡,拿起筆來就飛快的寫着。
此時,葉修本來聽到景缺的話就是已經大驚,接着又見景缺真的寫辭呈,頓時被吓了一跳。
若是景缺真的遞上這份辭呈,那才是真的惡了楚王。
現在正值楚王變法的前夕,這個時候,剛剛接替司馬一職的景氏景缺,毫無征兆的突然請辭,這絕對會讓國中貴族議論紛紛。
然後,那些貴族無論是知道内情的,還是不知内情的,一定全都會以此爲借口,紛紛上書大王。
那時,一個不好,夾在大王與貴族之間的景缺,就有身死族滅的憂患。
身爲門客,他不能看着主君向死路中走而不加勸誡。
想着,葉修連忙勸阻道:“司馬這是幹什麽。”
“當然是向大王請辭了,現在本将已經惡了大王,而且也沒臉再去見大王了。若是不主動辭歸,一旦惹得大王不喜,讓大王将我的罪行公開,那本将豈不是身敗名裂了。如此,本将甯可去死,也不願背負罵名,更不願玷污了景氏的賢名。
所以,與其等大王動手,還不如現在體面的主動請辭。”
葉修見景缺已經羞愧難當,立即勸道:“司馬且慢,事情還沒有到那個地步,大王心胸開闊,豈會因爲區區小事而舍棄心腹大将。司馬難道忘記了将軍唐狡與司馬子反的舊事,先王連唐狡與子反都能容得下,難道大王就容不下司馬?司馬的罪責可比前面那兩人輕多了,大王不會因爲區區一點污點,就棄司馬而不用。
再說,若是大王真的有意要讓司馬請辭,那大王又何必大張旗鼓的向司馬賜肉,并且還将這兩份信函全都送還給司馬。大王如此,隻不過是在告誡司馬而已。
而且,這兩份信函又算的了什麽罪證呢,不過是司馬心憂漢北,所以特意對漢北的事情多加關注罷了。
司馬坐鎮方城多年,關心漢北百姓的婚姻,糧食,氣候等等,難道不是司馬念舊的本性嗎?”
景缺一聽,心神微微安定,隻是對大王是否有莊王的胸襟還有些遲疑,有些不自信的道:“本将雖然可以這麽解釋,可是大王與我全都心知肚明啊!”
“可是旁人不知道啊。無論是朝中大臣,還是各地貴族百姓,全都知道大王賞賜了娶妻的貴族,并大加贊賞了獨身的寡婦。現在司馬剛剛接受了大王的賞賜,就立即向大王請辭,不知司馬如何向國人說明呢?大王又如何服衆呢?
臣擔心有人會大肆宣揚司馬對大王的賞賜不滿啊!甚至是司馬對大王在漢北的舉動不滿,所以用請辭來反抗大王。”
“嘶~”景缺倒吸一口冷氣,心思瞬間活躍過來,已經意識到自己現在請辭的嚴重後果。
若是事情真的演變成這樣,那他自己慘死也算輕的,說不定會有滅族危機。
想着,景缺立即向葉修詢問道:“這···先生,我心已亂,不知現在我應該怎麽辦,如何才能讓大王滿意。”
“辭封!閉府!”葉修目光堅定的道:“所謂無功不受祿,司馬鎮守方城多年,累功升任司馬,既然功勳已經換了司馬一職,那麽現在再接受大王的重賞就不妥了。所以,臣希望司馬立即辭去大王賞賜的三千戶食邑,以向大王請罪。
同時閉府不出,以向大王表明自己的心迹,是真的在向大王忏悔。”
景缺一聽自己這到手的三千戶食邑也沒了,不禁有些心痛,但一時間他也沒有辦法,隻好應道:“善,就按先生說的辦,本将現在立即上書辭封。還有,今夜請上大夫前來吃肉,待明日,本将就閉門不出。”
“司馬英明。”
另一邊,熊槐巡視完鄧縣,繼續往東來到舞陰縣,等他巡視完舞陰縣,還未離去便接到了景缺的上書。
熊槐看罷上書,然後遞給身側的陳轸道:“算他長眼,知道自己沒臉見人了,所以在郢都閉門不出了。”
陳轸見景缺的上書掃了一眼,笑了笑,問道:“大王,不知對司馬的辭封,大王打算怎麽處理。”
熊槐笑了笑道:“這個家夥已經吓得閉門不出了,若是現在寡人不答應他的辭封,他一定會疑神疑鬼,以爲寡人會返回郢都後秋後算賬。不過,若是寡人答應了他,那寡人的顔面還要不要了,總不可能寡人剛剛賞出去的東西,沒過幾天又收了回來。
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寡人小氣,連區區三千戶食邑都舍不得。”
“那大王的意思是?”
“當然是答應他。”熊槐笑着道:“傳诏,既然司馬執意辭封,那寡人也不便勉強。不過,寡人爲嘉獎司馬的功勳,決定特意準許司馬出行可以采用諸侯的規格。
告訴司馬景缺,寡人希望他再接再厲,多立功勳,寡人期待國中再出現一位軍功侯爵,能與令尹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