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才智過人,志向遠大,這本是人君的優點所在,但是,這兩個優點放在不能容人,且難以聽取他人意見的齊王地身上,這就是最緻命的缺點,甚至比起志大才疏這個缺陷還要緻命。”
說到這,鹖冠子感歎道:“才智過人,所以齊王地就輕易地看到了齊國潛在的危機,齊國朝中田氏實力太大,甚至比起楚國的公族來也絲毫不弱,而田氏立國之初,田氏大肆分封田氏前往齊國各地,這也導緻地方上田氏的力量也隻比楚國的封君弱上一籌。
而更重要的是,田氏立國不過百年,各地田氏還都沾親帶故,相互之間還能守望相助。相對與可以相互幫助的各地田氏而言,齊王與他們的關系已經疏遠,是以田氏已經成百年前幫助田氏快速穩定政權的宗室演變成國家的危機所在。
是以齊王地看出了田氏的危機後,即位之初就開始在國中壓制田氏的力量,将田文的相國一分爲二,這就是明證。”
趙主父聞言點了點頭,齊王地将相國分成左右丞相,雖說最重要的目的是在削弱相國的權勢。但是,這對于放棄魏相位置,且情于理都應該接替相國之位的田文而言,這就是齊王在打壓他,在打壓田氏。
所以,要說田文心中沒有對齊王的怨氣,那是不可能的。
另一邊,鹖冠子感歎道:“齊王地打擊田氏本來并沒有什麽大不妥,可是齊王地既不能籠絡稷下學宮的諸子,又不能拉攏宗室的賢才,同時失去齊國最主要的兩個人才來援,這就是緻命的缺陷。
之前齊宣王在世之時,是各國之中最能籠絡賢才的國君,雖然齊宣王駕崩了,但齊宣王還是給齊王地留下了一大批的人才。
也正是因爲這些人才,這才讓齊王地繼續發展齊國,使得齊國越加的強盛了。可是,齊宣王留下的人才終有用完的一天,而齊王地自己又不能籠絡賢才,一旦齊國無人可用,那就是齊國衰亡的開始。
可惜啊,齊王地卻看不到這一點,他以爲齊國的越加強盛是他自己的功勞,卻不知這是齊宣王留下的豐厚遺産,是齊宣王給他留下的一大批賢才,才使得齊國蒸蒸日上。”
趙主父聽着鹖冠子的解說,突然發現原來近在咫尺的齊國,那個極爲強盛的齊國,似乎也很好對付。
隻是他一想起那個坐擁齊魯之地,勢力範圍已經擴張到河水之北,并且已經盡取泗東淮北之地的齊國,不禁皺眉道:“先生,齊王地雖然有着緻命的毛病,但是齊國乃是一個地超兩千裏的大國,這樣的國家,或許會虛弱,但寡人想要臨淄,似乎也是不可能的。”
“不,主父想要占據臨淄是極有可能的,齊王地的大志向,已經将齊國推向滅亡的邊緣了。”
鹖冠子搖頭笑道:“齊國與燕趙魏宋楚五國接壤,燕王與齊國有亡國殺父之恨,要論天下誰最仇視齊國,那就一定非燕王莫屬。
而齊楚兩國那邊,自從楚國吞并了越國之後,楚國的勢力範圍就從齊魯之地退到了淮南,齊國可是一口氣吞了楚國數百裏甚至近千裏的地盤。再加上齊國接連三次發起連橫伐楚,一直楚國的勢力範圍差點就縮到淮南了,這麽大的仇恨,以楚國極具複仇情懷的狀況,楚國上下一定全都盯着齊國,隻要有機會,楚國一定會北伐齊國,收回失地的。
而與此同時,楚國之前爲了避開齊國的鋒芒,特意将泗西之地讓給宋國,然後宋國上下貪婪泗西的四百裏膏腴之地,竟不顧後果的吞下了泗西之地。
現在,宋國吞下泗西之地的不良後果已經顯現,齊國想要伐楚,要是攻打楚國淮北之地,那就繞不開宋國這個檻,而且即便攻下了楚國的地盤,齊國也撈不到好處。若是齊國攻打淮南,而楚國水師縱橫江淮無敵手,齊國攻打淮南的難度太高。
所以,自從宋國吞下泗西之地後,無論宋國上下是否願意,宋國都将成爲楚國防禦齊國的橋頭堡,無論宋國上下願不願,宋國都将綁上楚國的戰車,無論宋王是否願意,他都将向楚王低頭。”
趙主父聽到這,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幾年前寡人覺得楚王将泗西之地送給宋國,是想賄賂宋國,想要阻止宋國加入連橫聯盟,結果齊國接連組織了三次連橫伐楚,而宋國都參與其中。本來寡人還在笑話楚王出此下策,白送給宋國土地了。
但以現在齊國接連伐楚,卻所獲了了的情況來看,楚王還是那個楚王,還是那麽的老奸巨猾,還是那麽的老謀深算,連一向精明的宋王落入陷阱而不自知啊。”
“主父英明。”鹖冠子笑了笑道:“正如主父所說,宋國已經落入楚國的陷阱,走上了對抗齊國的道路。而齊國那邊,齊王地素有大志,他的野心也絕不僅僅隻是保住他的霸主地位,所以,他壓下楚國之後,必然會對周圍的國家下手。
而周圍的五國中,楚國打不了,而大王隻需繼續保持趙燕聯盟,那齊王也不會對趙燕兩國出兵。
待六國實力耗盡請主父您調停的時候,隻要大王偷偷向魏國散布齊國威脅論,趁機恐吓魏國,并願意調停楚魏兩國的關系,那魏國一定會在恐懼齊楚兩國的狀況下,以及在不願割出許諾給齊國的土地的情況下,會趁機向我們趙國靠攏。
如此一來,齊國接下來的出兵目标,就隻剩下一個剛剛擴地千裏,并且已經身處内憂外患的宋國。”
趙主父聽到這,頓時露出了笑容,神情較爲興奮的道:“齊大宋小,宋國肯定不是齊國的對手,但是宋國也并非弱者,所以齊國想要一口氣吞并宋國,也絕非可能。
所以,隻要寡人在宋國快頂不住的時候,聯合三晉楚宋燕六國之力,打着救宋的旗号,行瓜分齊國的事實,那麽齊國必敗無疑。
而齊王地的賢明遠不如齊宣王,當年齊宣王能頂住六國的圍攻,而近處沒有宗室,遠處沒有賢臣的齊王地,一定會兵敗如山倒。那時,寡人說不定就能攻破臨淄,入主齊國。”
說到這,趙主父又皺眉道:“隻是,先生,寡人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如何才能保證齊國伐宋的時候,楚魏兩國不會趁火打劫,跟齊國沆瀣一氣呢?”
鹖冠子笑了笑應道:“主父,楚國那邊完全不用擔心,楚國接連被圍攻三次,連連損兵失地,此時的楚國已經大爲虛弱,而且楚王一心想要變法,短時間内也無暇他顧。所以,短則五年,長則十年,楚國都隻會關注于内部。
若是楚王變法失敗,引發楚國内亂,則楚國将在二十年内難以向外發展。
所以,臣料定楚國對齊宋兩國的戰事,隻會暗中支持宋國抵抗齊國,逐漸要回宋國占據的楚地,而不會與齊國一道消滅掉宋國。
因爲宋國一亡,那楚國将直面齊國的兵鋒,這對元氣未恢複的楚國而言,是極爲不利的。”
“嗯,先生說的是,楚國這幾年被削弱的厲害,而且楚國内部也是矛盾重重,短時間内寡人無需擔憂楚國攪局。”趙主父點了點頭,然後笑道:
“至于魏國那邊,隻要楚國不攪局,那麽寡人完全可以聯合韓國壓制魏國,讓我們三晉聯盟對外保持一緻,軍隊全都聯合行動。隻要韓王站在寡人這邊,寡人想來魏國也不會爲了宋國而獨自面對齊國的兵鋒。
楚魏兩國不動,隻要齊國陷入宋國的泥潭,以齊王地的自負,那齊國寡人就要定了。”
鹖冠子見趙主父一點就透,頓時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拱手道:“大王,臣的計劃就是如此,先拉攏韓國,然後拉攏魏國,接着建立一個以趙國爲主體的三晉聯盟。
三晉聯盟建立後,立即以修養以及防備秦國爲名,三晉聯合将秦國攔在河西,然後坐觀齊宋兩國局勢的變化。
如此,楚國需要長時間的修養,而秦國被我們攔在河西,那麽秦楚兩國則将在長時間無法得到擴張。
一旦齊國事變,那麽主父便可立即聯合六國伐齊,并趁機一舉滅了齊國。齊國一滅,主父便可歸還宋國本土給宋國,然後将淮北讓楚魏兩國,讓魏國與楚國在淮北相争,趙國隻取齊長城以北之地。
如此,趙國便可繼續維持三晉聯盟,并讓韓魏宋三國繼續牽制秦楚。
接着,趙國隻需要盯住後方的燕國,蠶食掉燕國,如此,隻要燕國一滅,趙國便可坐擁齊趙燕中山四國之地,那時的趙國将是一個東靠大海,背靠長城,有地五千裏的大國。
那時,天下的局勢就明朗了。”
随着鹖冠子的述說,趙主父雙拳緊握,面上也情不自禁的露出向往之色。
這一刻,似乎整個天下都觸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