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水西岸秦軍大營。
此時,收兵回營的甘茂,看着楚國傳來的種種情報,面上露出沉重之色。
“楚國左尹鹹尹兩位重臣竟然聚集族人,準備全族奔赴前線,共赴國難!”
甘茂心中一震,目光中充滿着遲疑與震驚。
這是楚王散布出來的謠言,以提振楚軍士氣,逼迫各地貴族···還是昭常範環兩人真的準備全族奔赴戰場了?
甘茂沉吟了許久,難以确認究竟是那種情況。
若是前者,楚王的主要目的是逼國中貴族繼續出力,甚至連昭常範環兩人都是被逼的,那麽這對五國聯軍伐楚的事情,卻是一個重大利好。
一則說明楚國真的已經山窮水盡了,是故楚王才會出此下策。二則楚王如此行爲,即便那些人被逼着上了戰場,也隻是一些士氣低下消極避戰的苦力,而這些人上了戰場,隻會會沉重打擊前線楚軍的士氣。
如此一來,楚國便是敗局已定。
可是,如果昭常範環兩人是自願的,那情況就截然不同,國家面臨危難,大臣毀家纾難,必能極大的振奮人心,甚至還會鼓動其他人舉家參戰。
至于楚國大臣會不會毀家纾難的問題?
甘茂他自己就是楚人,對楚國知之甚深。
楚國貴族封君在封地有極大的權力,在平常時候,他們或許會相互鬥争,而且還會顧及家族而損害楚國。
但楚國貴族同時也與楚國休戚與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也導緻了楚人極富愛國情懷,楚王危難之際,絕對不缺那種毀家纾難的大臣。
兩百年前,楚國被吳國滅亡的時候,就有許多貴族舉族奔赴國難了。
現在楚國又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一些貴族再來一次,也是極有可能的。那麽多的貴族,總不可能全是蛀蟲吧。最起碼,那個一心變法改變楚國,甚至是知其不可爲而爲之的屈原,絕對不缺乏從容赴死的死志。
想到這,甘茂突然想起上一次伐楚之時,他力主拒絕與楚國的和談,全力鼓動秦王出兵奪取漢北的事情。
想着,甘茂打了一個寒碜,然後立即搖了搖頭,接着态度堅定的道:“什麽毀家纾難,這是假的,楚王一手策劃這種鬧劇,豈能不敗。”
說着,甘茂立即寫下一封信,然後召來一個将領:“立即将本将的上書傳回鹹陽,上禀大王。”
“諾。”
另一邊。
魯陽關外的秦韓聯軍大營中,聯軍主将司馬錯看着楚國傳來的消息,感歎道:“國有明君,朝有賢臣,這樣的國家豈會衰亡,這樣的國家又豈會戰敗,而且就算敗上一兩陣,又能如何?”
說着,司馬錯想起二十年齊國被各國圍攻的事情,那一次,齊國也是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敗。
而且,齊國戰敗後,接連數年都遭到以楚國爲首的各國圍攻,但結果又如何。
君明臣賢,不過是短短十年,齊國便恢複元氣,二十年,齊國便收複了所有的失地,甚至疆域還得到了極大的擴展。
昔日的齊國就是今日的楚國,而楚國的底蘊還要遠遠強過齊國,秦國現在奪取漢北,能不能取勝也不知道,就算是取勝了,也隻不過是與楚國結下死仇,然後秦楚兩國圍繞漢北拉鋸。
漢北對秦國而言隻是遠方的要地,而對楚國而言,這确是心腹之地。
如此,秦國與楚國在漢北進行拉鋸戰,最後的結果其實不言而喻。
想着,司馬錯心中一凜,歎道:“這一場大戰打到現在已經足夠了,不能繼續打下去了,理應見好就收。”
說完,司馬錯立即拿起筆來,然後寫下一封給秦王的上書。
鹹陽。
秦王蕩看着雙手拿着的兩份上書,緊緊的皺起眉頭。
不久前,楚國昭常範環兩人願舉族奔赴戰場的消息傳來,這事令他很是吃了一驚。
就在他爲戰事猶豫不決的時候,在前線指揮大軍作戰的甘茂與司馬錯先後傳來上書。
右丞相甘茂勸他繼續堅持對楚作戰,直到盡取楚國漢北漢中上庸之地。
而國尉司馬錯則是勸他趁楚國山窮水盡之際,趁還沒有激起楚國動員所有的國人發起舉國而戰,趁機逼迫楚國講和,割取楚國漢中上庸兩郡。
此時,是戰是和,這兩個念頭不斷在他腦海中徘徊,也讓他遲遲難以下定決心。
苦思許久之後,難以決斷的秦王蕩,放下手中的上書,然後吩咐道:“傳诏,請左丞相來見寡人。”
不久,樓緩到來,秦王蕩看着他開口道:“丞相,楚國那邊傳來的消息,令寡人難辨真假,也令寡人寝食難安。現在右丞相與國尉關于戰事的判斷,又各執一詞,寡人現在難以決斷,不知丞相怎麽看。”
樓緩聞言頓時露出沉吟之色。
楚國的事情他也知道,同樣他也知道楚國已經派出左尹昭常去趙國求援了。
現在秦王詢問他的看法,其實還在向他詢問趙國對五國伐楚的看法。
隻是,對趙國而言,此時自然是讓五國繼續伐楚了,最好是五國與楚國兩敗俱傷。
想着,樓緩拱手道:“大王,臣的看法與右丞相相同,所謂的毀家纾難,這必定是楚王用來逼迫國中貴族以及恐吓我們五國的詭計。”
秦王蕩聞言,精神一振,立即問道:“丞相,何以見得。”
“大王,若是其他時候,臣也不敢輕易做出判斷,但是現在的楚國···”樓緩呵呵一笑:
“大王,楚王變法的決定天下皆知,而且楚王爲了給變法掃清障礙,可是在數年前借助我秦韓魏三國聯軍之力,一舉掃清了漢水的封君,并且還趁機重創了江漢之間的封君。是以,楚王賢則賢矣,但對楚國的貴族而言,這也太暴虐了一些。面對這樣的楚王,楚國各的封君豈會與楚王戮力同心。
故而臣斷定,所謂的昭常與範環毀家纾難之舉,必定是楚王逼迫下的無奈之舉,即便不是楚王所逼,那也是楚王放出的謠言,其跟本就不足爲信。”
秦王蕩聽着樓緩的話,不住的點頭,現在他也認爲昭常範環之舉,肯定不是出于真心。
想到這,秦王蕩又看了看台下的樓緩,然後暗暗沉思。
樓緩這麽說,也表示趙國現在也希望五國能繼續伐楚,這是不是也說明趙王會拒絕楚國的求援呢。
想着,秦王蕩笑了笑:“善,寡人已經知道該怎麽做了。”
另一邊,趙國邯鄲。
“楚國昭常來了。”趙主父得知楚左尹昭常到了邯鄲,立即下令道:“傳诏,讓相國肥義親自接待昭常,若是昭常求見大王,不用攔着,讓大王召見昭常便可,給予昭常極高的禮遇。”
“唯。”
“若是昭常求見寡人,就說寡人小癢,不便見客。”
“唯。”
“傳诏,秘密派人通知五國,就說楚國的強大,也是寡人所憂慮的,寡人必不會答應楚國的請求。”
“唯。”